第九十章 蔣府貴妾
次日,禦史台開堂審案。
居中端坐的夏斯年,頭戴烏紗帽、身著鬆綠圓領官袍、足蹬粉底皂靴,麵容清瞿,衣冠楚楚。
單從外表看,全然是個年輕有為的青天大老爺……
隻是,擠在公堂門口聽審的士子、百姓,人人看他的眼神都滿是輕鄙、質疑。
飽讀詩書的進士郎,奉旨娶得英國公府嫡出的大小姐為妻……
卻棄明投暗,甘為英王驅使,不辨是非、囫圇斷案!
幸有端王坐鎮刑部,鞠躬盡瘁,矯正許多冤假錯案!
端王,真是剛正不阿、仁厚恤民……
要說夏斯年為何會投靠英王,也是有一段緣由的……
夏夫人蔣氏和宸王妃是姐妹,夏斯年和宸王便是連襟。
是親戚,關係卻未必親近。
夏夫人之母、英國公夫人秦氏出身將門。
多年前,秦氏的父親秦老將軍率軍打南越時,在瘴氣密林裏迷了路,幸得當地一個苗姓農夫指路,走出密林。
後來秦老將軍得勝,班師回朝時特意回訪那農夫,才得知農夫已不幸身故。
農夫砍柴時被猛獸吞噬,留下寡妻、幼女。
秦老將軍不忍,把那對母女帶回京裏照拂。
照拂得過於周到……
最後,那農夫遺孀桂氏,做了秦老將軍的妾室。
後來,有當年隨秦老將軍出征的兵甲酒後大放厥詞,言語裏透出的意思,似乎那桂氏並非淳樸的良善農婦,那農夫的死也另有隱情、一言難盡……
遙遠南地的陳年舊事,實情究竟如何,除了秦老將軍和桂氏,別的人恐怕都難以說清……
即便說不清,京裏的高門夫人們也都看不來秦老將軍這段情事。
報恩就是報恩,納妾就是納妾,把恩公遺孀納為妾室又算什麽?
若死人能動彈,那農夫的棺材板定然是壓不住的!
自然,夫人們更加看不上桂氏帶的小拖油瓶苗氏。
所以,苗氏長成後,遲遲未能議定合適的婚事。
最後,不知是秦老將軍施壓,還是苗氏手腕高,總之,苗氏被抬進榮國公府,給秦氏的夫婿、自己名義上的姐夫做了貴妾。
夫人們便暗諷苗氏女肖其母……
但,盡管出身貧賤、名聲不好,苗氏在榮國公府的日子,過得很是稱心如意。
秦氏夫人是磊落的將門貴女,她不屑於和苗氏爭寵,苗氏又擅長哄男人……
以至於這麽多年,蔣國公巴巴地守著個苗氏,沒有子嗣也渾然不以為意。
便又有人議論相傳南疆盛行巫蠱之術,能操控人心,苗氏一個妾室,卻把英國公治得服服貼貼,在府裏比正室夫人還要體麵,說不定是對英國公下了蠱……
無憑無據,隻能當閑談一聽。
苗氏是否會巫蠱之術無從考證,頗能生養倒是真的她統共懷過八胎,最後活下來五個,且都是女兒……
據說,這位京裏尊貴無雙的姨娘,至今仍在鍥而不舍地求子……
宸王妃,正是苗氏的長女、蔣家二小姐。
宸王和昭懷公主幼時進學,天家為他們擇選伴讀,按說蔣二小姐這樣一個生母低賤的庶女難以入選……
可蔣二小姐年紀小小便頗有思量,她打著好學的旗號,求蔣國公讓她以蔣大小姐丫鬟的身份旁聽。
聽來聽去,果然聽出了成果……
最後,她越過高貴的嫡姐,嫁給皇帝最愛重的皇子做了正妃。
她的嫡姐,被隨意指婚給一個貧寒的新科進士,成了她走進宸王府的鋪路石……
蔣大小姐和蔣二小姐,是這樣的“姐妹”……
便不難理解,夏禦史為何會舍近求遠,不幫宸王,卻依附英王……
禦史台裏斷著公案,中宮裏則理著家事。
簡皇後聽聞侄女簡七在昨晚的賽文會上為容三開口、當眾落了昭懷公主的麵子,大為光火。
盡管簡七才已被昌平伯夫人狠罰了一回,皇後猶覺氣怒難消,一大早便命昌平伯夫人帶簡七進宮,當麵親斥!
簡七小姐素來身子弱、膽子小,她剛受過幾棍家法、又在露天的院子裏跪了半夜,再被皇後娘娘色厲內荏地申斥一番……
竟生生栽倒在鳳座前!
雖然簡七小姐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庶出小姐……
雖然頂撞昭懷公主是件大事……
但說到底,昨晚的紛爭不過是幾個孩童爭嘴,且細究起來,簡七小姐乃是據實直言……
所以,若她就這樣在中宮被罵死了,傳出去自不好聽……
中宮便傳了太醫。
今日皇後娘娘命昌平伯夫人帶簡七小姐進宮,各宮娘娘們原就都留意著……
區區一個簡七小姐不足為道,定遠將軍邵北城的婚事卻非同小可……
留意歸留意,這到底是簡家的家事,她們並不好貿然去打探。
可簡七小姐這一暈……
她們便有了充足的理由登殿探病!
嘉妃一麵命宮人盯著禦史台公案的進展,一麵與怡妃相攜來到中宮。
她敷衍地望了榻上那倒黴的小丫頭幾眼,然後別有深意地說了幾句關切的話
“皇後娘娘您母儀天下,能聆聽您的鳳諭教誨是多大的福氣?這可憐見的孩子卻暈了過去!”
“可見,這滔天的福分,也不是人人都受得住的……”
意思便是,簡七小姐福薄,連皇後娘娘的教誨都受不住,又怎有做國公府媳婦、將軍夫人的命?
這話聽在皇後耳中,又多了一層意思……
榮登大寶之位,才是真正滔天的福分……
乾元是中宮嫡子,他不是受不住這福分,而是被害死了!
英王自登朝便在戶部任職,戶部尚書段保德是英王、馬家的親信重臣。
怡妃進宮,也是嘉妃和馬家的安排……
如今英王、宸王奪嫡,怡妃和段家自然都擁立英王。
怡妃年紀小,又是被嬌寵著長大的,順風順水這麽多年,經曆過最大的挫折就是皇嗣落胎……
嬌矜如她,自是不把膝下無子的皇後放在眼裏……
故而,怡妃說得更直白,她勸昌平伯夫人道“您府裏七小姐的膽子也忒小了,聽幾句訓誡就能暈倒!”
“將來恐怕不好與武將議親的……”
“兵魯子為人莽直,又整日舞槍弄棒、你死我活地博殺,七小姐如何禁得住那樣的擔驚受怕?!”
“還是文人士子更為合宜!”
昌平伯夫人支支吾吾地應著,簡皇後的臉色越來越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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