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隱疾
隱疾……
邵北城話音甫落,花廳內的眾人都滿麵驚詫地看向他。
與子嗣有關的男子隱疾……
俗稱,不振。
宣寧郡主怔愣了半響才回過神,她抓住邵北城的手臂,急切地追問道“怎會有這樣的事?!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和家裏……”
說到這裏,她不滿地瞪向容鈺。待看到容鈺亦是滿臉震驚後,宣寧郡主的神思陡然清明,扭頭質問邵北城道“壓根兒就沒有所謂隱疾,對吧?!”
她伸手指向容鈺“或者說,有隱疾的是她!”
宣寧郡主愈說愈覺得自己所料不差,怒道“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兒子!”
“鬼迷心竅,這般作賤自己!”
容鈺也緩緩回過神來。
宣寧郡主懷疑,邵北城是為了護著她才謊稱自己有隱疾,實際上有隱疾的是她……
他們成婚十餘年卻至今無子,大概的確是因為邵北城或她患有隱疾……
無論親友還是她自己,都難以相信邵北城患有不振之疾,畢竟,他提槍上馬英姿煥然,在內在外皆是如此……
可若說是她患有隱疾,也解釋不通。
因為,上輩子她曾有過身孕……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容鈺定了定心神,有意放緩了語氣,問邵北城道“北城,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看了看宣寧郡主,道“綿延子嗣乃是人子應盡之孝,若你因此納妾,邵家先祖們定不會怪你壞了規矩,我也決不會因此和你生分了夫妻情分……”
邵老太太也焦急地道“北城,子嗣事大,不容兒戲!你把話說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
邵北城眼神複雜地看了看容鈺,然後對邵老太太道“祖母,孫兒不孝!”
“今日孫兒邀臨淵敘舊,因心中牽掛子嗣,便請臨淵為孫兒把脈,開幾帖補氣益腎的方子……”
他的聲音漸低“臨淵依言為孫兒把脈,診後方知……”
“孫兒駐守西北時,有一年遼軍來犯,西遼太師親自掛帥,孫兒不敢等閑視之,親自出城迎戰,最後雖擊退了遼軍,自己卻也中了箭。”
“那羽箭紮在心下三寸處……”
心下三寸!
花廳內的眾人俱都低呼出聲。
心下三寸中箭,可想而知是何等凶險!
邵老太太後怕地道“你這孩子,這麽大的事竟也瞞著家裏!每每來信,總是說西北風光如何地好,說你的職守如何地清閑,果然都是哄我老婆子的!”
宣寧郡主也急道“就是!心口是什麽地方……”
想到兒子曾心口中箭,宣寧郡主不忍再斥責他,轉而嗬斥容鈺道“北城不願長輩擔心,所以瞞而不報,你怎麽能跟著犯糊塗呢?!”
“再說,西北那不毛之地,有什麽好的醫者,又有什麽好的藥材?!”
“定是當時救治不力,傷及根本,這才……”
說到這裏,她倏然停住了。
傷及根本……
邵北城接道“並非是救治不力,而是那箭鏃恰傷及心脈……”
“血自心生,心脈受損,血氣便不足,便……子嗣艱難……”
血自心生,這是人人都知曉的醫理。
心脈受損,血氣自然會受到影響。
進而影響子嗣……
聽著頗為在理……
宣寧郡主直直地看著邵北城,一頭歪倒在地,生生暈了過去。
花廳裏立時喧鬧起來。
邵老太太先吩咐丫鬟把宣寧郡主攙回房,又命衛氏和關氏開庫房取老參、熬參湯。
邵北城則匆匆去隔壁醫館請穆臨淵過府。
容鈺便和申氏一起走到邵老太太身邊,準備隨她去宣寧郡主院裏。
邵老太太想了想,對容鈺道“你今日奉召入宮,日暮方歸,你婆母那裏不缺人,她醒來了也不會怪你,你便安心回自己院裏候著吧!”
容鈺想了想,垂眸應是。
宣寧郡主暈倒,她這個做兒媳的理應榻前侍疾。
隻是,宣寧郡主得的是心病,而宣寧郡主見了她隻會心煩意亂,所以,她還是暫避的好。
邵老太太便拍著容鈺的手道“好孩子,祖母知道你是一心為北城好的。”
“你婆母……她盼了多年抱孫子卻未能如願,說話便尖刻了些……你體諒、體諒她……”
容鈺自然不會計較。
天底下沒有哪個婆母不盼著抱孫子,她至今無子,宣寧郡主並沒有給邵北城屋裏塞人或是逼他休妻另娶,不過是今日對她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
容鈺回道“是孫媳做得不好,不能怪婆母心中有氣。”
邵老太太輕歎了口氣。
從前京裏的夫人、貴女們人人都對皇後推崇備至,認為皇後的模樣、才學都是舉世無雙的好,可她私心裏卻更喜歡她這個孫媳婦。
膽識過人,性情和善,生得極有福氣,簡直就像觀音菩薩座下的仙童女一般!
可惜,這麽好的孩子……
可惜,北城……
邵老太太歉疚地看著容鈺,道“鈺丫頭,這些年……你受苦了!”
申氏扶著邵老太太走了,花廳裏僅剩容鈺一人。
她緩緩朝西院走去。
邵老太太住在正院,三位夫人的院子都在東邊,邵北城和邵承誌的院子則在西邊。
她邊走,邊想著今晚的事。
邵北城心口中箭,邵家的夫人們雖然不知曉,她卻再清楚不過。那回邵北城傷得極重,她在病榻前守了三天,才盼到他睜開眼睛。
隻是,她到底有些難以接受……
她甚至已經接受了自己命中無子,卻無法接受邵北城沒有子嗣。
兩輩子,他赤忱如初,為了收複失地、捍衛疆土,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一生磊落,無愧於人。
這樣的人,憑什麽上輩子不得善終?這回撿回一條性命,卻沒有子嗣?!
他不得善終,她可以救他……
可是,他心脈受損、血氣不足、子嗣艱難,她能做什麽?
容鈺魂不守舍地走到門前,才發覺自己已落了滿臉的淚。
……
中宮。
皇後端坐在妝鏡前,梳發宮女小心翼翼地為她卸著釵環,這時,有位女官入殿行禮後稟道“娘娘,愉貴人……她還在宮門外跪著……”
皇後沒有說話。
那女官戰戰兢兢地等著。
愉貴人膽敢買通太醫、私會鎮北王妃,就該想到後果。
聖上賜死了那太醫,愉貴人才知道事態嚴重,忙不迭地來中宮請罪,再也沒了平日那副恃寵生嬌的做派,規規矩矩地在中宮門前跪到落鎖。
皇後卻始終沒有宣召愉貴人。
那女官見愉貴人額頭冒汗、東倒西歪的,似是跪得受不住了,不禁擔心若愉貴人跪暈在中宮門前,聖上他日會因此怨怪皇後,便鬥膽進殿回稟。
皇後卻似乎無心過問此事……
那女官不禁暗怪自己多事。
皇後是什麽人?
皇後有了決斷的事,豈需要她操心?!
女官訕訕地立了一會兒,顫聲告退。
不曾想,皇後這時卻開了口“宣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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