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低調處理4

  在有關社會人士的幫助下,在家屬集中探望的時間,中國青年報記者在歸德市精神病醫院見到了林東風。“唉——”一見麵,林東風就一聲長歎,“快八年了,打日本鬼子也該打贏了。”接受采訪的1個小時中,林東風邏輯清楚、談吐清晰地向記者講述了自己的遭遇:被關7年多,被捆綁50多次,被電擊65次,兩度逃跑,幾度自殺。整個采訪過程中,林東風多次向記者說“謝謝”。離開時,記者給了林東風一包煙,看到他的眼裏含著熱淚……


  林東風的代理人徐律師告訴記者,歸德市精神病院強行收治林東風是違法行為,公民的人身自由和權力是受憲法保護的,神聖不可侵犯……


  看完報道,常雨澤掩報長思,他相信報導是真實的,林東風應該是一個精神正常的人。一個正常人被關進精神病院,一關就是七年半,一個人一生有多少個寶貴的七年半,就這樣在精神病院給白白糟蹋了。林東風在裏麵被“治療”了七年多,身體已經被整跨,幸好精神還是健全的,沒有被折磨成真正的精神病。


  林東風是七年前到北京上訪時被截回送進精神病院的,幸虧是七前,他還沒有接觸截訪任務,沒有他的責任,但是,他轉念一想,如果幾年後歸德市精神病院再發生張東風王東風之類事件,難不成就是他從北京截訪回去的上訪者?就象那個徐秀芬,如果不是徐虹把她從精神病院救出來,難不成這個女人也會在裏麵關押好多年?

  常雨澤從來沒有這樣深刻反省過他所從事的截訪工作,他感到這裏麵肯定是有問題的。大禹治水靠的是疏導,讓積塞的洪水順勢流出,而不是靠搭建堤堰強行圍堵,不解決上訪者上訪求訴的問題,依靠行政手段強行封堵上訪者的嘴巴,隻會造成積怨越積越多,社會穩定的隱患越來越大。


  妻子的話語隻在報紙裏出現一小段,雖然隻是點出徐律師,並沒有寫出妻子的全名,但是有心人還是知道徐律師就是徐虹。在慶典的喜慶日子裏弄出這樣的驚天醜聞,市領導們肯定都沒有好心情,能讓秦書記之流的庸官犯犯難也是好事,但是另一方麵又對所熟悉的人有所擔心,製造這樣的大醜聞,相關涉及人員肯定會受到“重點照顧”,比如胡節濟,就是他任劉寨鄉鄉長期間把林東風送進的精神病院,他可是“罪魁禍首”。至於妻子他倒沒有過多擔心,徐虹沒有上班,又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律師,市裏不會拿她如何,又能拿她如何呢,她根本就不怕,估計隻有老丈人看到這個新聞才會頭疼吧。


  果然不出所料,胡節濟受到了牽連,他的電話打過來:“老弟,大事不好啊。”雖然他還是調侃的語氣,但能聽出話語中的焦灼不安。


  常雨澤忙回答說:“我看見報紙了,節濟哥。”頓了頓又說,“我看上麵寫的,好象這個事不是徐虹整出來的。我還沒來得及打電話問她,等會我得好好問問她。”


  “唉,現在說啥都晚了,都已經上報了。你也不用給弟妹打電話,我已經打聽過了,這些內容都是那個混蛋記者給整出來的,不關弟妹的事。我聽說背後有人在攛掇林東風的家人,讓他們找記者登報,搞大新聞,現在正是慶典的時候,把事弄大林東風的事就好辦了。”


  “誰那麽無聊,在這個時候搞這樣的新聞,不是拆市領導的台嗎?”聽說這件事情不關妻子的責任,常雨澤頓時感覺輕鬆好多,但是對好朋友胡節濟的擔心更增加了,“節濟哥,這個事給你的影響怎麽樣,不會有多大牽連吧。”


  “難說,估計罪小不了,事情鬧大了,總得找個人墊背吧,怎麽處理就看領導們的意見了。局長剛才已經給我放假了,讓我在家呆著,別到局裏上班了,免得引記者們找上門來。我已經打算好了,頂多摘我的帽子,大不了我還來北京陪老婆兒子過日子。哈,說不得哪天我就摸到北京找你來了。”


  胡節濟自嘲幾句,意猶未盡,又牢騷滿腹的說:“老弟,你我擱夥計好幾年,應該了解信訪工作的特殊性。每當國內有重大活動來臨,我們駐京辦的這一夥子人都如臨大敵,生怕看不嚴了讓上訪者把材料投上去。我們還隻是負責勸訪截訪程序,遇到事就已經緊張不得了,你想想下麵具體管事的人該多麽緊張。


  在我幹鄉長那時候,全國上下對赴京上訪問題非常重視。我記得,僅零三年下半年,省裏就召開了七八次全省範圍的信訪工作會。有個省領導在會上當場提出,如果再發生赴京上訪,當地主要領導引咎辭職,分管領導就地免職。省領導這樣強調,市縣兩級領導更是逢會必講信訪穩定,一級比一級要求嚴格。


  到我們鄉鎮一級,對信訪幹脆是“一票否決”。當時我們鄉鎮一級工作中承擔的“一票否決”的有:信訪穩定、計劃生育、安全生產、環保、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等。你看看,信訪穩定放到了頭條,你說我要是不重視能行嗎,不等我鄉長任期界滿,一個赴京上訪的就把我的帽子摘了。到現在許多地方上還把控製赴京上訪作為對基層考核的重要指標,我們認為不太科學,但是我們又必須不折不扣的執行,沒辦法。


  我記得很清楚,林東風當時不僅是劉寨鄉的上訪釘子戶,也是趙陵區的重點穩控對象,區領導在會上要求過,劉寨鄉要派出專人,盯緊看牢,堅決不能讓他再次進京上訪。我們當時想把穩控林東風的任務交給村裏,但村裏提出林東風這人腦子有毛病,是神經病,誰也看不住。他長年累月非法上訪,誰拿他都頭疼,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我當時想,如果把林東風的病治好了,他也就不再亂告狀了,誰想到他會治療到現在還沒有出院。”


  說實話,我也是農民出身,從村長幹到鄉長,又在鄉鎮辛苦工作十多年,幾十年都在農村生活,我對農民有感情,和林東風也沒有個人恩怨,他被送進精神病院隻是特殊政策的產物。我要是因為這事受到處分,我感覺很委屈,哈哈。”


  “別擔心,我們所做的工作領導都看到了,領導不會讓我們因此承擔不該承擔的責任。”常雨澤如此安慰胡節濟,但是他們都底氣不足,不打勤,不打懶,就打不長眼,不管你平時做工作多麽優秀,關鍵時刻掉鏈子肯定會被收拾,問題出來了領導自然會找個替罪羊。


  常雨澤思考良久,終於還是給妻子打個電話,他情願跟妻子談論日常生活中雞毛蒜皮的雜事,也不想跟妻子談論這樣嚴肅的話題。但是他很清楚,生活在這個時代,人們可以不關心政治,政治卻在無時無刻的關心著我們。


  “老婆,林東風的事情上報了,你看到了嗎?”


  “哪個報,中國青年報嗎,已經登報了嗎,想不到報紙也真敢報導這樣的事情。我回頭買一份看看。”徐虹的語氣很平淡,對此沒有多大意外,也沒有什麽特別高興的。


  “報紙上有你幾句話,可能是記者采訪時你說的。這個新聞不小,我聽說市裏的領導正在緊急開會,節濟哥剛才給我打電話,說他局長已經放他假了,估計後麵還會有對他的處理。”


  “想不到會這樣,我想節濟哥當時這樣做也並非是個人意願,可能是政策需要吧,是特定製度造成的惡果。不管怎麽樣,林東風受到那麽大的傷害,總要有人出來承擔責任。登報的事情我並不清楚,劉記者是林東風的家人找來的,當時那個記者還找過我,問我對這件事情的看法,我隻是從法律的角度來說明我的觀點。”


  徐虹停頓一下,又補充說:“除此之外,我再沒有做其他事情,至於幫助林東風打官司,我雖然已經答應了,但是就事論事,並非針對個人,我肯定不希望節濟哥受處罰。並且我也沒有急著辦,也想等慶典活動結束後。你那次給我打過電話,說現在是市裏搞慶典的非常時期,我很在意。雖然我是一個普通人,不拿國家俸祿,不受這些條框的限製,但是你和咱爸都是幹部身份,我不能不顧及你們的感受。這個事情希望你能給節濟哥解釋解釋,老公。”


  常雨澤對妻子的回答很滿意,妻子並非是那種不分皂白的女人,她在關鍵時刻知道有所進退,她能想到親人們的感受。胡節濟隻是他的朋友,她能考慮到他,說明她也很在意他。


  由於林東風的事件在全國性大報報導出來,社會影響非常巨大。省市兩級政府對此都非常重視,主管信訪工作的省領導專門批示,要求歸德市政府立即拿出處理意見,盡快平複沸沸揚揚的社會輿論。


  初步處理結果很快出來,歸德市趙陵區委、區政府對外宣布:對涉及林東風事件的原劉寨鄉書記、鄉長及其他兩名工作人員免去現有領導職務,紀檢監察機關分別對四人的違紀問題立案,並組織進一步調查。目前,紀檢監察機關已赴駐馬店市和漯河市精神病醫院等單位,調閱原始檔案並對相關人展開調查。


  接著,相關正麵報導開始出現在報端網絡媒體:劉寨鎮政府領導親自接林東風出院,送其回家,趙陵區領導到林東風家慰問,區民政部門為林東風送去了500元生活費、三床被子和米麵油,還為其購買了炊具等生活用品,民政部門又為林東風發放了1000元救濟金,劉寨鎮政府正在給林東風辦理低保……


  常雨澤和徐安寧還在嚴密盯防鄭衛華的活動。接下來,鄭衛華另一套房子也以三百來萬成交,折價更是高達百分之三十,他真是急不可待了。至此,他在北京的非法房產已經全部變現,他出逃更加方便了。常雨澤心情越發急躁,越發覺得手機定位儀太不可靠,必須找人來監控鄭衛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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