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二章
周和怡有了微妙的變化。
粗枝大葉的陸嘉卻沒多久就發現了。這種變化自然是往好裏變化的,因為周和怡更依賴他、信任他。
並不是說之前周和怡不夠依賴、信任他,但是任何感情都要分個淺淡,倘若說之前周和怡雖然愛他,卻仍然有所顧忌、隔閡的話,那麽現在那絲顧忌與隔閡,又消融了許多。
周和怡不是愛一個人,就會把全部身心都毫不保留的奉獻與敞開的人。他的家庭,他的性格,都決定了這不可能,哪怕再深愛陸嘉,也必須要在心底為自己留下一個小角落,不然若是有萬一,他定會崩潰到絕望,失去自我。
他本多疑,然而陸嘉不動聲色的接近,漸漸放鬆他的警惕。他本有高心防,然而陸嘉總是主動做能給予他安全的事。率先出櫃,搞定家人,又一件一件的提出結婚、育子這些為家庭著想的事,又使用傳媒手段宣傳同性戀無罪論,陸嘉做的這一切,都是在告訴周和怡,他想的是長遠,圖的是一輩子,讓周和怡沒有顧慮,又無後患之憂,可以單純的把重點放在兩人自身的感情上,審視內心。
周和怡那岌岌可危,時刻警惕的心,就這麽被陸嘉一點點修補好了。
而這個過程中,陸嘉也不是什麽都沒得到。
周和怡也常常想,為何生活在這樣一個幸福的家庭中,陸嘉的戒心卻這麽重。但是他從來不去問。這樣的陸嘉,和這樣周和怡,不是互補,不是互相舔舐,卻偏偏正好。
……
杜之萱研究生畢業了。
這麽大年紀,卻跑去讀了個研究生,杜之萱覺得挺不好意思的,當初考上之後,也隻告訴了這個小家的人,沒有往外聲張。畢竟她身份和年紀都特殊,也不好混在一群年輕人裏去上課,加上那個老教授在杜之萱還在海城大學念書的時候,就十分欣賞她——那個時候,杜之萱就跑到心理係去蹭過課,那時候他就覺得杜之萱不修雙學位太可惜了。那麽多年過去,曾經年輕的本科教師,現在也開始帶研究生了,這會也願意結個善緣,所以願意給杜之萱開小灶。
研究生畢業的時候都忙,杜之萱卻沒有體會到這種煩惱。實習的事很順暢,也是托的家裏直接找的,沒有傳出去,她還是總介意自己的年紀。論文寫的很順利,改了幾次就過了,又沒有就業的壓力。想想也是有意思,杜之萱想,前幾年,她看著自己畢業,而現在,自己卻畢業了。
此時,一家早已經裝修好的小小的心理診所開張了。主人當然不是杜之萱,她的資曆不夠。這家診所專門請了一位回來養老的專家坐鎮,雖然實習一年,但是仍然缺乏經驗的杜之萱,主要就是打打下手。心理方麵太過複雜精密,杜之萱理論知識豐富,但是離著獨當一麵,還是遠著呢。
畢業畢竟是個大事。雖然杜之萱顧忌自己的年齡而羞於提起,但是全家人還是興高采烈的出去吃了一頓開始慶祝。
而很快,杜之萱去正式上班的事,就傳到杜家耳中了。
杜家的反應麽……
杜家不敢管。
管,怎麽管?外孫陸嘉接手陸離影視傳媒公司後,手腕強硬,半分麵子都不給,之前陸文林在,杜家還去蹭蹭他們的廣告資源,現在陸嘉來了,蹭,可以蹭,可是付出的代價卻要多的多。
杜家情也講了,理也講了,陸嘉就是不鬆口。杜之榮想找杜之萱說和,杜之萱隻說,嫁出去的女兒是不能插手家裏的事。這些話是當年他們的教的,就怕聰明伶俐的女兒想要和家裏的男孩爭家產,那會真是防備太多,連“嫁出去後要多多幫襯家裏”都不敢說,怕被杜之萱找到由頭插手家裏的事。這會有求於人了,又被杜之萱把話堵回來,別提多難受了。
他們是看明白了,陸嘉才是家裏做主的,找誰都不好使。而陸嘉呢,對他們不冷不熱的,除非是年節,否則從不聯絡,他們又要臉要自尊,也不好總是上去套近乎,甚至在陸嘉強硬的態度下,覺得雖然廣告費要多出了,可是能有個優先權,也是不錯的。
在去年的家庭聚會中,杜老太太有意拿喬刺杜之萱幾句,話剛說了兩句,就被護短的陸暮嗆了回去。孩子年紀小,和外婆也不親近,隻想著維護媽媽,結果杜老爺子好大威風,上來就訓斥家教不嚴,又說了那些套“女孩家家該怎麽著怎麽著”的理論。陸暮雖然聰明,卻第一次被這樣對待,委屈的哭了,這可是她從懂事以來,第一次因為委屈而哭。
不說性格不好,近些年才沉穩下來的陸嘉,連陸文林和杜之萱都受不了。一家四口當時一句話不說,直接離席,兩家關係一下子降到冰點,陸嘉更是做主拿掉了杜家的好幾個廣告,任舅舅杜之榮怎麽道歉也不搭理。
這不是尋常人家,親情大於天,在這裏,為了利益,別說是親戚了,父子兄弟之間開撕都是有常有的是,不能拿常理來看待,也不能說陸嘉的不是。這次風波終於過去後,杜家是再也不敢幹涉杜之萱和外孫、外孫女了,這兩家姻親,也是兩看相厭,不願意再多說一句話。
杜之萱的職場生涯過的很順。作為幕後老板,她體會不到什麽職場傾軋,老專家一直細心的指導她,傾囊相授,每天醉心於病例和學術之間,上班也成了享受的事。就是陸暮有些不滿,因為媽媽下班都會帶著病例和書籍回家,吃完飯陪她說會話,就進書房開始寫寫畫畫了。
杜之萱對陸暮有些內疚,可是陸暮雖然不滿,卻知道那是媽媽喜歡的事,也沒有一直纏磨著媽媽。這閑下來吧,她就想找點別的事做。最近,老師在教孩子們玩二十一點,以此鍛煉孩子的數學和邏輯能力。陸暮沉迷於中,又接著熟悉了其他的撲克遊戲。
每到年節、閑時,總是有一家人湊到一起打牌或者打麻將的習慣,這大概是全國各地的習慣。但是在陸家這裏卻不同,人少了,湊不齊熱鬧來,又不願意出去湊。早年杜之萱還會和那些太太們一起打麻將,但是她心算能力強,記憶也好,很少有輸的時候,又不能真正沉浸到對她來說算簡單的遊戲中,也就漸漸不去湊熱鬧。
這會陸暮找了個遊戲,就是打牌,大家當然得奉陪。湊吧湊吧,人多的時候四個人,陸文林,陸暮,陸嘉,周和怡,陸文林身為退休人員,平時也就是喝個茶聽個戲畫個畫,逗逗小女兒玩,有來打牌的他也樂意。陸嘉和周和怡來不了,陸文林和陸暮玩,反正不管幾個人,都有各自的玩法就是。
陸暮打牌技術還真不錯,這麽丁點,就已經回心算牌和推牌了,就是演技總不過關,抓到好牌雖然努力做到不動聲色了,可是那飛揚的小眼神兒可就遮不住了,還得靠其他人不動聲色的讓著。要說這四個人裏打牌打的最爛的是誰,那肯定是陸文林了,他的智商也就是個墊底的。在座的,不管是陸嘉還是周和怡,都是理科出身,心算能力和邏輯能力一絕,陸暮現在三位數的加減乘除也都難不倒她,這三個人吊打打牌隻靠直覺和手氣的陸文林,那是太輕鬆了。
這樣,陸文林還是樂此不疲。陸暮覺得人越多越熱鬧,他這個當爸爸的可不能退下。
大家都讓著陸暮,三把裏總讓她贏一把,讓陸暮沾沾自喜起來。在家裏不知道的情況下,陸暮帶了撲克到教室裏,約著課間和小朋友一起打,還無師自通的學會了賭博,雖然這賭博的形式是以玩具作為賭注來進行下去。
等著老師發現不對,還是因為放學的時候,她看到陸暮小朋友書包裏塞的鼓鼓的,手裏還提著好些班裏小朋友最喜歡的玩具,而其他小朋友都是一臉不開心的表情。她去問學生,學生都串好了詞,沒一個說的,可這精英班的老師什麽不知道,那都是教育學的專家,一個電話就把家長叫來了。
精英班裏的學生家庭都是非富即貴,昂貴的玩具輸掉了不算什麽,可讓老師擔心的,卻是怕小朋友這麽小就染上賭癮,鬧出不好的影響,那就對不起家長了。
老師打電話的時候,已經是學生放假的時候。她打給了杜之萱,電話裏不好詳細說,杜之萱這邊正忙著,下午來了一個病人,在就診途中發病了,老專家正在給他催眠,這麽寶貴的學習機會杜之萱是不願意錯過的,於是轉給了陸嘉,讓他過去。
陸暮在學校裏不是頭一次惹事了,杜之萱被叫家長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會完全不驚奇,也不驚慌。想想當初,因為大兒子陸嘉而被叫家長的時候,那時候她多害怕呀,可是到了小女兒這兒,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