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 41
房裏很靜很靜。
喬瞳發完這張自拍就沒再發別的了,又過了大概三分鍾，商幼璿才回複她。
[心上人]：你頭發怎麽不吹幹就趴床上？
[小喬]：剛剛在吹,看見消息了就先回複你了。
[心上人]：那你快去接著吹啊，還回什麽回，等吹完再說。
[小喬]：好吧,那我先去了。
商幼璿打開久違的123言情收藏頁麵,把自己這兩天沒看的新章補上，又去“死去的作者”專欄轉了一圈，重新翻開了當初第一次看的那篇《掠奪人生》。
——一個雙頭人兄弟的故事。
和先前讀故事的心境完全不同，她試圖在其中找到喬瞳心靈的映射。
“吳笙,吳昔……”她默念著貫穿全文的這對主角兄弟的名字,手指微微抬起來觸碰著虛空，逐字念出文中引用的《新約哥林多前書》，“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隻喜歡真理；……愛是永不止息。”
“愛是……永不止息。”她又念了一遍，聲音低低的，恍如對著黑夜低語。
從父親那裏知道的隻言片語隻是十幾年前的零碎片段，何況是借他人之口，無法構建出她整個二十二年的人生，直覺告訴她喬瞳在她麵前是有偽裝的，未必是她表現出來的那麽純良無辜。
可那一片喜歡的感情，做不了假。
除非她的那雙清澈的眼睛會騙人，除非她那天耳邊聽到的心跳聲是假的。
但她心中藏著，很多很多的秘密。
那些不為人知的事。
“愛是永不止息。”商幼璿靠坐在床邊，垂下長長的眼睫，輕歎了一聲，輕輕上挑的眉毛卻泄露了她真正的心緒，“真想看看你全部的樣子。”
每一段傳奇或平凡的故事，往往都從好奇開始。
猿猴好奇下地如何行走，於是進化出手腳；猿人好奇怎樣進行更好的狩獵和生活，於是學會了使用工具；人類好奇外麵的世界究竟有多廣闊，於是發現了銀河係，發明了太空飛船。
你某一天走過一條每日必經的街道，有一天發現書店裏的窗口卡座忽然多了一個年輕的姑娘，後來的每一天，你都從那裏走過，你隔著玻璃看她，她隔著玻璃也看你，夏日樹梢的風撫在你的心頭。你好奇地走了進去，問了她的姓名，她把書頁一展，頷首微笑以答，時光靜止在那一刻。至於最後有沒有在一起，那是故事的結局，已經不重要了。
無數個晴天陰雨，在這座城市上演著無數的或悲或喜的傳奇。
商幼璿登錄了那個被自己遺忘了好一陣子的微博小號，重新撿起了自己的奪命催更大業。
【烤紅薯】：“大大大大，你怎麽最近不更新了呀！”
【烤紅薯】：“大大大大，媳婦兒追到了嗎？”
【烤紅薯】：“我好想你啊嚶嚶嚶/(tot)/~~”
喬瞳沒理她。沒回複，也沒顯示出來已讀。
商幼璿覺得很開心，因為喬瞳也沒有回複她，估計是還在吹頭發。小號一直登著，商幼璿最近沒什麽事，既不需要新書推廣又沒有新電視劇要上，就懶得上自己大號微博了，除了今天臨時起意上去逗了一下喬瞳的馬甲，這一周都在隱遁狀態。
在微博收到回複之前，通知欄首先彈出了微信消息，商幼璿從小說頁麵切換出去。
[小喬]：吹完啦，我已經躺在被子裏了[微笑]
嘴角上咧，眼珠往下，眼白很大。
商幼璿一言難盡地看著那個古老的微笑表情：“……”
[心上人]：有一瞬間我以為我在和我媽媽輩的人聊天[微笑]
[小喬]：怎麽了[微笑]
[心上人]：沒什麽，我現在覺得也挺可愛的[微笑]
[小喬]：唔。
[心上人]：[語音]
[心上人]：用手指點一下，貼著耳朵聽。
喬瞳點了開來，湊近耳朵，裏麵先是傳出一聲悶笑，之後再進入正文。
商幼璿道：“寶貝兒我是說因為你可愛。”
喬瞳心口一酥，猝不及防被撩了一把，握著手機的手指都微微發著麻，不知道怎麽回。商幼璿的聲音平時是那種清潤有中氣的，很正直，壓低聲音說話時則完全不一樣，撩人的氣息吐在耳廓周圍，那張上揚的好看的薄唇用微微帶著幾分沙啞的性感嗓音輕輕吐出三個旖旎的字眼：寶貝兒。
後麵說的什麽她已經完全不知道了。
聽見了，聽不懂。
她又花了整整一分鍾去聽後麵那半句“你可愛。”
[心上人]：和秦暮寶貝兒半斤八兩吧。
喬瞳到手的字又憋了回去。
[小喬]：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是在嘲笑我，這個表情[微笑]是不是意思不好？
[心上人]：沒有啊，從今天開始我覺得它很好了，你以後聊天要多發一點給我。
[小喬]：[微笑][微笑][微笑][微笑]
[心上人]：哈哈哈哈[和皮皮蝦相依為gay.jpg]
喬瞳似乎能想象她現在仰躺在床上笑的樣子，眼角眉梢都盛著暖盈盈的光，尤其好看。喬瞳想：下午分手得太早了，應該再和她多呆一會兒。她甚至應該和她一起拍張照片，現在想見她，什麽也看不到。
[小喬]：你有沒有照片啊？
[心上人]：要這個幹嗎？
[小喬]：禮尚往來。
[心上人]：禮尚往來沒有，我平時不喜歡自拍，因為自拍照片存多了，我怕我的手機會不可救藥地愛上我。一個擁有了自主意識的手機是很可怕的，它會為了愛情做出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小喬]：《我的手機早上醒來說他愛上我了》？
[心上人]：你看我雜誌？
[小喬]：最新一期的，在我辦公桌上放著呢。一周補一期，遲早會補完的。
商幼璿挽唇一笑，心裏有點甜，卻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她把趙峰旻發過來的照片轉發到了喬瞳手機上，問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你？
喬瞳回複：好像是我在美國念書的時候，有一次我爸媽正好過來看我，就拍了這張照片。
商幼璿問：為什麽你看起來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喬瞳道：沒有啊，我平時就是這樣的表情。你哪來的這個？我自己都沒有。
商幼璿又問：你爸爸發給我爸媽的，上次我見過叔叔阿姨以後，叔叔就聯係上了我爸媽。我聽我爸媽說，你小時候生了一場重病，連著好幾個月都不和人說話，是為什麽？
喬瞳很快回複她：我記不清了。
商幼璿有點震驚：什麽？
喬瞳道：當時太小了，而且受的刺激有點大，我的記憶對那些事情並沒有很完整的描述。隻知道自己很痛苦，躲在角落裏，誰也不敢相信。
商幼璿想了一下，謹慎的問：你什麽時候出的國？
喬瞳的目光也微微凝著，回複：十年前吧。
——為什麽？
——想通了一些事情。
——嗯？
——我六歲生病之後，在家裏呆了幾個月，後來有兩三年都是請的家庭教師，再也沒去過學校。十歲的時候去私立貴族中學念一年級，等到十二歲的時候我初中畢業。我覺得很壓抑，我知道自己又生病了，而且是心理疾病。有一陣子我是想躲回來家裏的，但是有一個人救了我。
——方便說是誰嗎？
——說起來你可能會覺得有點傻，我在學校的時候閑著沒事會用手機上網看小說，那年認識了一個作者。我中文不太好，不知道怎麽形容她寫的東西，驚為天人吧。我隻記得看完以後，把自己關在房裏大哭了一場，第二天就跟爸媽說我要出國，要走得遠遠的。我不能在他們給我搭建的溫巢裏一輩子這麽下去，不然我要麽活不下去，要麽徹底成為廢人。
商幼璿猜得到她說的作者應該就是自己，那時候她高二，重溫《基督山伯爵》有感，開了個相當勵誌的文，主角是個天才，但是命運比唐泰斯還要悲慘，不過她筆下從來不缺少希望，被壓在泥潭裏的主角動搖過、崩潰過，卻從來沒有遺棄過自己，最後在結尾獲得了新生。虐得一票人死去活來的同時那篇文也使她小小的火了一把，成了當時圈內的經典，至今還常常被人提起，更從此擁有了一大批堅定不移的擁躉，青雲直上九萬裏。又過了幾年，她覺得這篇文架構有問題就拖進了黑曆史。
[心上人]：不傻啊，或許你隻是缺少一個讓你醒悟過來的契機而已，隻是剛好你看到了那個而已。和它是一篇文章、一部電影、一張海報都沒什麽關係。
[小喬]：或許吧，實話說我一出國就後悔了[微笑]
[心上人]：是不是害怕了？哈哈哈叫你衝動。
[小喬]：對，當時特別害怕，一到學校看著我爸媽離開的背影差點哭著跑回去。剛到的兩個月，我簡直懷疑自己得了被害妄想症，每天都生活在舉目無親的恐懼當中。之後我明白了，小說裏主人公的苦難總是顯得時光短暫，是因為我最多看一個小時哭一個小時就過去了，而輪到我自己的時候，每一天都無比漫長。但是後來想想，一切都是很值得的。
商幼璿腦補了一下小時候抱著袋鼠玩偶眼淚汪汪的喬包子，頓時覺得萌炸了。不知道喬桁和木小青有沒有留下照片。
[心上人]：嗯哼？為什麽？
躺著太久了，被子裏的空氣有點不流通，喬瞳有點憋悶，索性半坐了起來，她指尖輕輕撫過自己左邊的眉骨，長睫低斂，仿佛在認真地思考一件事情，暖色的燈光鋪灑在整個房間，將她睫毛的暗影安靜地打落在臉上。
屋裏很靜，喬瞳聽見自己胸腔裏的心跳聲。
窗外屋簷下的乳雀在溫暖的窩裏偎著雀媽媽打著盹兒。
這次商幼璿等了稍微有點久。
[小喬]：[語音]
商幼璿在點開之前，不知道為什麽，心髒忽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耳邊傳來喬瞳小心又緊張的聲音。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不敢像現在這樣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