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Chapter 73
吳峰算得上是公司裏的老人了, 風越子公司創立沒兩年就被調了過來，一步步爬上CFO職位。他的樣貌看起來並不老, 皮膚光滑, 像是才三十出頭，風度翩翩。
這個文質彬彬的男人施施然的問：“憑什麽？就算你是持股最多的大股東, 這裏也不是你的一言堂。”
喬瞳穿著一身白色的西服，裏麵的天藍色襯衣露出來敞開的領子, 鎖骨秀直。這回沒帶鋼筆，換了一支圓珠筆，左手虛虛搭在筆記本鍵盤上，整個人並不是端坐在首位上的, 是個很閑適甚至慵懶的姿勢。
她眼睛不看吳峰，眼瞼微微垂著。
喬瞳平平念道：“吳昊, 男, 現年二十一歲……”
吳峰臉色微微一變，吳昊是他的獨生子。
“吳昊三年前生日那天, 在澳門賭場輸了五千萬，被賭場的人扣住回不來，兩天後，欠款繳清, 他才順利回到了內地。五千萬啊，不算一筆小數目吧？當然對吳總來說，您有房產有投資，變賣房產提前套現, 湊一湊也能湊出來。”
吳峰額上見了汗。
“吳昊安分了沒多久，又闖了禍。三個月後，酒駕，撞人逃逸致死，家屬不接受庭外和解，不依不饒地將吳昊告上法庭，要判刑，後來卻不知怎麽隻判了兩年緩刑，吳昊本人至今逍遙法外。”她勾了勾唇角，平靜地看向在座董事，“諸位覺得是因為什麽？”
有人皺起了眉，微微搖頭歎息。
吳峰瞳孔微微一縮，眼睛低下去。
喬瞳掃了他一眼，繼續道：“我就當吳總身家豐厚吧，畢竟在商場上摸爬滾打了二十餘年，一切都還在你的承受範圍之內。那次以後，吳昊長記性了，老老實實地當個花天酒地不觸碰法律的大少爺。您還送他出國念書，書念了兩年，因為爭風吃醋又惹出了亂子。他一路闖禍，您一路給他任勞任怨地擦屁股。實話說，吳總還能正常處理公司事務，真是格外辛苦。
“不過有件事我很奇怪，但吳昊這三年闖的禍和開支，是一筆連我都要看一眼的數目，足夠開一家公司了。以吳總的家財，不說傾家蕩產，起碼也要傷筋動骨，而吳總卻不動如山，我就很好奇，事情發生得那麽突然，你是怎麽在短時間內湊出來這一大筆錢的呢？”
喬瞳化了淡妝，眼尾的弧度長得有些鋒利，她倏忽抬眼淩厲地直視著吳峰：“我想你應該給公司一個交代。”
吳峰抻平了自己西裝下擺：“我……”
“開口之前請你先翻到文件夾最後的附件。”喬瞳右手將筆倒支在地上，用桌麵一下下按著圓珠筆。圓珠筆伸縮、收回，收回、伸縮，在寂靜的環境裏，顯得格外的響亮。眾人隻聽見“哢哢”的聲音，正與胸腔裏的心跳相和。
房產證明複印件、投資收入流水，他近幾年的資金動向，法院開庭審理的記錄，甚至吳昊在澳門賭場被扣押的照片。
吳峰一一看過去，臉色徹底灰敗下來。
喬瞳：“CFO任期內挪用公司資產填補個人空缺，按照公司章程，我提議解除吳峰CFO職位，手中持有的5%股份由公司低價回購，逐出董事會。”
提議通過，吳峰被罷免了。
喬瞳展露出她開會以來第一個笑容，淡淡的，看不出多大欣喜：“我們的敵人解決了，現在，可以談正事了。”
董事們望著高居首位那個年輕得有點超乎想象的女人，神情肅穆。第一次召開董事會就當眾罷免在集團內擔任了十年CFO的老將吳峰，若說沒有立威的因素在，他們是決計不信的。這樣的殺伐決斷，像極了二十年前的喬桁。
第二項提議：【成立“子規”（暫擬）品牌，進軍國內服裝產業中端市場。】一個資曆較老的董事看到提案搖頭笑了一下，提醒她道：“喬董，這個提案去年就已經提過一次了，當時被否決了。”
喬瞳：“那是因為去年我不在。”
狂妄！
這是在座董事腦海裏同時跳出來的一個詞。古語常言初生牛犢不怕虎，但經過剛剛的事情後，大家對這個空降的太子女多了一分說不出的感覺。
第二大股東眯了眯眼，沉聲道：“喬董的理由呢？”
小楊立馬坐直身子，豎直了耳朵聽。
喬瞳：“每一個行業的發展都有它的萌芽期、發展期、興盛期、頂峰，然後衰退期、沉寂期，周而複始。服裝行業也是一樣，近十幾年來，這個行業發展迅速，但是現在已經進入了停滯時期，加上電商的衝擊，大麵積的實體店關門倒閉，這是大勢所趨。
It was the best of times， 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市場已經開始了自我淘汰，隨著民眾購買力的提高，他們已經對那些質量低劣的產品越來越難以忍受，他們開始追求“精”，追求質量，甚至追求附加值，現在中端市場上依舊魚龍混雜，但是要不了多久，那些粗製濫造的產品就會從中端市場上淘汰出去，飛快的，兩年？不，甚至用不了兩年。”
“到時候會怎麽樣？”喬瞳環視著他們。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
喬瞳用筆在空中畫了一個圓，用筆尖指著那個圈：“到時候，中端市場就會空出來一大塊蛋糕，無人采摘的蛋糕。以風越的實力，我們完全有能力集所有資源打造出一個領導市場的中端品牌，加劇這個市場淘汰過程，搶占先機。資金方麵，我父親表示會全力支持；人才，一個星期前我就秘密安排人事下去招募了，另外公司內部也會進行人事調動，立刻成立單獨的項目組，下周就能開始運作。”
她的目光像狼，野心勃勃地盯著所有人：“這塊蛋糕，我們不去吃，就會有別人去吃。市場瞬息萬變，隻有走在市場前麵的企業，才能夠永遠的生存下去！”
“我對於服裝市場目前所有的見解，都寫在提案了，請大家現在再仔細閱讀一遍吧。”
一時間會議室裏隻有翻動紙頁的沙沙聲，看得格外認真。
其他人也都是在商場上滾打過的，如果真如她所言，服裝行業即將迎來大的動蕩，或者因為風越而提前動蕩，他們搶占先機，那麽其中的利潤就不是幾千萬幾個億能夠計量的了，是幾十、上百億！這些大部分已經退居幕後拿著股份吃分紅的董事們心中竟隱隱勾起了久違的興奮。
一位董事合上文件，抿了抿唇，目中隱隱透出期待神色，率先道：“可否向我們展示您具體的計劃？”
一個“您”已經代表了他的態度，其他董事沒有提出異議。
喬瞳拿起手機撥電話：“進來吧。”
一分鍾後，會議室門推開了，進來一位二十七八歲的青年，黑襯衣、黑西裝，袖扣發著亮，戴一副黑框眼鏡，卻絲毫不溫和，一臉倨傲。他夾著電腦大踏步走了進來。
喬瞳介紹道：“這位是新來的iko。Niko，向董事們陳述一下你的市場藍圖。”
Niko冷淡地一點頭，連喬瞳也沒給一個好臉色，把投影設備連上自己的電腦，開始了講述。喬瞳反而笑著退到了一邊，把主場讓給了這個年輕男人。
董事們：“……”
居然連COO也不聲不響地說換就換掉了。
小楊：“……”
可怕！自己要是不努力一點，下一個被換掉的很可能就是自己了。
……
連著開了幾個小時的會議，喬瞳有點累，她按著自己的太陽穴，叫了一杯咖啡。
小楊端了咖啡起來，道：“小喬總，吳峰在外麵，說想見您。”
喬瞳一抬眉：“嗯？讓他進來吧。”
僅僅過了一個中午，吳峰像是憑空老了十歲似的，一臉的落索，坐在喬瞳對麵，有點坐立不安的局促。
喬瞳客套道：“您比我年長，我還尊稱您一聲吳叔，吳叔，您找我有什麽事？”
吳峰張了張口，艱難地開口道：“侄女，我知道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晚了，但是就看在我為公司任勞任怨這麽多年的份上，事後又及時填補上了空缺，不能將功補過麽？CFO這個職位我可以不要，股份我也可以不要，但……”
喬瞳接話道：“您是說能不能不起訴你？”
吳峰點了點頭。
他搓了搓自己養尊處優、光滑得不像中年男人的手：“我還有一大家子人要養，我那個兒子又實在不爭氣，再吃上官司，我實在是無以為繼。”
喬瞳好似聽到什麽尤其好笑的事情，“哈”了一聲，幾乎失笑：“吳叔，您看我像是開慈善的嗎？我是按照公司章程辦事。人做錯了事，就要受罰，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吳峰道：“章程是死的，人是活的。”
喬瞳臉沉下來：“抱歉，章程就是章程，我不會什麽‘活’。”
吳峰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我挪用公司資產被辭退這種事爆出去，已經沒有哪家公司肯聘任我了。再把我告上法庭，你這不是把我逼上絕路嗎？”
喬瞳連裝都懶得裝了，冷冷地盯著他：“吳峰，你把自己當什麽？你說你把空缺補齊了，為什麽我看到的結果不是這樣？你以為你操作得天衣無縫？你有今天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到別人頭上！”
吳峰掙紮道：“好歹我和你爸爸也認識……”
“我爸讚同我的一切決定。”
吳峰咬著牙道：“喬瞳……”
喬瞳不想看他，轉過椅子用背對著他：“請吧，給自己留一點尊嚴。”
身後片刻沒有動靜，隨後桌上的文件嘩啦被掃到了地上，喬瞳感覺到腦後生風，條件反射便往下一低頭，一記拳風貼著她頭頂掃了過去。
喬瞳大叫了一聲：“小楊！！！”
小楊一直候在門外，聽見聲音立刻開門進來，差點給嚇掉了魂。她一個做慣了農活的力大無窮的女青年，對上一個養尊處優將近手無縛雞之力的董事，男女差異頓時被體能給取代了，她一邊把吳峰從喬瞳身邊拉開，一邊朝外麵大喊：“保安！保安！”
率先衝進來的卻不是保安，而是經常站在他們公司的兩個神秘西裝男，把吳峰拎小雞崽似的拎開，一看就非常訓練有素。
“大小姐，沒事吧？”
喬瞳按著自己的脖子用力地咳嗽了幾口：“沒事，把他扔出去。”
小楊目瞪口呆：“……”
喬瞳說：“他們是我的私人保鏢。”
吳峰被帶出去的時候，臉部整個都扭曲了，嘶聲道：“你這麽絕情會有報應的！就跟你那個無情無義的爸一樣，就算不報應你身上，也會報應到你的孩子身上！！！”
閑雜人等都出去了，喬瞳把地上的文件撿起來，皺了皺眉頭，想起吳峰最後說的那句奇怪的話，走到落地窗前，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爸爸，我想問你一件事……”
……
周五下午，《木星》編輯部熱鬧非常。每個周五下午他們都跟要回籠的小雞一樣，嘰嘰喳喳個不停，商幼璿在裏麵辦公室聽見了，無奈地笑一笑，也懶得管他們。
思思和編輯們插科打諢得正起勁，有人走到了門口，敲了敲門。
漂亮的年輕女人輕聲問：“請問這裏有一個叫商幼璿的嗎？”
思思指甲剪掉在了地上，一聲高昂的“瑞秋”給她生生憋了回去，又想笑又不能笑，臉色憋成了燜熟的大閘蟹，相當精彩。
“有有有！”她連指甲剪都顧不得撿了，一個百米衝刺直接打開了商幼璿的辦公室門，屁股上點了二踢腳，整個人都要原地躥幾躥似的，興奮道：“您裏邊請！就在這裏！！！”
喬瞳很奇怪，但是看見思思覺得很好笑，便點了點頭，道：“謝謝。”
商幼璿聽見這麽大的響動，猝然抬起頭：“思——”
喬瞳出現在門口。
那張熟悉的臉穿越了遙遠得難以細數的思念，像是夢境裏一樣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她剛一張口，便沒了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