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白陽羽問他:“可以借個地方住一晚嗎?”
溫文耀盯著白陽羽,許久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在想他和這個學生之間,是不是過於親近了。
溫文耀的性格有些放縱隨意,甚至有人曾說過他太輕佻。說這句話的是他的前女友簡秦悅,那時候簡秦悅與他分手,其中有一條理由就是他不懂得和人保持適當的距離,讓她心裏覺得不安,不知道他們兩個能走到哪個地步。
白陽羽是他的第一個學生,悶不吭聲卻又很聽話,說實話溫文耀挺喜歡他,也樂意逗逗他。可是對方和室友打架,就這麽理直氣壯來找他想要求收留,溫文耀不禁還是有些疑惑,是不是他真的對這個學生太好了。
他一根煙抽了一大半,夾在指間,指了指外麵,“不借,自己去找地方住。”
白陽羽遲疑了一下,走進值班室裏,在溫文耀一側不遠的床邊坐了下來。
溫文耀抬起腳,踹了一下他的腿。
白陽羽說:“我坐一會兒。”
溫文耀瞪著他。
白陽羽心理素質也挺強大,任由溫文耀瞪他,就是不起來。
時間已經十二點多了,溫文耀沒忍住打了個哈欠,終於還是起身去外麵找值夜班的護士借了張折疊床來。
溫文耀把折疊床鋪開放在值班室裏,又從櫃子裏翻出來幹淨的枕頭和被子丟在折疊床上,對白陽羽說:“自己睡覺。”
白陽羽態度恭敬地向溫文耀道謝,“謝謝老師。”
溫文耀懶得理他,脫了鞋一翻身躺上床去,同時使喚還站在床邊的白陽羽:“去關燈。”
白陽羽聽話地關了燈,在黑暗中摸索著躺上小床,他聽到大床方向傳來溫文耀翻身的聲音,便問道:“老師,您怎麽還沒結婚?”
溫文耀沉默一下,懶洋洋地回答他:“關你屁事。”
白陽羽於是安靜了片刻,又想要說話:“老師,我——”
“閉嘴!再多說一個字就給我滾出去!”溫文耀打斷了他的話,不耐煩地拉起被子擋住了臉。
這一次白陽羽徹底安靜了。
一整晚都安寧無事,直到快天亮的時候護士把溫文耀叫起來了一趟,說有個急診的會診。
溫文耀起床的時候白陽羽就醒了,他在小床上坐起身,看溫文耀把白大褂披上,抓起聽診器掛在脖子上。之後溫文耀轉過頭來看他,說:“睡夠了自己回去。”
白陽羽點了點頭,想躺下來繼續睡卻覺得清醒了,翻個身看著旁邊空下來的大床上亂成一團的被子。他發了一會兒愣,坐起來翻身下床。
溫文耀會診回到科室,發現白陽羽已經走了。今天他下夜班,查完房就換了衣服開車離開醫院,回去家裏又倒頭睡了一覺,一直睡到下午,起床看到有兩個未接來電。
他裹上浴袍,踩著拖鞋去廚房煮麵,一邊燒水一邊給未接來電撥了回去。
那兩個電話都是他中學同學打來的,是一個老同學從外地回來,約他一起吃晚飯。
溫文耀看水燒開了,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去冰箱裏拿了麵回來丟一把煮下去,跟他老同學說道:“今晚是吧?沒問題!”
今天他下夜班,而且明天又剛好是周末,他的老同學們選了個很合適的日子約他。
掛斷電話,他把手機丟在灶台邊上,盯著鍋裏的麵條發一會兒愣,又打了個哈欠。
溫文耀的私人生活很豐富,不過說不上亂。他有很多朋友,手機號碼簿打開了長長一串名字,一時間拉不到尾。如果他願意,每天晚上都可以跟不同的朋友趕赴不同的約會,有一次晚上喝多了酒,第二天早上查房的時候還能聞到他身上的酒味,被主任狠狠訓斥了一頓,之後他就收斂了很多。
不過從他和前女友簡秦悅分手之後,他就沒有再談過戀愛。不是身邊沒有合適的女人,而是他找不到狀態,生活懶洋洋地好像沒什麽激情,想過要找個人戀愛,卻連付出感情都好像是件困難的事情。
今年對溫文耀來說,平淡的生活倒是起了不小的波瀾。
一是父親車禍去世,從小分開的弟弟從外地回來,攪得一家人生活都不安寧,還有就是事業晉升,收了他的第一個研究生。
這些事情打亂了他平靜的生活,按理說不應該值得開心,可是有些時候他又覺得生活中有點麻煩好像也是好事,至少活得沒那麽枯燥了。
吃麵的時候,溫文耀發現自己放多了花椒粉,麻得一直吐氣,可又懶得去重新煮一碗,勉強自己吃完了就立即去衛生間漱口,之後往臉上潑冷水洗了一把臉。
下午看時間差不多,溫文耀就收拾好出門了。
今晚約的幾個同學,都是他讀中學時候關係最好的同學,其中有一個從外地剛回來,平時很難得見上一麵,今天這種場合,喝酒肯定是免不了。
溫文耀有時候讓人覺得有些可怕,因為他酒量不好,但是又很敢喝。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敞開了喝酒必然會喝醉,到後來肯定會讓人把他送回去,不吐就算是好的。可是他這種性格又很討人喜歡,尤其是聚會的時候,能夠炒熱氣氛,大家玩起來都開心。
今天吃完晚飯,幾個老同學都是意猶未盡,嚷著一定要去KTV繼續。
然而在KTV裏喝到一半的時候,溫文耀已經喝得近乎不省人事了。
他趴在沙發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看起來像是睡死了過去,中途手機響了起來他也沒有反應。手機在響了十幾聲之後停止了,過了幾分鍾,卻又一次響起來。
有同學說:“誰幫他接一下電話啊?是不是他老婆找他?”
這一回不知道是不是被堅持不懈的手機鈴聲給吵醒了,溫文耀突然抬手去摸自己衣服口袋裏的手機,那時候眼睛都還沒睜開。
“喂?”溫文耀把電話放到嘴邊,可是根本就還沒接通。
身邊的同學實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拿過他的手機幫他接,“請問哪位啊?溫文耀喝醉了沒辦法接電話。”
溫文耀沒聽到這一通電話後來說了些什麽,他確實是喝醉了,記憶還停留在他們一行人到達KTV的那一刻,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已經完全不記得。
他不知道他同學幫他接了一通電話,然後把電話給他塞回上衣口袋裏,過了半個小時左右,便有人從外麵進來,將他半拖半抱地帶了出去。
溫文耀後來就真的睡死過去了,他一整晚連夢都沒怎麽做,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等到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
宿醉的感覺久久沒有消散,醒來的瞬間他甚至不知道現在究竟是什麽時候,隻知道他睡在自己臥室的床上。
溫文耀坐起身,發現自己赤、裸著上身,下麵也隻穿了一條內褲,他抓起搭在床邊的睡袍披在背上,揉著額頭想要回憶昨晚是怎麽回到家裏的,可是沒有成功。
他想應該是他同學把他送回來的,不過這麽體貼地幫他把衣服脫了給他蓋好被子還是第一次。
房間裏很安靜,溫文耀看一眼時間,已經早上九點多了,不知道昨晚吐沒吐,反正胃裏麵空蕩蕩的很難受。
他剛要翻身下床,突然聽到了有人用鑰匙開門的聲音,頓時皺起眉頭,踩著床邊的拖鞋朝外麵走去。
開門進來的人是白陽羽,他一手拿著鑰匙,一手還提著一個塑料口袋,進來玄關時就看到溫文耀從臥室走進客廳裏,於是一邊關門一邊說道:“老師,您醒了?”
溫文耀愣了一下,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白陽羽走到飯廳,把塑料口袋放在飯桌上,同時說道:“昨晚您喝醉了,是我把您送回來的。”
溫文耀還有些頭暈,“你怎麽知道我在哪裏?”
白陽羽說:“我給您打電話是您朋友接的,聽說您喝醉了,我就說可以送您回家。”
溫文耀皺起眉頭,“他們就讓你帶我走了,我家的地址也是他們告訴你的?”
白陽羽乖巧地點頭,“是啊。”
溫文耀開始覺得他那些同學實在有些不靠譜,現在倒是沒心情追究白陽羽為什麽那麽主動地要送他,隻是難受地晃了晃腦袋,進去衛生間。
他覺得呼吸之間還能聞到一股酒味,抓起牙刷擠上了牙膏,然後一手打開水龍頭。
溫文耀埋著頭刷牙,白陽羽突然從外麵走了進來,挽起袖子擠到他和牆壁之間,伸手去夠水龍頭,說:“我洗手。”
洗臉盆的一側是貼著牆壁的,在溫文耀和牆壁之間的縫隙其實很狹窄,白陽羽就斜斜站在溫文耀身後,下身幾乎貼在了溫文耀的右臀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過於敏感,溫文耀在那個瞬間下意識就往左側讓開了一點。
他還在刷牙,不過手上的動作卻停了下來,轉頭看向白陽羽。白陽羽的側臉年輕帥氣,眼睛明亮,睫毛很長微微上翹著,鼻梁高挺,嘴唇是淡淡的粉,他正垂著目光專心洗手,似乎剛才的碰觸隻是偶然,並沒有代表任何意義。
洗完手白陽羽轉身離開。
溫文耀咬著牙刷看鏡子裏的自己,鏡子裏的男人很英俊,可是因為宿醉卻還眼眶通紅,頭發也亂糟糟的看起來沒什麽精神。過了三十歲之後,雖然他並不覺得自己變老了,可是身體的恢複能力還是不如以前,每一次大醉過後,他都需要越來越久的時間來調整狀態。
他知道這種情況隻會越來越明顯越來越糟糕,想到這裏,溫文耀抽出嘴裏的牙刷,抓起杯子用清水漱口,然後打開熱水把整個頭都埋進了水裏。
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溫文耀的頭發都濕完了。
白陽羽正在飯桌上擺放碗筷,他把塑料口袋裏的東西取出來,裏麵是他買來的油條豆漿,還有兩個茶葉蛋。
溫文耀緩緩走到餐桌前麵。
白陽羽抬起頭看他,說:“老師,吃早飯了。”
碗筷都已經擺好,豆漿也倒進了杯子裏,溫文耀坐下來的時候感覺依然有些怪異,他抓起油條咬了一口,把剩下的掰成小截放在碗裏,抓起杯子將豆漿給到了進來泡著油條吃。
白陽羽就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專心剝一個茶葉蛋。
溫文耀一邊吃油條一邊盯著白陽羽剝茶葉蛋,直到那一個蛋剝完整了,他看白陽羽細長的手指抓著雞蛋遞到他麵前,說:“老師,吃蛋。”
那個蛋就遞到溫文耀的麵前,溫文耀沒有伸手去接,白陽羽好像就沒打算收回去。
那種怪異的感覺到達了頂點,溫文耀把筷子一放,說:“我不吃。”
白陽羽睜大眼睛看著他沒說話,神情像極了溫文耀小時候隔壁那家養的小土狗受了委屈時可憐兮兮的模樣。
溫文耀伸出一隻手,攤開在白陽羽麵前,在白陽羽以為他是要吃茶葉蛋的時候,說:“把鑰匙還給我。”
白陽羽明顯愣了一下。
溫文耀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白陽羽默默放下了剝好的茶葉蛋,用紙巾擦幹淨手,掏出兜裏的鑰匙放到溫文耀的手心。
溫文耀接過鑰匙,說:“這頓早飯吃完你就可以走了,以後我沒聯係你不要來找我。”
白陽羽沉默片刻,說:“好,老師你慢慢吃,我先走了。”他並沒有把這頓早飯吃完,直接站起來走到客廳,抓起自己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隨後打開大門離開。
溫文耀也沒有開口留他,看一眼白陽羽碗裏那個茶葉蛋,用筷子插起來,送到了嘴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