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宋文然泡了腳,覺得全身都暖和了不少,他把盆子裏的水倒掉,然後拿起盆子和水壺,想要給二姨送下去。
剛走到一樓時,就聽到客廳裏麵有人在大聲說話,語氣還有些激烈。
他把盆子和水壺放回了衛生間,站在客廳外麵,覺得自己不方便進去。
過了一會兒,就見到白崇的小舅舅氣衝衝地從客廳裏出來往外麵走,經過了宋文然身邊也沒有和他打招呼的意思,邁著大步子直接衝到了院子外麵。
白崇在客廳裏看到了宋文然,便招呼他進去。
宋文然進去時看到二姨愁眉苦臉的樣子,聽她說:“他一把年紀了怎麽還不懂事呢?”
白崇說道:“不用管他,他氣不過兩天的。”
二姨搖著頭起身就要出去,走到門口時又停下來問白崇:“他帶來的魚怎麽處理啊?”
白崇聞言笑了,抬起頭說:“留著啊,我晚上給你們蒸魚。”
二姨點一下頭,說:“行。我先去洗點菜,準備晚飯。”
宋文然沒有打算打聽白崇家裏的私事,他走進來在白崇對麵的單人沙發坐下。
白崇低頭打量他穿著的拖鞋和長褲,問道:“還合身嗎?”
“挺好的,”宋文然應道。
白崇微微一笑,他身體朝前傾去,伸手去拿茶幾上的煙和打火機,這是剛才他小舅舅來時,二姨拿出來給小舅舅抽的,他拿在手裏玩了玩,說:“我這個小舅舅,從小不學無術,每次我回來就要來找我,說借錢做生意。”
宋文然說:“那真是挺麻煩的。”
“是啊,”白崇感慨道,“我外婆就這麽一個兒子,又是老來子,從小就寵上天了。小時候跟我一起去撿柴,老想要在我的筐裏偷,後來被我用繩子綁在樹上抽了他一頓。結果那天晚上回來,我被我媽綁起來抽了一頓。”說這些話時,白崇一直在笑,記憶好像永遠都是美好的,不管那時候有多生氣多憋屈。
宋文然從白崇的話裏仿佛看到了那個十來歲的小白崇,他突然想到,白子期的性格其實有些像白崇,隻是從小環境優越又少了家人約束,所以用勁用錯了地方。
白崇站了起來,說:“走,我去殺魚,幫二姨一起準備晚飯。”
宋文然也會做飯,但是僅限於一些家常小菜,而且做起來一點也不熟練。白崇就不一樣了,宋文然看他把桶裏的魚撈起來,在菜板上拍暈了便動作流暢地刮魚鱗開腸破肚,忍不住問道:“白先生,您還做過廚師啊?”
這當然是一句玩笑話。
白崇低著頭把魚內髒都掏出來丟在一邊,說:“我比你早出生十多年,會的東西自然比你多。”
宋文然坐在小凳子上摘菜,他仰起頭看白崇,從這個角度看上去,隻覺得他雙腿筆直修長,肩膀寬厚有力,低著頭的側臉神情認真卻又溫和,眼睫毛很長而且濃密。
感覺很奇怪,宋文然覺得白崇有時候會讓他產生依賴感。好像從小到大,能讓他產生這種依賴感的男性,在生活中還是第一次出現。
他盯著白崇發愣的時候,白崇突然轉過頭來看他,“我說讓你叫我老師,所以你是不情願嗎?”
宋文然意識到剛才隨口叫了白先生,他說:“對不起,老師。”
白崇說:“看來你並不怎麽聽話。”
宋文然把洗幹淨的菜從水裏撈起來,“我隻是一時忘記了。”
白崇笑笑,“不聽話也好,人有時候不需要太聽話。”
宋文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蒸魚其實並不複雜,白崇調好了料倒在魚上麵,又碼放好蔥薑蒜,將盤子放到蒸鍋裏,開了火讓他慢慢蒸。
不過今晚的菜不隻蒸魚一樣。
白崇把宋文然洗好的菜放在案板上,拿起菜刀熟練地切成小丁。
宋文然感覺有點幫不上忙,他站在旁邊看著白崇,說:“老師您工作了還有時間做菜嗎?”
“時間總是有的,”白崇說道,“可是很多時候在乎的不是時間而是心情,總得有那麽一個人,你會想要做給他吃。不然你辛辛苦苦忙了半天做一桌子菜,吃飯的時候自己一個人端著碗悄無聲息的,做起來也沒多大意思。”
宋文然說:“所以您還是很久沒做了?”
白崇點點頭,“很久沒做了,就跟調酒一樣,需要興致。”
今天的白崇興致顯然很好,他把二姨請了出去,和宋文然兩個人在廚房裏忙了半個下午,做了四五個菜出來,擺上桌每個盤子都油亮光鮮,色澤紅潤。
坐下來吃飯時,白崇夾了第一筷子魚肉,放進宋文然的碗裏。
宋文然連忙抬起碗接了,連聲道謝,“謝謝老師。”
白崇看著他,“試試味道怎麽樣?”
宋文然把魚肉加起來送進嘴裏,魚肉裏包裹著蒸魚料鮮香的滋味一下子蔓延開來,他細細吃了,聽白崇在旁邊輕聲道“小心刺”,突然心裏就有些酸酸軟軟的東西湧上來,他點點頭,說:“很好吃。”
白崇笑了一下,說:“這種魚有點小刺,但是不多,吃的時候當心就是了。”說完,他又夾了一筷子魚腹上的肉,用筷子翻開來看確定沒有魚刺了,才再一次夾到宋文然碗裏。
二姨坐在旁邊看了,“哎喲”一聲說道,“你對這學生比你兒子還要好。”
宋文然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看一眼白崇,卻發現白崇也正在看他,目光柔和神情專注,他心髒猛然跳了兩下,不知道為什麽,然後低下頭去伸筷子夾菜。
他發現自己在緊張,手稍微有些不穩,夾住的肉丁又滾開了。
白崇站起身去拿了個勺子來放在盤子邊上,什麽都沒說,自己端起碗來繼續吃飯。
吃完晚飯,宋文然找二姨借了針線包,想要把褲腳劃破的地方給縫一縫。
濕掉的鞋襪都放在爐子旁邊烘幹了,褲腳也已經烘幹了,可是劃破的地方太明顯,宋文然不能一直穿著白崇的褲子,也不想褲子就這麽破著再穿上兩天,心裏想著至少先縫上了回去再說。
他的房間就在白崇房間隔壁,這裏不像白家的別墅有地暖,到了冬天空氣陰冷潮濕,床褥好像都有些發潮。
宋文然拿了針線包回去房間時,發現白崇也在裏麵。
白崇正在給宋文然晚上要睡的床鋪電熱毯,他看到宋文然進來,說:“這裏晚上還要冷一些,你把電熱毯先開著,睡覺的時候再關。”
“好,”宋文然走到床邊上,幫白崇一起把床單蓋上去,然後被子打開鋪在床上。
做完了這些,白崇也沒有離開,而是在床邊坐了下來。
房間裏沒有電視也沒有電腦,甚至連網絡都沒有,天早早黑了,似乎就隻能夠待在房間裏安靜地聊一會兒天。
宋文然說:“今天晚飯吃得太撐了,本來該出去走走的。”
“天都已經黑了,外麵太冷,”白崇雙手撐在床上,身體微微往後仰,活動了一下脖子,“你要是想活動,就在院子裏活動一下吧。”
宋文然搖了搖頭,“算了,我先把褲子補上吧。”
白崇看他把搭在椅背上的褲子拿過來,想找地方坐下來補,於是讓開了一點,說:“這裏光線好。”
宋文然在緊挨著白崇的床邊坐下,這是白崇剛才坐過的位置,還帶著白崇的體溫。他找出縫針和黑色的線,先開始穿線。
白崇沒有說話,可是他知道白崇一直在看著他,他們距離很近,房間裏又太安靜,他能夠聽到白崇呼吸的聲音,沉穩緩慢的,仿佛帶著灼熱的氣息。
白崇看到宋文然的耳朵又開始慢慢紅了,他也看到宋文然沒能順利地將線從針孔中穿過去,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做這些事情,可是他又抑製不住想要靠近的欲望。於是他伸出一隻手,按在了宋文然捏住線的那隻手手背上,說:“我幫你。”
宋文然感覺到白崇手心發著燙,他的整個右手臂連同右側的腰背都貼在了白崇的胸膛上,白崇抓住他的手,帶領著他將線頭湊近針孔。他不得不屏住呼吸,因為他必須用全身的力氣來克製住左手的顫抖,配合白崇把線穿進針孔裏。
宋文然的心跳得很厲害,他甚至擔心房間裏太安靜,白崇會不會聽到他的心跳聲。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害怕和人接觸,緊張得連呼吸都停滯了下來。
白崇這個角度剛好看到宋文然白皙的後頸和紅的透亮的耳垂,他隻需要再靠近一點點,嘴唇就能碰到宋文然的耳垂,他可以咬住他的耳垂,然後大口地親吻他的脖子,吸吮那一處白皙的肌膚。
他不知道宋文然會怎麽反應,也許宋文然會一把推開他,也許不會,因為他發紅的耳朵出賣了他,他感覺到宋文然手臂緊繃,他知道他在緊張,他想說不定宋文然會顫抖著被他推倒在床上,不知所措的紅著眼睛看他。
這個想法讓他身體充血,呼吸變得沉重。他不願意將呼吸的熱氣拍打在宋文然的後頸,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氣,聞到對方清爽的味道,然後讓自己緩緩沉寂下來,抓著宋文然的手,動作靈敏地一下子將線頭穿進了針孔裏。
白崇迅速從宋文然身邊退開,盤起腿坐在床上,嗓音微微有些沙啞地說道:“好了。”
宋文然在白崇離開之後,頓時感覺到壓迫感消失,他張開嘴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臉頰因為窒息而發紅,他舔了舔嘴唇,發現嘴唇幹燥無比,低頭盯著手裏的針線,一時間想不起自己到底要做什麽。
白崇沒說話,就看著宋文然發愣,直到他覺得看夠了,心情也真的完全平複下來,才說道:“你是不是不會補衣服,我來吧。”
“嗯?”宋文然轉過頭看他。
白崇笑著說:“傻小子。”他探身將宋文然丟在床邊的褲子拿過來,查看褲腳被劃破的地方。
宋文然這才反應過來,轉過身想要把褲子拿回來,說:“我自己來吧。”
白崇並沒有交還給他,隻是問道:“你會嗎?”
宋文然說:“會,隻是不太熟練。”
白崇攤開手,“把針給我,我來吧。”
宋文然見白崇堅持,自己反倒不好一直反對了,他把針小心翼翼遞給白崇,看白崇低著頭,動作細致地將針頭紮進了布料裏麵。
白崇神情很專注。
宋文然盯著白崇的臉,他說:“白老師,您太厲害了。”
白崇笑了,“縫個針線而已,犯不著為這個崇拜我。”
宋文然對白崇確實有一種類似於崇拜的感情在裏麵,不過當然不是為了縫針線這麽簡單的事情,他看到白崇滿屋子的獎狀,聽到白崇講小時候那些艱苦的日子,看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就覺得他是個了不起的人。
至少宋文然自己是沒做到,而且也做不到的。
白崇過了一會兒又說道:“你也可以崇拜我,我還會很多你不會的事情,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機會見識了。”
“什麽?”宋文然問他。
白崇停下手裏的動作,深深看宋文然一眼,然後說:“沒什麽。”他低下頭笑了笑,可是那個笑容卻並不那麽愉快。
縫好了褲子,白崇收了線遞給宋文然,“你看怎麽樣?”
宋文然看白崇縫的線腳細密整齊,比他小時候媽媽縫的還要細致,本來以為這條褲子縫好了隻是臨時穿兩天,現在看來再穿幾年也沒問題。
白崇把針線收進針線包裏,站起身穿上拖鞋朝外麵走,“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宋文然等白崇走了,翻個身趴到床上,身下的被子鬆軟,能夠感覺到電熱毯滲透上來的溫度,他閉上眼睛安靜趴了一會兒,突然聽到手機提示有微信消息,於是伸手去把手機抓過來,打開了看到是林慧婷發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