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因為出國而分手的初戀情人回來了,所有人都覺得溫文耀的內心應該是翻天覆地心潮澎湃才是,他在醫院每次隻要和簡秦悅站在一起,就會吸引不少的目光和竊竊私語。
而且似乎在主任的影響下,全科室的人都開始努力想要給他們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中午在食堂吃飯,當簡秦悅端著餐盤坐到他對麵之後,劉翀他們這些人都會離得遠遠的不肯過來。
好像全世界都在撮合他和簡秦悅,隻有他這個當事人對此感到疲憊不堪。
簡秦悅對他來說更像是梗在喉嚨的一根刺,他一直認為那根刺就在那裏,無論如何也拔不下來,卻沒料到猛然間見到那根刺了他才發現,原來那根刺早就拔出來了,還留在裏麵的,不過是被刺傷的痕跡,而那痕跡到如今已經在悄然愈合了。
這天中午,溫文耀已經不想去食堂吃飯了,他一個人待在辦公室裏看書。十二點半的時候,有人在外麵敲門,他還沒說話就主動打開門進來。
簡秦悅手裏提了個塑料口袋,裏麵裝了兩個飯盒站在門口,說:“你為什麽不去吃飯?”
溫文耀本來兩條腿搭在辦公桌上,身體往後仰著,這時候不得不放下腿坐直了,說:“懶得動。”
簡秦悅走進來,順手關了門,把飯盒放在溫文耀辦公桌上,“所以我特意給你帶了午飯。”
“謝謝,”溫文耀說道。
他並不想和簡秦悅單獨待在一起,可是作為一個男人,也不願意表現得過於小氣。他能隱約感覺到簡秦悅在刻意接近他,但是對方是個很聰明的女人,隻是悄無聲息地靠近和時有時無的體貼,並沒有提過任何超越界限的要求。
麵對這樣的簡秦悅,溫文耀並沒有辦法去拒絕。
簡秦悅在他對麵坐下來,把兩個飯盒從口袋裏取出來攤開,說:“先吃飯吧,都幾點了。”
溫文耀說:“我沒什麽胃口。”
簡秦悅說道:“沒胃口也勉強吃一點,不然等會兒餓了胃又難受。你要是覺得麵對我沒胃口,那我就先出去了。”她一邊說,一邊把飯盒和筷子都擺到溫文耀麵前,臉上帶著柔和的笑容。
溫文耀還沒開口說話,又聽到有人敲他辦公室的門,這回敲門的人並沒有急於進來,他開口說道:“請進。”
辦公室門被人慢慢打開,這一回站在外麵的人是白陽羽。
溫文耀本來已經伸手拿起筷子,看到白陽羽之後竟然整個人愣住了,他說:“你怎麽來了?”
白陽羽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了正回頭看他的簡秦悅。
溫文耀突然意識到,白陽羽是看過簡秦悅照片的,他瞬間有點慌亂,把筷子插進米飯裏,站起身又一次問道:“有事嗎?”
白陽羽還是在看簡秦悅,直到看得簡秦悅微微皺起眉頭,他才將視線轉移到溫文耀臉上,說:“老師,我有個記錄了數據的U盤在您那裏。”
溫文耀問他:“是在這裏還是在我家裏?”
白陽羽說:“不知道,我想找找看。”
溫文耀隻好說道:“進來吧。”
他不知道要如何麵對白陽羽,但是又不得不麵對白陽羽,畢竟他還是他的學生,他要對他負起責任。
白陽羽走進溫文耀的辦公室,簡秦悅站起來讓到一邊,問溫文耀道:“文耀,這是你的研究生?”
“嗯,”溫文耀應道,他看著白陽羽繞到辦公室內側,自己也站起來讓到一邊,盯著白陽羽說,“我第一個學生。”
簡秦悅笑道:“恭喜你。”
溫文耀沒有回應,他看到白陽羽蹲下來查看電腦上插著的U盤,說:“那個不是。”
簡秦悅似乎是覺得不太方便了,她說:“我還是不打擾了,你記得要吃午飯。”
溫文耀點了點頭,“嗯。”
簡秦悅離開他的辦公室,依然是輕輕關上房門。
白陽羽站起來翻找他雜亂的辦公桌,同時說道:“老師,那就是您前女友嗎?”
溫文耀語氣冷淡,說:“關你什麽事?”
白陽羽順手幫他把桌麵收拾了,說:“我聽實驗室的師姐說的,您前女友回來了,說你們打算複合。”
溫文耀心裏莫名其妙,不知道這些流言蜚語是怎麽傳出去的,如果別人來問他肯定會否認,但是問這個問題的人是白陽羽,他便說道:“是啊,她回來了,我們複合了。”
白陽羽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他隻是沉默下來,把桌麵收拾幹淨了也沒找到他的U盤,他說:“好像不在這裏,可能在您家裏。”
溫文耀說:“我晚上回去找找,”說完之後他盯著白陽羽看了一會兒,改變主意說道,“下午下班你跟我一起回去找吧,我不知道你還漏了什麽東西在哪兒。”
白陽羽抬起頭來,說:“好,您下班之前我來找您。”
溫文耀那天下班的時候開車帶著白陽羽和他一起回家。
白陽羽整個人都格外安靜,他坐在溫文耀車子上時,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
他的安靜反倒是讓溫文耀有些受不了,問了一下他實驗的進度。白陽羽一一回答了,除此之外還是沉默。
到了家裏,溫文耀打開門之後就對白陽羽說:“你自己去找你的U盤在哪裏吧。”
白陽羽於是先進去了書房。
溫文耀坐在客廳沙發上,用手機翻看附近的外賣,既然都回來了他也懶得出門,打算叫一個外賣把晚飯對付過去。
過了兩分鍾,白陽羽從書房出來。
溫文耀一邊看手機一邊問他:“找到了嗎?”
白陽羽沒有回答,他走到溫文耀對麵的單人沙發坐下來,說:“老師,您沒有和女朋友住一起。”
溫文耀把頭抬了起來看著他,“關你屁事。”
白陽羽說:“你們以前就同居了吧?現在這麽大年齡了,為什麽不早點在一起,還要浪費時間?”
溫文耀有點冒火,他說:“你有病吧?”
白陽羽垂下視線,“您多跟我說一點,我好死心。”
他說這句話時聲音很輕,頓時聽起來有幾分可憐的意味,溫文耀原本的怒火熄滅了,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他開始嚐試著和白陽羽去講道理。
他說:“我和她之間的事情,跟我和你之間的事情本來就沒有關係。你以前談過戀愛嗎?”
白陽羽搖頭。
溫文耀說:“我談過,當時愛的要死要活的,現在幾年過去了,也覺得不過如此。人的感情是會變的,你還那麽年輕,連學校門都沒有真正出過,你對你的未來知道什麽?”
白陽羽看著他:“老師,您是不相信我嗎?”
“我不相信感情,”溫文耀說道,“兩個人在一起久了,雞毛蒜皮大事小事,很快感情就被磨光了。”
白陽羽搖頭,“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的。”
溫文耀說:“可是大部分人是這樣的。”
白陽羽突然覺得有些無力,“難道您就不相信有些人能堅持一輩子嗎?您擔心感情會變,就永遠不接受和別人開始嗎?”
溫文耀對他說:“那我不如選一個更穩定的。”
白陽羽說:“那位簡醫生嗎?”
溫文耀選擇了撒謊,他說:“是。”
白陽羽站了起來,“您覺得她更穩定,可是您不知道,我比她要更愛您,如果當年換做是我,我絕對不會選擇離開您身邊,過去不會,將來也不會。”
“將來是多久?”溫文耀問他,“三十歲?四十歲?你很自信,可是我不相信你。”
白陽羽怔怔看他,麵對溫文耀那種無力感越發沉重,他無論說什麽做什麽,對方就是不信,他可以現在站在這裏對他的三十歲四十歲賭咒發誓,可在溫文耀看來,他畢竟不是三十歲四十歲,現在的賭咒永遠不能代表將來的心情。
溫文耀害怕未知的傷害,因為他看過太多,親身感受過太多,他不相信感情,所以也吝嗇著不肯投入感情。
他喜歡白陽羽嗎?肯定喜歡。不喜歡一個人,哪裏肯讓他住在家裏,每晚抱在一起睡覺。可是他又一直抗拒著全心投入,因為如果有一天有一個人要撤出這段感情,他一定要做第一個,而不要被留在原地瑟瑟發抖。
簡秦悅在他心裏已經出局了,遭遇了一次背叛,他哪裏還敢對同一個人投入第二次,而白陽羽,他克製著糾結著,還是沒有完全守住心裏的防線,一邊沉溺一邊還死死抓住岸邊最後一根稻草,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手。
他今天晚上和白陽羽說的夠多了,他並不想繼續說下去。有時候說得越多錯得越多,分手這件事情就該幹脆,兩個人非要坐下來細細剖析內心,往往到最後又會忍不住抱在一起。
他說:“你找到你的U盤了嗎?找到了就走,找不到快去找。”
白陽羽說:“找到了。”
溫文耀站起身,指了一下大門方向,“快回去吧。”
白陽羽走到門邊,對他說:“老師,我三十歲的時候回來找您,如果您還是一個人,會接受我嗎?”
溫文耀聞言一愣,說:“發什麽瘋?”
白陽羽說:“到時候您就該相信我了。”
溫文耀忍不住嗤笑一聲,“到時候你如果還會回來,我們就繼續在一起。”
三十歲?恐怕一年之後他就忘了這段感情,身邊有了別的人了。
新年過後很快就到了情人節。
這對溫文耀來說並不是一個什麽特殊的日子,但是情人節過後一個星期就是他的生日,每當別人提到情人節的時候,他第一個想法就是自己又要老一歲了。
情人節那天上午照常上班,剛剛查完房大家還沒返回辦公室,聚集在護士站前麵聽主任說話時,有人捧著一大束紅玫瑰從電梯出來,走到護士站前麵,問:“哪位是溫醫生?”
溫文耀原本站在角落,靠在護士站的辦公桌旁邊,聽到那個人說話的聲音便看了過去。
所有的人目光一下子全部聚集過去。
送花的人有些不確定,拿出一張單子看了看又大聲問道:“請問哪位是溫文耀醫生?”
溫文耀站直了身子,一臉莫名其妙說道:“是我。”
送花的人抱著玫瑰走到他麵前,把花遞給他,“有人給你訂的花。”
“給我訂的花?”溫文耀看主任已經瞪著他了,連忙將送花小哥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說道:“誰給我訂的?”
盡管如此,大家還是默默地注意著他。就連配藥房裏的小護士也探出頭來看熱鬧。
主任幹脆揮揮手,“該下醫囑的下醫囑,大家各忙各的去吧。”說完,他又瞪了溫文耀一眼,先離開了。
其他醫生都磨蹭著不想走。
送花小哥也是一臉茫然,“我不知道誰訂的,隻有收花人地址和名字。”
溫文耀心裏突然冒出來一個名字,恨不能從裏麵抽出一朵帶刺的花來狠狠抽他一頓。
他收下了花,也在送花小哥的單子上簽了字。等到送花小哥一離開,劉翀便湊上來攬住他肩膀說道:“兄弟,老實說,是你送人的還是人送你的?哪家姑娘這麽浪漫?”
溫文耀還沒來得及說話,劉翀眼疾手快地取下插在花朵中間的卡片打開來看,發現卡片裏麵是印刷的“情人節快樂”幾個字,他立時說道:“肯定是送人的。”
這時,簡秦悅還在護士站前麵翻看病曆。
劉翀突然從溫文耀手裏抽走了那束花,要拿去送給簡秦悅。
他已經喊了簡秦悅的名字,對方也轉過頭來看他,結果溫文耀上前來一把按住劉翀肩膀,把花搶了回來,說:“別鬧了,工作吧。”
簡秦悅合上病曆看著他。
溫文耀抱著那束花,什麽都沒對簡秦悅說,朝自己辦公室走去。他快要走到辦公室門口了,簡秦悅突然在後麵叫住他,“文耀?”
他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簡秦悅笑了笑,說:“別人送你的情人節禮物?”
溫文耀點一下頭。
簡秦悅還是勉強笑著:“好熱情的女生。”
溫文耀低頭看一眼紅得豔麗的玫瑰。
簡秦悅停頓一下,問他:“不知道你今晚有沒有空一起吃頓飯?”
溫文耀盯著玫瑰看了一會兒,抬起頭對簡秦悅說:“抱歉,我今晚約了人了。”
簡秦悅神色悵然,卻還是點點頭,說:“好的,下次有機會吧。”
溫文耀打開房門進去,把玫瑰花放在辦公桌上,看了看覺得不好看,又拿起來放到了窗邊。
中午去食堂吃飯,回來時看到一個人戴著帽子鬼鬼祟祟站在護士站,正在和護士說什麽。
那護士一看到溫文耀出現,連忙對麵前的人說:“溫醫生來了,你自己交給他吧。”
溫文耀看到那個戴帽子的人回過頭來,露出下麵熟悉的臉。他伸手一指白陽羽,“跟我來辦公室。”他不想在病房前麵丟人現眼。
白陽羽把交給護士的玻璃花瓶要了回來,跟著溫文耀去他辦公室。
溫文耀打開辦公室進去,等白陽羽進來之後叫他關上門,然後往椅子上一坐,兩條長腿搭在辦公桌上,叼起一根煙問他:“你在搞什麽?”
白陽羽把花瓶放在他辦公桌上,“我問賣花的老板要怎麽能把花保存得久一點,她說買花瓶插起來。”
溫文耀深呼吸一口氣穩住情緒,他叫白陽羽把窗台上那束花給他抱過來,他從裏麵緩緩抽出來一支,翻轉過來朝著白陽羽身上抽過去,“誰叫你給男人送玫瑰花的?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
冬天還沒完全過去,白陽羽衣服穿得厚,被玫瑰花支抽在身上也不疼,可他還是縮著手臂往旁邊躲,說:“別打了。”
溫文耀抽了五六下,把那朵花丟在辦公桌上時,發現自己的手指被刺紮出血來了,他用手指把血珠子抹開。
白陽羽立即說道:“我去給您拿棉簽和紗布來。”
“不用了,”溫文耀拉開抽屜,拿出一盒創可貼丟在桌麵上。
白陽羽說:“我幫您貼。”
溫文耀冷眼看他,“我自己可以。”
白陽羽站在原地,過了一會兒說:“那我去接水。”說完,他拿著花瓶出去了。
接了大半瓶水回來,白陽羽坐在溫文耀的辦公桌前麵,用剪刀修剪花枝,然後一支支插進玻璃花瓶裏。他動作並不熟練,但是做的很認真。
溫文耀在抽煙,仿佛漫不經心地左右轉動身下的椅子,他說:“你覺得我會喜歡玫瑰花?”
白陽羽說:“不知道,可能不會吧。”
溫文耀有些無奈了,歎一口氣說:“那你送花什麽意思?”
白陽羽回答他說:“今天早上才有人提醒我是情人節,我不知道送什麽禮物合適,就立即訂了一束花送過來。”
溫文耀想說“你當是在追小姑娘嗎”,後來想起他對追小姑娘也沒經驗,頓時懶得開口了。
白陽羽卻是無所謂的態度,“您不喜歡,您下星期生日,我送別的禮物給您。”
溫文耀問他:“你怎麽知道下星期我生日?”
白陽羽說:“一直記得。我打算每年的特殊節日都給您準備禮物,是不是很浪漫?”
溫文耀歪著腦袋看他,有衝動抓起麵前的書朝他砸過去。
白陽羽還在認真剪花枝,他低著頭說:“老師,您還記得我媽媽嗎?”
“什麽?”溫文耀不懂他什麽意思。
白陽羽說道:“我小時候不懂,後來長大了覺得我媽整個人有點偏執,不懂她為什麽那麽死心塌地對一個不愛他的男人,一輩子就喜歡那一個人。到現在我卻發現我有點懂她了,我是她的兒子,我可能遺傳了她的偏執,說不定是一種精神症狀,認定了就不會放手,一輩子很快就過去。”
溫文耀聽得愣住了。
白陽羽修剪好了最後一朵玫瑰,把它插進花瓶裏,雖然折騰了半天也並不見得怎麽好看,他還是仔仔細細去裝飾了,把花瓶放在溫文耀辦公桌一角,他站起來說道:“這麽執著的精神病世界上也許隻有我和我媽兩個,一個讓我爸碰到了,另一個就站在您的麵前,您真的想錯過嗎?”
說完這句話,他把桌麵上的垃圾攬到一起丟在垃圾桶裏,拍一拍手,說:“我走了,您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