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等到白崇和溫文耀回來的時候,大家就正式開飯了。
今晚情況比較特殊,大家都沒有心情,溫文浩讓廚房炒了幾個菜,直接盛了米飯出來,並沒有準備喝酒。
白崇察覺到大家情緒不對,問:“到底出什麽事了?”
宋文然說:“文倩的外婆和姨媽過來,想要把她接回去。”
白崇明白過來,他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溫文浩手裏端著碗,半天沒有動筷子,看了看溫文耀又看了看宋文然,最後下定決心說道:“不然明天就讓她們走,不要把文倩交給她們了。”
可惜他不是那個能做決定的人。
宋文然看向溫文耀,說:“我覺得這件事情需要認真考慮。”
溫文耀抬起頭,“考慮什麽?叫她們滾。”他心情正不好,不想和她們浪費時間。
宋文然搖頭,“大哥,我們不能這樣,不管對她們多不滿,我們真正應該考慮的是文倩的未來。”
溫文耀把筷子倒過來在桌麵上敲敲,“那你告訴我,什麽是文倩的未來?”
宋文然沉聲說道:“或許文倩跟著我們幾個男人生活並不合適。”
溫文浩一臉詫異,而溫文耀則是直接問道:“那你是打算把文倩送走了?”
宋文然對他說:“我隻是在考慮這個可能性。”
溫文耀把筷子一丟,身體往椅背上靠去,“當初我們都說要把她送走,你一定要堅持收養她,現在我們想通了好好把她養大,你說要送她走,你把她當什麽?把我們當什麽?”他的語氣帶著一點慍怒。
宋文然說:“那是當初根本還沒有一個合適的家庭願意收留她,隨便把她交給什麽人,我沒有辦法放心。”
溫文耀問道:“那你現在把她丟開你就放心了?”
宋文然皺著眉頭,“那是她姨媽,她還有外公外婆,而且並不是我想送她走,我也是在做無可奈何的選擇。”
溫文耀冷笑一聲,“你不想養了就把她交給我,我來養大。”
宋文然看著溫文耀,神情有些難過,“大哥,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女孩子什麽時候來月經嗎?”
溫文耀想也不想就說道:“我一個學醫的我有什麽不知道?那麽多單親爸爸養女兒的是不是都不要養了,丟出去了事?”
宋文然說道:“那你去給她買衛生巾嗎?不隻衛生巾,可能還有點別的,女孩子那些東西。”他不好意思把內衣說出口,坐在這裏和溫文耀討論月經、衛生巾這些東西,已經讓他非常不自在了。
在溫文耀開口之前,一直安靜坐在桌邊聽他們爭吵的白陽羽突然說道:“我可以買。”
幾個人都有些詫異地朝他看去。
白陽羽隻是單純想要站在溫文耀那邊,他看大家懷疑的目光,便又說了一句:“可以淘寶買吧?”
溫文耀不假思索地對他說:“滾!”說完這個字之後,溫文耀立即便後悔了,因為白崇還在這裏,他肯定不想見到兒子被人這樣對待。於是他坐直了身子,對白陽羽說:“我們在討論正事,你不要胡鬧。”
白陽羽有點無辜,他也隻是提供一個解決方案而已,從溫文耀身上轉開視線之後,他才注意到白崇在看他。
白崇暗歎一口氣,忍不住搖搖頭。
溫文浩趁機說道:“你們小聲點,當心吵醒了文倩。你們就沒想過文倩究竟是什麽想法嗎?”
宋文然垂下頭來,他的飯一口都還沒吃,對於這件事感到非常沮喪而無力。
白崇伸出手輕輕貼在宋文然背後,安撫地拍了拍,這時開口說道:“我可以說兩句嗎?”
溫文耀連忙道:“當然。”
白陽羽心裏有些不舒服,他明顯感受到了溫文耀對他和白崇的區別對待。
白崇說:“其實這件事也沒那麽複雜,隻需要考慮一個人的意見,那就是文倩。”
宋文然沒想到白崇會這麽說,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他。
白崇衝他笑笑,手掌依然貼在他背後,溫熱有力,“把文倩送走交給別人撫養,她會過什麽樣的日子,會被怎麽對待,開不開心,健不健康,這些對我們來說都是不可控的;但是把文倩留下,我們可以保證給她一個幸福快樂的童年,隻不過隨著她長大發育,一個女孩子必須和成年男性保持距離,所以她需要女性的引導,她最需要的是媽媽。”
宋文然輕聲道:“她沒有媽媽了。”
白崇點點頭,“她沒有了,姨媽、外婆都取代不了媽媽,沒有人能夠改變這個事實。可是你們對她來說,不隻是哥哥,還扮演著爸爸的角色。什麽月經衛生巾這些其實是小事情,她需要一個生理老師來引導她,家裏還有保姆阿姨,可以手把手教她,她真正欠缺的還是父母的情感,你們現在慢慢給她補足了,她越來越快樂了,你真的敢把她送走,讓她去麵對一個無所知的未來?”
宋文然愣住了。
白崇繼續說道:“我不知道她和她姨媽外婆的感情如何,所以不敢輕易下定論,當然如果她更願意跟著她們,我建議送她走;如果她不願意,你們就不要去將一個已經受過傷害剛剛穩定下來的小女孩再丟入新的環境、陌生的人群中讓她慢慢適應了。”
聽完白崇說的這些話,宋文然和溫文耀對視一眼。
溫文耀冷靜下來,對宋文然說:“別送走了,以前她爸媽在的時候,我都沒見她每天那麽開心。”
宋文然抬起手揉了揉臉,“是我想的不夠多,我應該考慮更周全的。”
溫文浩終於鬆了一口氣,他說:“先吃飯,不然飯菜都涼了。”
吃完晚飯,宋文然進去房間裏麵叫文倩起床,文倩眼角還是濕潤的,懨懨沒什麽精神,她趴在宋文然背上跟著他出來,雙手緊緊抱住宋文然,歪著頭靠在他肩上。
出來走到餐館門口,溫文耀正在和白崇告別,“老師,我們回去了。”
白崇點點頭,“路上小心。”
溫文耀看到宋文然背了文倩出來,上前來摸摸文倩的頭,說:“別怕,沒人會送你走。”
文倩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哽咽著喊道:“大哥。”
溫文耀默默歎一口氣,對站在門邊的溫文浩揮了揮手,轉身拉開白陽羽已經發動的汽車副駕駛門,上車離開。
宋文然他們回去的路上,文倩一直緊緊拽著他一邊袖子不肯放。
回到家裏,保姆阿姨開門見到文倩被宋文然抱在懷裏縮成一團的樣子,說道:“哎喲?這是怎麽了?病了嗎?”
宋文然說:“她不太舒服。”
保姆頓時一臉心疼:“我的小寶貝。”
那天晚上,宋文然一直陪著文倩直到她睡著了才從她房間出來。
回去隔壁房間的時候,白崇剛洗完澡,站在衛生間鏡子前麵擦臉。
宋文然站在衛生間門口看他一會兒,走進去從背後抱住他的腰,說:“謝謝您。”
白崇把毛巾掛在旁邊的架子上,笑著問他:“謝我什麽?”
宋文然說:“我不想把文倩送走。”
“嗯,”白崇從鏡子裏看著宋文然緊抱住他腰的雙臂,“我知道。”
宋文然歎息一聲:“其實我被文倩的姨媽給說服了,我覺得不能因為我想把她留下就不顧她以後的生活,謝謝您給了我一個理由,讓我能把文倩留下來。”
白崇輕輕按住宋文然的手背,然後與他手指相扣。
宋文然繼續說道:“隻是文倩跟著我的話,就也會給您添很多麻煩。”
白崇輕笑一聲,“總不能比白子期更麻煩了吧?”
宋文然說:“那肯定比他乖多了。”
白崇說:“那有什麽關係,那麽可愛的女孩子,喜歡還來不及。”
宋文然點頭,“嗯,我明天就給她們打電話。”
第二天上午,宋文然給文倩姨媽打了個電話,說文倩不願意跟她們回去,所以恐怕不能把文倩交給她們。
文倩姨媽沉默一下,說:“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那麽小個女孩子,對你們來說那麽沉重的負擔,能堅持多少年?”
宋文然回答她:“她對我來說從來不是負擔。”
話說到這裏好像也沒什麽說下去的必要了,文倩姨媽直接掛斷了電話。
然而到了下午,文倩姨媽又一次打電話來,說想要見見宋文然和文倩。
宋文然不好拒絕,約了她們下午見麵,地址就在文倩幼兒園出來不遠那家肯德基。
下午幼兒園放學,宋文然去接了文倩,直接帶她去肯德基與對方會麵。
麵對麵坐下來之後,文倩姨媽態度懇切地說道:“如果你們真的打定主意要養文倩,我們也不能勉強,就隻有一個請求,想帶文倩回去看看她外公。”
文倩的手在桌子下麵緊緊抓住宋文然的衣擺。
宋文然摸一摸她的頭,問道:“她外公身體不好?”
文倩姨媽歎口氣,“這幾年一直躺在病床上就沒起來過,病情起起落落的,未必能過得了今年。我爸他一直挺後悔讓我妹妹嫁過來,後來也沒跟這邊聯係,現在就想要見見小妹的女兒,也算是了了心願。”
對於這個要求,宋文然實在難以一口拒絕,他問道:“需要過去多久?”
文倩姨媽看一眼文倩,說:“一周好不好?其實回去兩三天也行,去見上一麵,我爸也就安心了。”說到這裏,她又對文倩說:“倩倩,那是外公啊,你媽媽的爸爸。”
這時文倩外婆也有些動情,說:“你畢竟還是小琴的女兒啊。”
宋文然低頭看著文倩:“文倩?你願意去嗎?”
文倩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
宋文然知道她心裏不安,把她抱到腿上坐下,問她姨媽道:“如果過去的話,你們打算哪天出發?”
文倩姨媽說:“如果說好了,我現在就去訂高鐵票,明天有票就明天走。”
宋文然想了想,說:“後天吧,明天我去幼兒園給她請個假,後天出發,我下周一過去接她。”
文倩姨媽明顯愣了愣,隨後說道:“也行啊,你過來接她吧。”
宋文然再次低下頭,問文倩道:“想不想去?”
文倩抓著宋文然的袖子,輕輕點一下頭。
那天晚上回去,宋文然幫文倩收拾了兩件衣服,看她坐在床邊一句話都不說,便過去蹲在她麵前說道:“不想去就不去好了。”
文倩搖了搖頭,她說:“二哥,我去看了外公,是不是就不用被他們接回去了?”
宋文然知道她沒有安全感,輕聲說道:“你不去看你外公你也不會被接回去的,一直跟著二哥好不好?”
文倩連忙說:“好。”不過隨後又問道:“外公是不是快死了?就像爸爸媽媽那樣再也見不到了?”
宋文然伸手把她頭發梳理好,“我不知道,不過他肯定身體很不好。”
文倩說:“我不看他,以後就看不到了是不是?”
宋文然說:“也許是的。”
文倩低下頭,“那我還是去看看他吧。二哥,你一定要來接我啊。”
宋文然回答道:“我會的,你放心。”
文倩乖乖點頭。
宋文然握緊了她的手,將她從床邊拉起來,“走,我們去看動畫片。”
——
溫文耀吃完晚飯,約著和白陽羽一起在學校裏打了一小時籃球。
角落的籃球架下麵就他們兩個,你來我往互換攻防。溫文耀被白陽羽接連斷了幾個球之後有些脾氣上來,抓起籃球就要朝白陽羽身上砸。
白陽羽連忙抬起手臂擋住臉。結果那籃球最終還是沒砸下來,溫文耀把球一丟,走到籃球架下坐著,擰開瓶蓋大口喝水。
白陽羽感覺到溫文耀最近兩天脾氣有點大,就好像有什麽亟待發泄的情緒,而他每天在他眼皮子底下轉,很容易就成了他的發氣筒。
不過這樣也挺好,總是好過溫文耀對他不理不睬。
溫文耀喝完了水,把瓶子丟給白陽羽,然後坐著微微喘氣。
白陽羽拿著水瓶走到他身邊坐下來,雖然明知道自己不該去問,還是忍不住嘴賤,說:“昨天您和白崇說了什麽?”總感覺溫文耀就是從昨晚和白崇聊過了脾氣才變大的。
溫文耀說:“我看著你就煩。”
白陽羽頓時一臉受傷害的表情看他。
溫文耀接著說道:“可我還是要每天麵對你,你說我是不是犯賤?”
白陽羽小聲說:“可能是吧。”
溫文耀和白崇聊過之後,昨天晚上和白陽羽躺在床上的時候,決定學白崇把這件事情先放開,不要繼續去想了。但是他不像白崇那麽善於控製情緒,他讓自己不去糾結不去想了,可是煩躁的情緒總是需要一個發泄渠道的。
他能發泄的對象自然隻有白陽羽。
這時,白陽羽舒展著身體在他旁邊躺了下來。
溫文耀踢他一腳,“不髒啊?”
白陽羽說:“累了。”
溫文耀看他一會兒,站起身把自己掛在籃球架下麵的外套取下來,蓋在了白陽羽身上。
白陽羽低頭聞一下外套上殘留的溫文耀的味道,說:“老師,您可能真的有點賤。”
“有你賤?”溫文耀不屑地反問一句。
白陽羽說:“沒我賤。您罵我打我我都不會走的。”
溫文耀抬起頭望向天空。
白陽羽側過頭去看他,從這個角度正好看到他線條流暢的下頜,微微凸出的喉結,還有後頸細碎柔軟的頭發。
他不自覺咽唾沫,說:“老師,我想您了。”
溫文耀知道他說什麽,突然笑一聲,然後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說:“你知道四教後麵有個衛生間,基本上不會有學生去那裏上廁所。”
白陽羽一下子坐起身,抓住溫文耀的手站起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