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Chapter 037
第1章、Chapter 037
37.苟且, 值得思考
上島咖啡,挺有名的連鎖咖啡店,但生意卻是清淡的讓人懷疑它明天就該關門大吉了。
淩寒北走上二樓的時候, 戚亦勤已經在了, 坐在一個挺隱秘的靠窗的角落裏, 正朝著窗外走神, 一隻手緊緊搭在放在身體一側的小包上。
華子沒跟上來, 他在一樓給自己點了牛排套餐外加紅酒,然後很義氣地目送兄弟上樓, 但真等淩寒北消失在樓梯口時, 華子又覺得自己這特麽的怎麽這麽像是他的保鏢?瞬間牛排都不太美味了。
“你究竟想問什麽?”戚亦勤看來是下了決心的,上來就直奔主題,“這事我根本幫不了你什麽?你也不可能查出什麽來的。”
“戚姐, 你能幫我, 否則你不會見我,其實這也是幫你自己。”淩寒北等服務生倒完水走開後繼續說道:“我會查出真相的。”
“你到底是誰?”戚亦勤終於起了疑心, “韓家人要是真想替山平討個公道,也不會等到現在,而且出事的時候你才多大?為什麽會讓你來查?”
“我並不是韓家人, ”淩寒北微勾起唇角,“是戚姐您認為我是韓家人。”
“你、你……”戚亦勤憤而起身, 抓起手邊的包就要走。
“我父母也死於那場車禍!”
戚亦勤震驚,木然站立瞪著坐在那的青年,張了張嘴, 卻沒發出聲音。
“戚姐,能先坐下來嗎?想喝什麽?”
“不、不用了,就、就喝水,”戚亦勤神不守舍地坐下。
“我幫戚姐點杯果汁吧,”淩寒北揚手招來了服務生,點了兩杯飲料後就保持著安靜,給了戚亦勤足夠的時間去消化,直到飲料送來服務生離開,淩寒北將一杯飲料推到了戚亦勤的手邊,才再次開口。
“剛才戚姐問我出事的時候我才多大?我那年十三歲,正坐在教室裏上課,忽然班主任跑過來說我父母出事了,當時我以為隻是出了點小事,等到了醫院我父母已經被送進了太平間,我一下子成孤兒了。”
“小韓,你……”
“對不起,戚姐,我姓淩,或許您也見過我的父母,他們都在機場工作,基本上都是在那個時間段坐11路車下班回家,有時候是我父親等我母親,有時候是我母親等我父親,因為他們倆下班的時間會錯開一點,但是他們總是願意等到對方後一起回家。”
“你、你父親是、是淩科長?”戚亦勤神情複雜地看著淩寒北,“我記得他,總是很客氣地和我們打招呼,你、你長得不太像他。”
“是,我大概除了眼睛比較像他外,其他的都不怎麽像他。”
“是嗎?”戚亦勤仔細地看了看淩寒北的眼睛,感慨道:“想不起來了,真的想不起來了,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戚姐,我並不是來替誰討回公道的,我隻是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也沒立場去替韓家叫冤,如果真是他們說的那樣,您的鄰居是害死我父母的凶手,我一點都不會同情他們的遭遇,我不仇恨他的家人就已經是最大的克製了。”
“不、不是這樣的,小韓、呃、小淩先生,不是這樣的,”戚亦勤心理的最後一道防線在又一個故人的孩子麵前徹底失守了,曾經親如一家人的好鄰居和眼前這位青年那對溫和善良的父母,是戚亦勤承受不起的,“老韓,就是韓山平,他根本不可能吃那些人說的這藥那藥的,他是個安分守己的好人,怎麽可能去吃那種東西?你、你別恨他,你、你父母肯定不是他故意要連累害死的,也許、也許就是意外事故,真的,意外這種東西誰能說得好?也沒人能躲得過,不是嗎?”
“您有證據證明他沒有服用過那些東西嗎?”
“我沒證據,可老韓每年義務獻血兩次,單位裏每年也有職工體檢,如果他真的有問題是吃那些玩意的,會查不出來?他還會去獻血?那些上癮的人不都是想著法子賣血賺錢嗎?公司裏沒有人相信老韓吃那些東西,又不是我一個不信。”
“可後來責任認定是他服藥導致的。”
“後來、後來都亂了,”戚亦勤兩手神經質地抓著飲料杯,“大家那時都慌了,到處都在瘋傳這次事故要嚴查重懲,不僅公司可能要倒閉,就連整條線路上的相關工作人員也都要接受調查,總之人心惶惶,誰都沒有經曆過這麽大的事故,都害怕自己被牽連上責任,這個時候突然上麵說事情搞清楚了,和公司和大家都沒有關係,是個人原因造成的禍事,當時大家都鬆了一口氣,飯碗保住了也不用被警察帶去問話了,那個時候還沒說是老韓的問題,隻說查清楚了,和老韓關係好的同事還隔三差五的去老韓家慰問,幫著照顧一家子,誰知道過了沒多久,就在大家都徹底放下心來時,報紙新聞忽然就報道了事故是老韓服藥導致意識不清誤操作才釀成了青州公交車史上最慘痛的重大傷亡事件,大家都懵了,怎麽也想不到最後會出這麽個結果,老韓的父母當時就被氣病了,我們這幫同事也都想著找公司要說法,可這時候公司下發了文件,說是因為這次事故公司要麵臨重大整改,人員也要進行大調整……”戚亦勤一口氣說到這,情緒有些激動地捧著飲料喝了幾口。
“所以大家也就默認了,是嗎?”
“……是,”戚亦勤低著視線看著飲料,“那個時間誰家裏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真丟了工作又都快四十歲的人了,到社會上找工作也難,再說人都走了,你去爭那個說法又有什麽意義呢?老韓家的去公司鬧了幾次,最後被警車帶走的,差點就被拘留,說是擾亂公共秩序危害公共安全什麽的,大家就更不敢說話了,再後來大家就都躲著老韓家的了,生怕給自己惹上麻煩,她總想讓我們去給人說清楚,說老韓不是那樣的人,可我們怎麽說清楚?我們相信管什麽用?人家新聞能這樣報道,肯定也不會是平白無故這麽說的。”
“戚姐,您後來是不是也躲著他們了?”
戚亦勤沒吭聲,一口一口地喝著飲料,手微微發著抖,淩寒北靜靜地看著她。
“我也沒有辦法啊,”戚亦勤眼眶紅了,聲音也變了,“女兒還小,老公好不容易才調進機場工作,我不能給他惹麻煩,自己的工作也不能丟,父母都在老家等著我們接濟,老韓是好人,可已經走了也沒法改變了不是?”
淩寒北看著眼前這個麵帶愧疚卻又自我辯解的女人,有些厭煩但也有些說不上來的同情,並不是同情這個明哲保身的女人,而是同情與她類似的因為種種生活壓力而變得卑微怯懦圓滑世故甚至猥瑣陰暗的許多人,在這些人的眼中,生命的價值是排在許多東西的後麵的,尤其是他人的,殊不知這樣的他們在別人眼中或許也是廉價的。
戚亦勤也沒有逗留太久,她能說的原本就不多,當然有些話她也不會毫無保留地吐露,比如她能一直留在機場調度這個風吹不著雨淋不到的好崗位上的原因,又比如當年她和許多同事都拿到過一筆獎金,時間大概就在韓家人四處找人替他們作證的時候,不收的人很快就被公司以各種名義給解聘或開除了,她膽小,當著公司領導的麵她不敢不收,這錢燙手,燙得她從此不敢見韓家人了,到了後來甚至她也暗暗地埋怨過韓家人,為什麽非要鬧呢?鬧得大家都不安生!
這算是世態炎涼吧?可能算是她的錯嗎?就算是血緣至親,到了大難臨頭的時候也能反目成仇,更何況隻是關係比較好的鄰居?愧疚久了之後,便心生出怨懟,如果不是你家出了事,我又何至於會有這麽多事?我又不欠你們的,為什麽我要覺得良心不安和羞愧?憑什麽?!
討厭的韓家人終於走了,大家都清淨了,從此她出門或回家時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生怕在樓道中遇到一直想要避開的人,也不用時時麵對女兒的疑問和那個一直禮貌懂事的小男孩委屈傷心還有恨意的眼睛,多好的小男孩啊,怎麽就能恨上人了呢?真是看不得了。
看不到了,心中的怨懟也就慢慢地消散平息了,而後呢?
誰知道呢?戚亦勤自己也不知道,隻是有時候會站在自家的門口出神地往樓上看,或者有時候在自家的客廳裏會突然站定腳步聽一下樓道裏的動靜,並不經常,但從未杜絕過。
戚亦勤離開的時候,從包裏拿出點東西交給了淩寒北,把東西交出去後淩寒北明顯地看到這個女人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她的腳步甚至是有些輕快的,淩寒北沒有係統研究過心理學,但他也能明晰感受到這個女人應該是把他當做了接盤者,她覺得她說出了那些話後再給了這些東西後,她已對得起所有人了,包括她自己,或許她還會隱隱地為自己感動和驕傲。
一本光榮獻血證和幾張優秀員工獎勵證書,證書的主人都是韓山平,韓家人搬家後似乎是把所有能證明韓山平是個好,人的東西都給丟棄了,和那些不要的廢棄垃圾混在了一起,不知道是要打誰的臉?戚亦勤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心態,在韓家人搬走後,她將這些證書給撿了回來,並保存至今。
其實這些也成不了證據,但這些就是一位普普通通處於社會中低階層的老百姓能付出的那點良心,多了,她或他們也給不起。
華子看到戚亦勤離開了,但沒有等到淩寒北下樓,又等了五分鍾,華子無奈地買單起身主動上樓去找這位爺,誰讓他現在真的好像保鏢呢?!
少爺好端端地坐在那做沉思狀。
華子一屁股坐在了戚亦勤剛才坐的位置上,揮了下手,“嘿,哥們,修煉呐?”
淩寒北竟然點頭,“嗯,思考一下人生苟且。”
“……”華子不明覺厲,又想打撤換搭檔的報告了。
“有有用的東西嗎?”
“幾乎沒有。”
“白瞎功夫?”
“也沒全瞎。”
“能直接簡單點不?能先把人生放一放不?就說眼麵前的事。”
“能,她向我證明了韓山平是個奉公守法還樂於助人的好人,給了我本他從1998年到2004年連續六年的無償義務獻血證,每年兩次每次400CC,還有優秀員工證書,她還告訴我許多的迫不得已,同事們的迫不得已,公司的迫不得已,所有人都有著自己的苦衷和為難,那些死去的人也隻是倒黴而已,沒人能預料也沒人能避免。”
“於是你就開始思考‘苟且’了?”
“嗯,我很想知道迫不得已的公司是憑什麽讓這麽多人和部門選擇了‘苟且’?”
“錢?”
“那得多少錢?”
“不是,這個問題其實根本不需要通過這個女人才會讓你想到,少爺,能解釋一下你究竟怎麽想的?把時間浪費在這個女人身上?你還不如直接去找韓家人了解情況。”
淩寒北沉默地盯著華子,華子回瞪著,但瞪著瞪著就有點發虛了,不自在地撓了撓了自己的後腦勺,正想插科打諢兩句,好讓這小子被這麽滲人地看著他,對麵出聲了。
“她能提醒我別恨錯人,不那麽容易,畢竟我也恨了那個人八年,華子,我記仇!”
“……少爺,這話能不對著我說嗎?”華子也不想說那些無力的安慰的話,“不過你有這覺悟,還真挺靠譜的,兄弟挺你!”
“那就和我說說,幹嘛委屈自己做我的保鏢?”淩寒北挑眉看著華子,華子鬱卒,賀哥坑人,這小子賊精,您突然讓我跟著他,他不起疑心才怪?!
小K入侵了幸運網吧的監控及附近街道的監控,截取到了一些那人出現的畫麵,雖然沒有多少,但運氣極好的是截到了兩張正麵的圖,都是在網吧監控裏拍到的,小K把這些圖發給賀天淩時,疑惑地備注了一句:這人似乎是刻意看向鏡頭的。
上麵被驚動了,‘夜梟’這是在發出挑釁!
賀岑要求親自前往青州,他是最後一個見過‘夜梟’的人,他也是‘夜梟’的最後一個任務,從他發出的一些信號來看,他也是衝著當年的事而來的。
上麵猶豫了,‘夜梟’現在雖然暴露出了行蹤,但實際上他還是在暗處,單從他什麽時候潛回國這件事上來看,對於他的監控和防範還是一張疏漏極大的網,但這也是無奈之舉,涉及不可為外人道的機密,安全部門再強悍也很難完成大海撈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