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秋遊（十二）
賀楓一直凝視著洛雲亭的眼睛，洛雲亭也一直看著他。他遲疑了五秒鍾，伸手接了過來，穿上，嗯，有淡淡的體溫。
他輕聲說：“你不冷嗎？”
洛雲亭搖搖頭。片刻又說：“我冷的時候，我們就回去。”
他們就在那裏坐著，洛雲亭穿著白色T恤，而賀楓穿著他的外套。
他們沒有聊什麽。這時候賀楓忽然覺得，那道屏障似乎不知所蹤，那條小巷似乎不再曲折閉塞，如他剛才所述，那些瘋狂的荒蕪的蔓草一下子柔軟安靜下來。那些無法解答的問題好像也沒有那麽重要了。
他不熱了，也不燥了。
他微微側頭看洛雲亭的臉——他的睫毛很長，濃密又直，不抬眼的時候，很難看清楚他的眼眸，也難洞知他的情緒，但賀楓莫名覺得他也很靜，很靜。他盤著腿，雙手隨意放在兩膝之間，風吹得他漆黑的頭發輕輕晃動，有陽光灑在他的身上，賀楓忽然又有了那天第一次在看台上看到他的感受。
他的心不住地悸動起來。
人的感情很奇妙，當你喜歡一個人，你就想要時時刻刻見到他，即使沒有什麽事情要找他。當你獲得一個理由，你就會欣喜若狂，去見他的時候又膽怯。可也有時候，思緒亂的時候，思念濃的時候，緣分淡的時候，你就是那麽想那麽想見他，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就朝他走過去了。
他就這樣，義無反顧地，朝他走過去了。
大概坐了一會，他怕洛雲亭冷又不說，就說：“回去吧。”
洛雲亭側過頭，淺淺地朝他笑，邊站起來邊說：“嗯，不然待會可能會有人來找我們。”畢竟好幾個人看到他拖著洛雲亭往山崖邊上走。洛雲亭先站起來，他還坐著。
洛雲亭笑了笑，朝他伸出了手。
他此刻到沒有遲疑，伸出手，被洛雲亭拉起來。他的掌心很涼，賀楓猜他冷了半天了。
賀楓把洛雲亭的校服脫下來，遞給他：“謝謝。”他淺笑不說話。
然後他們往回走。
回到大家那裏，李亦歡一眼就看到了賀楓，但他沒有過來，而是對著他曖昧地笑，他朝他輕輕地勾了勾嘴角。其實挺多人都看到他們了，看到他把洛雲亭帶走，現在又和他一起回來。
但他並沒有很在意那些目光。但有一個人一直在望著他——沈柔。他不看她，跟洛雲亭說了一聲，往他們自己組走過去了，洛雲亭也回他們組去了。
賀楓一回他們那一塊，李亦歡就一把拉住他，附在他耳邊說：“兄弟，有氣魄！”
他一掌把李亦歡拍走。他又貼過來，在他耳邊說：“剛才有人說怕你要和洛雲亭決鬥，要去找你們，我拉住了。”
賀楓不禁嗤笑出聲：“誰啊，智障嗎？”
李亦歡笑得猥瑣：“還能有誰？班長唄！她還慫恿我一起去。”
他無奈了：“果然是她。”
李亦歡又笑得猥瑣，放低聲音說：“我們去找你們幹嘛？捉奸嗎？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討打，他一腳把李亦歡踹走。
他望向洛雲亭那邊，他沒有看他們這裏，而是在專心做他們的事，賀楓稍稍有點失望。他怕沈柔看他，也沒有朝那邊多看，回過了頭。
賀楓他們這邊燒烤架子已經被李亦歡搭好了，火也被藍野他們升起來了，就等著烤了。楊景澄喊他：“賀楓！你來烤！”
他確實沒做什麽事，於是站起身就過去了烤了。
其他組差不多和他們一樣，也開始烤串了。烤串不是個容易的活兒，有煙熏眼睛，而且很熱，賀楓搬了個折疊的小凳子，坐在烤架的背煙處，汪琪他們給他遞串兒，他來烤。
其實他是有經驗的，小時候經常和李亦歡亂來，幾乎什麽亂七八糟的都玩過，烤個串兒自然不在話下，孜然、鹽、蔥、胡椒粉之類的他們都帶了，也不是很費力。他這邊在烤著，李亦歡和藍野他們就在旁邊排隊等著，烤好一串，他們就接過去吃了……
楊景澄為了離火遠一點，就在旁邊坐，看到先烤好的幾串都被兩個仿佛在燒烤架旁邊嗷嗷待哺的巨嬰給吃了，有點生氣，走過來把兩個人的領子一提，就拎到旁邊去了，聽他們哀怨地叫，賀楓半點也不同情。
“烤好了再一起吃！”
這時候大概十二點多了，大家吃早飯都很早，又爬了很久的山，都已經饑腸轆轆了，特別是一些沒怎麽吃零食的，比如賀楓。但烤串兒是個體力活，而且耗時很長，老是烤也烤不完，大概烤了兩三盤走了，他也有點累。
他們組的一個女生到他旁邊來，他不太記得清她的名字，她說要換一換他，他們在旁邊已經吃了一些了。
“大少，你去吃吧，我來烤一會兒。”她有點羞澀的模樣，但目光很真誠。
楊景澄在那邊看到了，朝他們這邊說：“文曦，你別去，我來！賀楓你們過來吃吧，我來烤！”然後也不容他們說什麽，就走了過來，賀楓也沒跟她客氣，就去她之前坐著的位置坐下吃東西了。
賀楓覺得開心，也不知道為什麽。
現在坐在這裏，坐在鋪在草地上的桌布上，腳底是有些幹枯卻依舊青綠的草地。他旁邊是我最好的朋友，雖然他有時伶俐，有時像個傻缺。他有一群經常嘻嘻哈哈的朋友，雖然經常惹事添麻煩，但好像能夠給他一些力量，讓他覺得不那麽孤獨。
在山頂上，微風不燥，空氣不濕，陽光很暖，有些晃眼。
他很喜歡的人在不遠處，他身上仿佛還能感覺到那清清冷冷又有一點點溫度的體溫，他能夠遠遠地凝望的那人的麵龐，他的餘光總能看到他清瘦的身影。
他享受這種心跳加速的感覺，他喜歡自己或裝作不在意或用餘光看他的感覺，他喜歡陽光下的他，喜歡他靜謐又安詳的氣質，喜歡那一點點冷漠，喜歡那一點點無法接近的隔離感，盡管這又讓他有點憂鬱。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
小時候的他也是孩子王。不愛學習，經常打架，有的時候就為了一點小爭端，有的時候就是不服氣別人的挑釁。他似乎從來不會去主動招惹別人，但是他身邊卻圍繞了各種麻煩。但很多時候，他都是孤獨的，很多時候，他都是獨自一人。李亦歡是小學轉學後認識的，在那之前，好像都是一個人在踽踽獨行。
即使是初中的時候，好像也是一種孤僻又張狂冷漠的性格，身邊朋友一大堆，但好像也隻有一個人讓我心安。
他記得初二的一天下午，他一個人去球場投籃，大概是有點情緒，具體的事由不說也罷，一個人一直投，一直投，好像有一種情緒，一定要如此宣泄出來。精疲力竭之後，他一個人窩在籃球架旁邊的迎春花下麵，流著汗，坐了很久很久。陽光從迎春的枝條間透進來，刺他的眼，但他就是微微眯著眼，在那裏一個人坐了很久很久。
他的性格有很多問題，但是有一些是他一定要堅持的，不管別人怎麽評價。
盡管有時候會痛苦，可他始終相信——
孤獨，是一種美德。
這種孤獨，不是說你身邊的人少，不是說你能夠連續幾天不說話，不是說你想叫人出來吃飯沒有人回應你……他說的，是心上的孤獨。
所以，你的心裏，得有一個人。
所以，他現在很開心。
大家吃烤串兒都吃的很開心，不過反正賀楓是沒吃飽，他看藍野就吃得很飽。楊景澄幾乎沒怎麽吃，就開始吃了幾串，就幫我去烤了，然後汪琪去換了她之後，她也沒吃多少了。
他沒有去洛雲亭那邊，盡管之前他有邀請過他去。
那邊江瀾和方子胤已經打算開始玩遊戲了。已經到下午了，他們計劃的是三點半開始下山，大概四點半到五點左右可以坐上返程的車，六點之前能回學校，然後清點人數，各回各家。
所以剩下的兩個小時左右，他們都打算來玩遊戲。至於遊戲的內容，兩個班的班委都有所安排，大家在一起玩。
計劃的是玩狼人，大概十二三個人一組玩，自由組合。所以你能想到的幾個人，他們都在一組。賀楓、李亦歡、江瀾、楊景澄、王婉晴、藍野還有他們二班的方子胤、洛雲亭以及沈柔。還有幾個賀楓不太熟的，和方子胤比較熟，還有江瀾關係好的幾個女生。
狼人這個遊戲，很考驗智商，還很考驗人緣，還有你的長相。
比如賀楓，明明前三次都抽到村民，但總是第一天就被大家當成狼人，票死。他想難道是他長得比較壞？
第一輪的時候，江瀾信誓旦旦地指著他說：“剛才天黑的時候，警長說狼人睜眼的時候，我覺得大少動了一下！肯定是他！”
江瀾絕對是個智障。這種推理外的劇情在這種高智商遊戲裏根本不能被列入考慮。可是幾乎所有人都相信了她……所以他第一輪就被票死了，然後他冷眼看著作為狼人的楊景澄他們幾乎沒有什麽阻攔地贏了。
第二輪賀楓又是村民，按照江瀾和藍野他們的邏輯，他第一輪不是狼人，那麽他第二輪肯定是狼人了……
第三輪……他永遠死在第一天，怎麽突然有點心累。
後麵又玩了幾輪，他們終於發現，賀楓是抽不到狼人的體質了。於是遊戲終於走上正軌。
但是，無論別人怎麽懷疑他是狼人，始終有一個人，不會票他。
“我希望你玩到最後。”他無意間望向沈柔的眼睛，她的眼睛這樣跟他說。
【作者有話說：超級累，真的超級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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