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話劇（十二）
賀楓每一口都吃得很慢，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磨蹭什麽，洛雲亭先吃完，安靜地坐著等他。
他低頭吃飯，覺得這人一直看著自己。他是不是在看著自己呢？他為什麽要看著自己呢？
等賀楓吃完最後一口，洛雲亭遞給他一張紙巾。他接過來，輕輕擦過唇角。紙巾上印著小朵的茉莉花的圖案，有淡淡的香味，很柔軟。
他抬眼看洛雲亭，低聲說：“走吧。”
這人點點頭。
於是兩人端著餐盤，放到了餐具歸還處。他們在食堂的二樓，從二樓下去，有兩條路，一條是食堂裏麵的樓梯，還有一條是穿過教工食堂，教工食堂的盡頭處有一扇玻璃門，推開這扇玻璃門，直接通往一座天橋，天橋的另一邊，連接著百草園。
天橋已經很舊了，鋪著陳舊的磚石，看得出來幾經修繕，旁邊的圍欄還有被粉刷過的痕跡，但是經曆過暴雨的衝刷，烈日的曝曬，風霜的吹刮，已經剝落得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天橋上落了很多紅葉——百草園靠著小門的地方，有一個楓樹，是那裏飄落過來的葉子。天橋旁邊的欄杆被不知名的藤狀植物纏繞著，這些植物到了秋天還是深綠色的，不見枯敗，給此處添了幾分生機。
賀楓和洛雲亭並肩從這裏走過，微涼的風吹著他們的頭發和衣服。賀楓還穿著短袖，剛才在室內還不覺得，現在風一吹，竟覺得有些冷。
秋天真的到了。
這幾天，太陽不像之前盛夏的時候，明晃晃地刺人眼，仿佛陽光所照之處都是一片茫茫的白——人一望著那片光，便容易胡思亂想。
“你喜歡秋天嗎？”他微微側過頭，問洛雲亭。
“……喜歡啊。四個季節，我都喜歡。”這人輕輕地笑。
“沒有最喜歡的嗎？”
洛雲亭沒有看他，而是望著前方地上被風掀起，微微翻動的紅葉，低聲說：“嗯……怎麽說呢，每個季節都有獨一無二的美，都有我很喜歡的地方，如果非要分最喜歡哪個或者不那麽喜歡哪個，我覺得有點為難呢。”
他也看著那些紅葉，彎了彎唇角，不再說話。
百草園的地勢較高，下方石壁，上方才有各類植物——聽說以前是鬱鬱蔥蔥的，但現在都荒蕪了，隻有小部分植物還繼續生長著。百草園相當於是我們學校的禁地了，被封了很多年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於是有了各種各樣的傳聞，像什麽以前有女生中午的時候在百草園自習，被園丁強奸了之類的——大家不關心真假，隻喜歡聽故事。
天橋盡頭是百草園的小門，這裏和大門一樣，被上了鎖。這扇小門已經有些鏽了，下方荒草叢生，鐵門是由一根根鐵杆焊成的，從外麵可以輕易看到門裏，往裏麵看，也是一片荒蕪，看起來像是常年沒有人打理的樣子。
他帶著洛雲亭走這邊，當然不是要去百草園——在天橋盡頭，還有一段台階，台階貼著石壁，通向星空走廊。台階有點陡，是鋼筋焊的，隻能容一人通過，而且很不好走，所以一般沒有什麽人走這條路。
他走在洛雲亭前麵。他走得很慢，因為他的腳傷還沒有恢複，平時走路其實也是有點瘸著的，但是他盡量正常走，因為他覺得瘸著走路很醜——畢竟他是個英俊又瀟灑的人。但這時候，下這個台階，難免會很痛了，但他小心忍著——他不想讓洛雲亭看出來。
可是，洛雲亭是個再聰明不過的人了。
“賀楓，你痛嗎？”他問。
賀楓回過頭，望著這人的眼睛，搖搖頭。
洛雲亭輕聲歎了口氣。
下了樓梯，就是星空走廊，這時候離七點還差一個多小時，在晚上七點的時候，星空走廊的頂上，就會亮起許多許多的小燈，以深藍為底色，看起來就像一片浩瀚的星空——星空走廊也因此而得名。
他和洛雲亭從此處走過，他不禁想，如果在一個沒有星星的漆黑的夜晚，整個學校所有的燈光盡滅，他和洛雲亭兩人在這裏坐著，就他們兩個人，數著走廊頂上的“星星”，是一件多麽浪漫的事啊。
可是他又不禁自嘲，怎麽會有這樣的夜晚呢？
兩人從教學樓下了一樓，然後繞過綜合樓去了籃球二場——李亦歡已經到了，這家夥剛才在食堂很早就吃完跑了。江瀾他們也早已經來了，正在做著準備。
王婉晴看到賀楓，小跑著過來問他腳怎麽樣了，他說沒事，已經不痛了。她又看了一眼李亦歡，打了個招呼，然後跑到江瀾那邊去了。
江瀾也看到他們了，不過她倒沒有過來關心賀楓——這兩天，她每天要問他八遍腳怎麽樣了，他都覺得很無奈，現在江瀾一靠近他，他就忍不住想彈她的額頭。
籃球二場，對他來說是個特殊的地方，他不知道對洛雲亭是不是。
這裏是他第一次擁抱洛雲亭的地方，在一個下著瓢潑大雨的中午，他像個自命不凡的詩人，思考著這個世界和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自己。洛雲亭撐著傘來了，他抱住了他，然後他才覺得安心。
“在這邊等一會兒吧。”他跟洛雲亭說。
一場和二場相鄰，二場更靠裏麵，與石壁相接。二場地勢較高，從一場到二場需要上幾級台階。二場相對封閉，隻有台階處一個入口，其他地方都被石壁包圍著。二場邊上靠著石壁的地方，有一圈水泥砌的花壇，裏麵種滿了迎春花，一大叢一大叢的——大部分枝條還是深綠色的，但已經有一些開始掉葉，慢慢變成枯枝了。
靠近入口的地方，有幾張凳子，是他們搬過來的，往常賀楓會去搬的，但是今天他沒有去。江瀾讓洛雲亭去那邊坐一會兒，等一下別人，等人來齊了，就可以開始排練了。
凳子不多，大家都把劇本墊在花壇邊上，坐在劇本上，他和洛雲亭也去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
正好坐在一叢迎春花邊上。他一坐直，一支枝條就能碰到的他的發梢，但他又懶得挪動位置，就隻能微微馱著背。
他問洛雲亭：“劇本有好好看嗎？”
聽了賀楓這話，洛雲亭偏著頭看他，這人的眼神溫和明亮，嘴角卻似笑非笑，“一個救了女主的獵人……戲份，不多？”他極少露出這樣的笑容。
賀楓心虛地撇過頭去，不看這人的眼睛。
洛雲亭又說，“我看了劇本，和美女沒有什麽對手戲，倒是和野獸有很多呢。”
“……其實是因為後來又修改了劇本，本來不多的。”他張口就說瞎話。
“這樣嗎……”洛雲亭輕輕笑了笑，不知是不是他聽錯了，竟覺得這人的笑聲裏有幾分無奈。
人差不多到齊了，江瀾向大家介紹了洛雲亭，說是來幫忙演“獵人”一角。
沒有人不喜歡洛雲亭的，他溫和有禮貌，樂於助人，成績優異，長得俊秀無害。大家都對洛雲亭的參演表達了熱烈的歡迎。
從第三幕開始排。
美女遇到花花公子之後，被花花公子言語調戲，動手動腳，正在花花公子想要上前抓住美女的手的時候，美女反手就是一巴掌，把他臉打歪到一邊，花花公子一臉懵逼，然後被美女在身上打了一套組合拳。
雖然楊景澄是假打，但是她的拳頭是真的重，李亦歡也是真痛，他在那裏齜牙咧嘴，一點都不像是裝的。江導對李亦歡的“演技”十分滿意，並且拍拍賀楓的肩膀讓我向李亦歡學習。
花花公子下線之後，美女繼續著她的行程，然後他在小樹林前，遇到了獵人。
洛雲亭要上場了，他從一側走到中間，對楊景澄說：“女孩，你這樣慌張匆忙，是要到哪裏去？”
“森林太危險了，不是你一個女孩子可以去的地方。”
“我也曾聽說過那隻野獸，讓我替你去見見他吧……”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少年人的清澈，讓人不自覺沉迷。
賀楓的目光沒有辦法離開這人的身影，這人的每一個動作，都好看得令人心驚。他額前的黑發被秋天的風輕輕地吹拂著，看起來很柔軟，他膚色白皙，光線並不強的時候，看起來是有些蒼白的，而光線強的時候，看起來像透明的一樣。他的眼眸深邃，是漆黑的顏色，就像望不盡夜空，盛滿了璀璨的星海。他的唇色是淺淺的紅，他有輕輕舔唇的習慣，有時他抿嘴，唇色就會微微變深，像美麗的花。
賀楓有時會想，要是他的世界裏沒有這個人會怎麽樣呢？他還是他，可他也不是他了。他的一生中，能夠遇到這樣一個人，那麽受的所有的苦難都是值得的，他再也沒有權利去抱怨世界的冷漠——因為這個世界已經給他看到了最珍貴的寶藏，給了他最溫柔的笑，最溫暖的懷抱，最明亮的陽光，最和煦的風，最愜意的黃昏，最絢麗的晚霞……
他怎麽能不愛慕這人呢？僅僅是安靜地看著他，他就像擁有了全世界一樣。
【作者有話說：關於學校的布局問題：校門是最低的，校門旁邊是停車場，從校門一個坡上去，是學子廣場，對應教學樓一樓，教學樓二樓連著星空走廊，星空走廊和宿舍樓及食堂小賣部是在一個水平麵上的；從學子廣場也可以到宿舍樓這邊，需要上一段台階；百草園和食堂的二樓在一個水平麵上，，所以從百草園下來才和星空走廊一個平麵。另外，操場跑道那一塊比教學樓要低，籃球一場和教學樓是水平的，所以從跑道到籃球一場要上一段樓梯，樓梯在彎道那一塊兒，然後籃球二場又比一場要高幾級台階。
以後寫完了之後，應該會畫學校地圖，免得光描述，不是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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