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話劇(十五)
很安靜,有輕音樂在緩緩流動,賀楓仔細聽,是手嶌葵的歌,那首歌叫什麽名字他忘記了,但是她使用的是班得瑞的《神秘花園》的旋律,不過他曾經聽的是理查德克萊德曼的版本。
空氣中有淡淡的香味,很淡很淡,幾乎聞不到,是令人舒服的,困倦的味道。
飲料還沒有端上來,賀楓單手支著下巴,望著坐在他對麵的那個人。
洛雲亭就坐在他麵前,這人雙手擱在桌子上,合在一起,他微微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也可能什麽都沒有想。
“洛雲亭。”賀楓叫他的名字。
這人抬起頭,看著他。
他的眼睛像琥珀。
他忽然鼓起勇氣,凝望著這人的眼睛,低聲說:“你知道吧。”
洛雲亭也望著他的眼睛,卻沉默不語,良久,這人才說:“我應該知道什麽?”
小隔間頂上是暖橘色的光,周圍光線很暗,明明是下午,卻像晚上一樣。暖色的光從上往下照,他可以看見,對麵這人長長的眼睫毛投射在臉上的陰影。
這人的眉眼令人心動,眉毛並不粗亂,而是微濃的、長長的,在他白皙的臉上,像水墨描在了宣紙上;眼睛的形狀稍有些細長,但當他微微睜大的時候,卻顯得無辜可愛,可當他就這樣看著你,眼眸是漆黑的,裏麵像是什麽都有,又像是什麽都沒有。他的睫毛很濃,一點也不卷,當他微垂著眼,睫毛會擋住眼,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鼻梁是筆挺的,嘴唇的顏色是淺紅色的,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有些殷紅。他低著頭的時候,顯得下巴很瘦,微微抬頭的時候,倒不覺得了。
他的氣質是安靜的,孤寂的,淡漠的。可是矛盾的是,他又很溫柔,整個人身上有一種溫暖的味道。感覺,他自己有一個世界,誰也進不去,他站在他的世界裏,微笑著看著所有人,可是誰和誰卻並沒有什麽不同。
自己有什麽不同呢?賀楓不知道為什麽,他有一種感覺——自己是不同的。這是所有單戀的人的錯覺嗎?喜歡誰的時候,就覺得對方所有的話都是說給自己聽的,和自己有關的所有動作都別有深意,每一個眼神都有難言的情意——可是,說到底,不過是錯覺罷了,其實,也並沒有什麽不同吧。
可是,他心裏這樣告訴自己,其實還是不願意這樣想的。這人一定知道他喜歡他的。這人曾去看過他打籃球,秋遊時他把他拉走,這人把校服外套給自己穿,他淋雨的時候,這人給他送傘,知道他沒有吃飯,給他巧克力,他扭了腳,這熱去看他……這人起碼不厭惡自己,可是這樣的結果他就滿足了嗎?他渴望的是什麽呢?
——是洛雲亭也喜歡自己啊。
他不想再在這樣不安的狀態下等待下去了,這種惴惴不安的,期待又憂慮的狀態,讓他憂鬱。賀楓這個人,即使遇到在意的人和事,會變得多慮和心憂,但是他仍然不會拐彎抹角,他還是會打直拳。
你總得告訴我,你知道我喜歡你。
可是,洛雲亭卻沉默了良久說,我應該知道什麽?
他不可以這個樣子,他明明知道的。
可是,他既然認定這人知道,他又為什麽要問他呢?是了,他根本不是想要知道這個答案,他早就知道了答案了。
他隻想,聽這人親口承認罷了。
洛雲亭的親口承認對他來說有別樣的意義,因為,這人知道自己喜歡他,對自己的態度,和他不知道自己喜歡他,對自己的態度,兩者應該是完全不同的。
可是,他為什麽不承認呢?
洛雲亭把頭微微偏向一側,睫毛的陰影投在白皙的皮膚上,有種脆弱的感覺。
可是賀楓不會就這樣放過這人的。
“你應該知道的。”
這人微微睜大眼睛,望著他,眼中似是有疑惑。
“你應該知道,我喜歡你。”
窗外下著小雨,淅淅瀝瀝的,賀楓覺得有點冷。秋雨一下,天氣才是真正的開始涼了。
他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望著窗外的雨發呆。窗簾一般拉著,一般被束了起來,他能看見外麵——有一處的水滴特別大,落的頻率很慢,那不是雨,是屋簷落下的積水,這水滴一直拍打著一片樹葉——樹葉是深綠色,葉尖已經有些泛黃了。
秋天的味道越來越濃厚了。
昨天,他說完那句話,就匆忙地走了,甚至沒有等到咖啡端上桌子。他有勇氣說出那句話,卻沒有勇氣看著那人的眼睛,那人的表情。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學校的,怎麽回到宿舍的,他心裏一直是洛雲亭那張臉,那微微睜大的眼睛,那人偏過頭去,稍顯脆弱的樣子——他知道,那都不是洛雲亭,洛雲亭永遠都是理智的,清醒的,這人一點也不情緒化,他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他願意去做的事情,甚至他的表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是他終於說出口了。洛雲亭再也沒有辦法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在他再見那人的時候,那人不會再一副若即若離的樣子。
他忽然覺得,他在逼那人。洛雲亭明明不想改變這種狀態的,他卻強勢地打破了這種平靜。那人不願意的吧,他勉強了他。
他做錯了嗎?
周一的下午,是那天之後,第一次見洛雲亭。
洛雲亭在躲著他。
排練時,每當他們需要對視的時候。洛雲亭的臉是對著他的,可是眼睛卻是看向別處的。賀楓垂下眼,第一次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他做錯了吧,他不應該打破這種關係的。他那時,隻是覺得自己應該說,自己想說,所以他就說了,他一點也沒有想過,說了之後會發生什麽,說了之後什麽會改變,說了之後,自己應該怎麽做。
他從來都是這樣的,他想做的事情,那便是做了,他不會去考慮後果,也不會去思考這件事的意義,他做一件事的所有動機,全部來源於——他想。
可是現在,他第一次開始思考,他這樣對嗎?
七點半排練結束後,賀楓想叫住洛雲亭,但他又猶豫了。他應該怎麽跟這人說呢?他往洛雲亭的方向看過去,洛雲亭卻匆忙地跟大家道了聲再見,就快步向教室走了。
往常排練完,兩人都會一起往教學樓那邊走的。
這人在躲著自己,他為什麽要躲著我!
賀楓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怒氣。
他沒有回一班教室,而是去了二班,他看到二班門口有人,於是直接問他:“洛雲亭呢?”大概是他語氣有些淩厲,這人有些被他嚇到了。
“……他剛才背著書包走了……”
“我剛才就是從一樓上來的,他走的話,我們不可能沒碰麵。”賀楓逼問。
男生咽了咽口水,指著另一邊說:“他是從星空走廊那邊走的……”
賀楓沒等他話說完,就低聲道了聲謝,往星空走廊那個方向快步走去。
洛雲亭,果然是在躲他。
可是等他走往星空走廊那邊走的時候,卻發現——在盡黑的天空下,星空走廊頂上的浩如星海的燈都亮了起來,像一片朗朗的星空。
洛雲亭就站在走廊的正中間。
他一下子刹住腳步,再進一步的距離,他無論如何也邁不出步子了。
他的怒氣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此時四周一片寂靜,他可以聽見晚風吹動樹葉的聲音,也聽得見自己的心跳。天色盡黑,不遠處的教學樓的燈亮著,可是卻不怎麽能照亮這邊。星空走廊這一塊兒本來就是沒有路燈的,如果路燈明亮,就看不見走廊上的這片星空。
他曾想過,在一片萬籟俱靜之中,在一片黑暗之中,在一片星空之下,和這個人呆在一起。現在他的願望實現了。
可是,為何他卻沒有想象中的高興呢?
這人跟自己說對不起。
“我不應該,知道的時候,裝作不知道,也不應該躲著你。”洛雲亭輕聲說。兩人之間的距離並不近,風把這人聲音灌進了他的耳朵裏。
他定定地望著洛雲亭的眼睛:“我喜歡你,洛雲亭,你聽清了嗎?我喜歡你,賀楓喜歡你。”洛雲亭的道歉,現在已經對他不重要了,他想要知道,這人要怎麽回複自己。
洛雲亭也望著他的眼睛,兩人都沉默著。
良久,洛雲亭垂下了眼,轉過身去。
他的怒氣又一下子湧了上來——洛雲亭,你怎麽可以逃避呢?你知道我想知道什麽。
他大步往這人的方向走過去,從背後一把擁住了他洛雲亭。他很用力很用力,他感覺懷裏的人在發抖,他問:“洛雲亭,你為什麽在發抖。”
這人低聲說:“賀楓,我沒有發抖,是你在發抖。”
是他在發抖?他審視自己——的確是他在發抖。他不可以發抖,於是他又收緊雙臂,愈發緊地抱住懷中之人,他不會放開這人的。
“賀楓,我很痛。”懷中之人的聲音低沉又平靜。
他舍不得他痛,但他更不想放開,一放開,他就會失去他。
他悶聲說:“為什麽,第一次我抱你的時候,你不推開我呢?”
你知道嗎?擁抱對於我來說,是最重要的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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