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話劇(二十)
過了晚飯時間,他們班要開始準備了,江瀾把他們幾個指揮得團團轉,自己也忙得暈頭轉向。晚上的第一個班表現得可圈可點,老師們比較滿意,王婉晴有點擔心:“老師會不會覺得我們表現得不好?”
江瀾安慰王婉晴,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不會的,我們班比他們好,一定能過!”
畢竟這是所有人的心血,是否有結果,都在此一舉,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終於,老師叫到了他們班。
結束的時候,才八點過一點點,但是對於大家來說,已經放學了,因為今天沒有上課,自然也沒有作業,有的人早早回宿舍了,有的還留在主席台附近,想把剩下的兩個班級的情況看完,還有回教室學習去了,還有的在學校散步——比如,賀楓和洛雲亭。
他和洛雲亭來到上午來過的銀杏樹旁,天色盡黑,這裏更是幽暗,高大的銀杏樹擋著角落,誰也不知道這裏有兩個人,也不知道他們在裏麵做什麽。
其實他和洛雲亭什麽也沒做。他這個人,話其實很少,不管在什麽樣的場合,他都不知道什麽話是應該說的,什麽話是必須說的,他隻知道,自己想說什麽,不想說什麽,但大多數時候,他什麽也不想說。
人之所以想說話,是因為心裏有想法,說話,隻不過是把心裏的想法以口頭的形式表達出來。可是,世人偏學會了虛偽的一麵,明明心裏沒有話,嘴上卻有話,明明什麽都不想說,嘴上卻客氣周旋,這是錯的嗎?也不是,每個人都希望自己過得容易一些,所以學會了很多花哨得東西。
他不願意這樣,也許他的方式過於強硬,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所以經常不是他碰壁,就是壁碰他。
他這樣的態度,不僅僅體現在和其他人的來往上,他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也是同樣的。他心裏沒有什麽話要對洛雲亭說,因為他的心裏隻有滿心的喜歡,時時刻刻地看著這人,時時刻刻地待在這人身邊,他便覺得快樂。
這是他的喜歡。
可是他知道,很多人的喜歡不是這樣的。有人說的喜歡,是說有靈魂的共鳴,是有思想的碰撞,也許你會說,你們曾讀過同一本書,對一件事情有著同樣的見解,你們有相似的三觀,你們有共同的理想……這些對於他來說都不重要,因為他隻喜歡洛雲亭的樣子。
他喜歡洛雲亭的美貌,喜歡他烏黑的頭發,濃密的長眉,喜歡他清冷的眼眸,長長的眼睫,喜歡他筆挺的鼻子,淺紅的唇,喜歡他白皙的臉龐,清瘦的身形。
他喜歡這人的氣質,喜歡他溫溫柔柔又冷冷淡淡的樣子。
他喜歡這人給人的那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他喜歡他把自己隔絕起來的那個小世界,他喜歡他好像什麽都不慌不忙的樣子,喜歡這人好像對一切事情都能夠掌控應對的樣子。
可是他更喜歡破碎這人自持的樣子——他分明能看清這人溫柔背後的無情,冷淡背後的狂躁,不食煙火背後的入世,無所在乎背後的在乎,勝券在握背後的無力。他有時想打破他那副端坐在玻璃罩子之後模樣,讓他隻在自己麵前,展露形跡。
所以他喜歡吻洛雲亭,隻有在這樣的時候,這人才會露出本來脆弱的樣子。
所以他在別人麵前牽這人的手,因為他會露出掙紮的模樣。
可是,他又一點也不願意強迫他。
這太矛盾了,就像你想保護一個人,心中卻藏著傷害他的欲望,你想撫摸一道傷疤,心中卻藏著撕開這道傷疤的欲望。
但無論如何,你不能說他不愛他。
他愛他。
他對洛雲亭是坦誠的,所以他對這人所有的表達都是因為他想,而不是因為別人說應該這麽做——如果有一天,他覺得自己應該送這人一朵玫瑰,那他便會送他,但如果別人告訴他,今天你應該送你愛的人一朵玫瑰,這並不會對他產生任何影響。他毫不掩飾,自己想要親近這人的欲望,想要親吻他的欲望,想時時刻刻不與他分開的欲望。
洛雲亭對自己呢?他在乎,但又不在乎。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其實自己對洛雲亭渴求的並不多,他隻希望,他在這人心中是特殊的。他不需要這人像自己迷戀他一樣迷戀自己,他隻希望這人喜歡自己,是和喜歡別人不同的那種喜歡,是唯一的那種喜歡。假如人的心可以分成一百份,那麽他會把一百份都給這人,而這人呢,如果他一份都不給別人,但獨獨給自己一份,自己占著那九十九份,自己也不會難過。
可是洛雲亭一丁點也不許給別人,不管給多少,這人要給也隻能給他。但是洛雲亭也不可以一點也不給他,因為這人不給別人,也不給他,就相當於他和別人是一樣的——不可以。
這是什麽心態呢?是錯誤的嗎?是病態的嗎?
不,這就是他的想法,他的愛情。他不知道其他人在年少時,是否是這樣,也不知道年紀漸長,他們會不會變,他自己又會不會變,他什麽都不知道,他隻知道,他現在這樣想,這就是他對洛雲亭的愛情。
黑暗裏,他和洛雲亭誰也不說話,晚上的涼風吹得他冷,他隻穿了一件短袖,感覺自己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靠著洛雲亭坐,開始的時候,他隻是把頭靠在洛雲亭的肩上,這人身上淡淡的味道讓他沉溺,他努力去呼吸這味道——溫柔的、幽寂的的淡香。然後,靠著靠著,整個人就蜷縮進了這人的懷裏。
洛雲亭的懷抱很溫暖,但他仍覺得不安心,他轉了一個方向,轉而麵向這人的腰腹,雙手伸進這人的外套,隔著裏麵的衣服,抱住他的腰,把臉貼著他的腰腹。
“冷。”他低聲說。聲音低沉含糊地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洛雲亭卻聽清楚了。
然後他聽到這人輕笑,連同感受到這人腰腹的顫動,洛雲亭說:“剛才說要把外套給你,你又不要。”
“我不要外套。”
“那你要什麽?”這人的聲音像是從他頭頂上傳來,又像從他和他相貼的腰腹部傳來,又像從他心底裏傳來。
他沒有回答洛雲亭,而是把手臂收得更緊了。
洛雲亭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他的頭發,他覺得發根有種酥麻的感覺,很舒服,順著頭皮的神經,往心裏鑽。
良久,他聽到洛雲亭低聲問:“你覺得委屈嗎?”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他卻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他這個人一貫不喜歡掩藏,有時候他會逃避,但不管如何,他都在做著他情緒所支配的行動,在表達他情感上的欲望。他曾說過,他雖然看起來冷漠,對其他人的事情毫不關心,甚至表情也不多,但是他的情緒和心思卻很好猜,因為他不會刻意掩飾。
對於洛雲亭的愛,他甚至多了去表達的欲望——其實是來源於這人的拒絕吧。如果洛雲亭不拒絕,也毫不掩飾,他倒是沒有必須要去表達的欲望了,可是這人那時候低垂著眼睫,對他微微搖頭,將手從他的手中掙脫……
所以,他是委屈的吧。
可是他不願讓洛雲亭勉強,矛盾的是,他竟有時為這種“隱秘的擁有”感到快樂。
他本不願表達,但不知為何,在洛雲亭問出這句話後,他低聲應了一聲,“嗯。”
他感覺到這人撥弄自己頭發的手頓住了。洛雲亭沉默了許久,說:“對不起。”
他從洛雲亭懷裏坐起來,試圖在黑暗裏看清楚這人的臉,和表情,可是隻有微微的月光從銀杏樹的枝葉間透過來,他看不清。但此時的洛雲亭,仿佛沉默在一片淺淡的憂傷之中,就這樣坐著,身形未動,他卻覺得這人忽然被孤寂籠罩了。
他不喜歡這樣悲傷的他。
他伸手去撫摸洛雲亭的脖頸,湊近這人吻他的唇角,洛雲亭沒有拒絕。也許是月亮稍稍移動,也許是剛才遮著月亮的雲飄走,光線稍稍亮了起來。
他輕輕舔咬著他的唇,這人任由著他的動作,他試圖舔舐這人的門齒,他幾乎沒有遇到什麽阻撓,就進入了這人的口腔,這裏柔軟又令人沉迷。他微微抬眼看洛雲亭,這人的表情還是那樣冷靜自持,但是微微蹙著眉,半合著眼,眼睫像黑色的蝴蝶,不安地抖動。
他感覺洛雲亭的身體在微微顫動,像是在忍耐著什麽。這人一隻手撐著花壇的邊緣,一隻手抓著他的手臂。洛雲亭的呼吸加重,但一點也沒有拒絕,整個人都是一副順從的模樣。
他凝望著這人的眉眼,終於從他隱忍的表情下,看到一點點快樂。
他的唇稍稍離開洛雲亭,去親吻他的下巴,這人的下巴很瘦,看起來很脆弱,順著他的下頜線一路向上,吻上他的耳朵,他的顫動愈發厲害。他停留在這人耳根的位置,撫摸著他的頭發,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
沒關係,因為我愛你。
他確信這人聽見了,因為這人抓著他手臂的手,倏忽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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