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分班（二）

  分班的事情，雖然現在已經開始準備了，但是並不會馬上就分，趙文說，分班要等到這學期結束，下學期開學之前，並且在下學期開學之前，大家都不會知道分班的結果。


  賀楓要選理科的，倒也沒有什麽理由，也不是為了什麽人。其實選什麽都對他來說都無所謂，因為他都不喜歡。選什麽學科，就像選擇今天晚上吃葷還是吃素一樣，就簡單地決定了。


  本來趙文發的那張表格，是要拿回去給家長看，做了決定之後，家長要簽字的。他不會回家的，自然也不會有什麽家長幫他簽字，他在“理科”後麵打了個勾，然後簽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又隨便簽了個家長的名字——他都快忘記那個人叫什麽名字，不過不管怎麽樣，隻是一個應付差事的代號罷了。


  晚上，他陪洛雲亭往校門口走，洛雲亭問他這件事。


  今天晚上不知為何光線很暗，他抬頭看，原來是坡上的那兩排路燈都沒有開，能夠照明的隻有天上朦朧的月亮了，裕溪還被雲層擋住了一半，再被梧桐的葉子擋住些許，落到地麵上的光線微乎其微，他幾乎都看不清走在自己身邊的人了。


  他看不清洛雲亭，看不清這人的視線，覺得這人像是在低聲自語，又像是在跟自己說話，“今天這兩排路燈的線路在修整，都沒開。”


  他輕聲應了一聲。


  洛雲亭又問：“你打算選什麽？”


  這人比自己略矮，聲音從他耳邊傳來——黑暗中，他覺得自己的聽覺更加敏銳了。兩人走得極近，但他仍覺得不夠，於是伸手摟到這人的手肘處，把他整個人往自己的方向帶。


  雖然人很多，但四下黑暗，兩人靠著牆走，並不會有人注意到，雖然洛雲亭有點無措，但是並沒有推拒他。


  他幾乎把這人摟進懷裏，才回答：“什麽打算選什麽？”


  洛雲亭看他迷惑的樣子，笑了笑，說：“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他當然是裝不知道，“你是說分科的事？”


  “嗯。”洛雲亭的聲音很低，很柔和，像溫熱的水。


  他感受著這人身上的溫暖，和自己喜歡的氣息，不經心地說：“不知道，理科吧。都不喜歡，但也不算那麽討厭。”


  洛雲亭忽然沉默了。


  他望向洛雲亭，雖然他什麽都看不清。


  這人不希望自己選理科嗎？“那，要不然我選文科？”他輕聲說。


  洛雲亭搖搖頭，說：“不是的，我也選理科的。”


  他有些不解，他不知道這人的沉默為何。前麵到接近校門口的位置了，馬路上的燈照進來，還有很多車燈，光線逐漸變得明亮起來。


  洛雲亭掙脫了他——實際上他本來也沒有使勁，他知道洛雲亭在意。


  在走出校門口之前，這人跟自己說了最後一句話——“其實，我也都不喜歡。”


  他忽然明白了這人的未盡之意——他也都不喜歡的，可是他必須要做到最好，不是誰在逼迫他，是他自己在逼迫自己。


  他望著洛雲亭的背影。


  洛雲亭從學校的大門往外走，從黑暗走向外界的光明，從黝黑的甬道走到外界的車水馬龍，他的身邊都是人，那些人的一張張臉，賀楓都看不清，他們穿著一樣的校服，一樣的黑色頭發，在一片安靜的喧囂中，他的身影越來越遠，然後消失在一片光裏了。


  賀楓什麽都看不見了。


  這人不願意的。


  第二天，幾乎所有人都在討論分班的事情，江瀾跑到他麵前來，問他選什麽。


  她的眼睛很圓，像個孩子，做事情總是冒冒失失，但又總是很熱情——但他知道，其實她是個很可靠的人。一個很可靠，又很真實的人。


  她長長的頭發又披散下來，垂到他的桌麵，他趴在桌麵上，手稍微一伸，就夠到了她的頭發，覺得好奇——這麽長的頭發，不會很麻煩嗎？晚上睡覺翻個身，不會把自己勒到嗎？聽說女生打架會扯頭發，扯頭發會很痛嗎？


  他想試試扯頭發到底會不會痛，於是趁江瀾不注意，用力往下一扯。


  江瀾當即吃痛，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他覺得好笑，然後笑出了聲。


  江瀾生氣了，大叫一聲他的名字，然後開始對他發起猛烈攻擊，她一掌拍向他的天靈蓋，試圖報扯頭發之仇。


  他怎麽會讓她如意呢？實際上，論身手，十個江瀾加起來也不及他一根指頭，之前踩腳，她就從來沒有成功過，近身格鬥，她能碰自己一根汗毛，她就算功德圓滿了。


  但是現在，他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沒有可以躲的地方，縱使他身手靈活，但是江瀾已經擋住了他的去路，他無處可躲。眼見她要張牙舞爪地撲過來了，他情急之下，往桌子下麵鑽。


  魏澪還在他前麵坐著，這人比較瘦，占的空間也不大，他覺得他可以從魏澪那裏鑽出來。


  當他從魏澪後麵鑽出來的時候，這人顯然沒有防備，不知所措，他飛快地說了聲：“救命！”然後就進入了魏澪座位的那一塊空間。這人一下子站了起來，下意識靠牆給他騰出了位置，他一得空，就往外麵跑。


  江瀾腦子反應慢，身體也反應慢，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經跑到教室外麵去了。然後就聽到她氣急敗壞的聲音：“賀楓！混蛋！”


  作弄江瀾成功，他的心情忽然變得非常好。


  他知道有很多懸而未決的事情，有很多困惑，有很多矛盾，有很多他想不清楚的事情，有很多不可言說的苦惱，但是他不可以總是憂鬱，因為如果這樣，誰也不會開心。


  課間的時候，他看見李亦歡趴在桌子上，意外地在發呆。


  李亦歡很少這個樣子。他和自己不同，趴在桌子上發呆，對於賀楓自己來說，是常態，但對於李亦歡來說不是，他總是看起來很快樂，有說不完的話，和誰都能夠打成一片，低俗的笑話他也能笑，高雅的笑話他也能笑，能和人聊愛情動作片，也能和人聊文藝電影和音樂節。


  但賀楓知道李亦歡的內心並不像他表現出來那樣，快樂得單純。他敏感而多思，善於察言觀色，洞察人心，他永遠知道在什麽場合說什麽話，露出什麽樣的表情——這是他的天賦，雖然大多數時候，他都不願意使用他的天賦。


  他有的時候覺得，李亦歡這個人，隻要他想，在哪裏都可以活得很好吧，隻要他想，他可以活成任何樣子。


  他明明可以輕而易舉地讓老師喜歡他，卻在討厭趙文的時候，不願意虛與委蛇；他明明可以憑借出色的外表和巧言，獲得女孩子們的喜歡，卻在這件事情上非常執著和認真，甚至與自己為難；他明明靠一張嘴就可以得到朋友的信任和喜歡，卻偏偏去用兩肋插刀的方式……


  可是，你們知道他為什麽喜歡李亦歡嗎？為什麽這麽多人，隻有李亦歡能夠走到他的心髒附近嗎？

  因為這人明明輕而易舉就可以活成世人想要的樣子，他卻拒絕了，選擇了一條艱難而固執的道路。


  他和自己是何其相似呢？雖然他們看起來那麽不同。


  他去李亦歡座位上找他。


  他側身坐在他桌子上，伸出一根手指戳李亦歡的臉。李亦歡不理他，繼續發呆。他也不放手，繼續戳著，反正這人要是不說話，他就一直戳。


  李亦歡終於忍不住了，白了他一眼，說：“賀楓你有完沒完？學人家小姑娘的招數。”


  他捏著李亦歡的下巴，輕浮地笑：“怎麽，李亦歡，得抑鬱症了？”


  李亦歡嫌棄地把他的手推開，換了個方向趴著，拿後腦勺對著他，悶聲說：“不要瞎扯。”


  他不說話了，他在等著李亦歡自己轉過來跟他說話。果然，過了一會，李亦歡見後麵沒動靜了，就回過頭看他，有點奇怪：“你怎麽不問我怎麽了？”


  這時候他才笑著問：“怎麽了？”


  李亦歡憂鬱地皺著眉頭，眼神放空，聲音有些飄：“你說，我是選文科還是選理科呢？”


  李亦歡要是去選文科，賀楓怕是會笑死。這個人連幾個朝代都背不出來，之前跟他說安史之亂在明朝，月考政治34分，曆史29，地理稍微高點，62分，好歹及格了。


  李亦歡看到他臉上的笑意，一臉不滿，說：“你還笑我，你能好得到哪兒去？上次地理17分那個，是你吧？雖然小鳳仙沒點名批評，但我一聽他那個明嘲暗諷，就知道是你。”


  小鳳仙是他們地理老師，大名肖逢先，是個二十多歲男老師，非常臭美騷包愛炫耀，於是大家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小鳳仙”。他的絕技是可以徒手畫圓，而且畫得非常圓，每次上課之前，就先在黑板上畫個非常圓的地球——不管這節課用不用得到，然後還要故作謙虛，“其實地球是兩極略扁，不是完美的球體，我這個圓畫得太圓了，實際上是不對的，但是為了美觀，大家就將就一下……”


  小鳳仙每次上課，一節課的時間要用半節課來裝逼，所以賀楓非常不喜歡地理課，月考17分也不冤枉，他甚至還十分滿意。


  【作者有話說：希望大家看文收藏呀！


  收藏上200是無望了，估計這文大概率要全文免費不能入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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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大家鞠躬了，另外對斷更表示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