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狸貓
林恩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生過氣了。
重生以後他的心境大變，比別人多活一世的感覺就是，看著周圍的人來來去去，隻有他一個人置身事外，世界仿佛一個巨大的屏障，他在外麵冷眼看著，裏麵的人無聲演著。
他有自己的原則，也有自己的想法，不曾為任何人動搖過。然而隻有在越巡的身邊他才能感覺到真正和這個世界產生了聯係。
所以那個人是無可替代的。
“你說，越巡才是儲君。”他壓抑不住，露出一個微笑，怎麽看怎麽冰涼，“如果你聯係我，是要說這些廢話，那麽你可以滾了。”
皇元清垂下了眼簾：“你不相信？”
“滾。”
林恩說完這一個字，便通訊關閉，然而下一秒，另一個號碼連接進來：“林恩！”
“我在。”
拜雙成焦急中帶著驚悚的聲音傳來：“你有沒有看見越巡.……我換種說法，越巡有沒有在你身邊？”
林恩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他幾乎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沒有。”
然後雙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躲藏的地方暫時沒有人搜查，但是他可以清晰地聽見拜雙成因為急速奔跑而發出的喘氣聲，拜雙成的體力有多好他是知道的，當初連跑二十公裏臉不紅氣不喘。
可見現在另一頭的情況十分不好。
“我記得，城鎮中央的三角大樓上有一塊電子顯示屏。”拜雙成似乎躲進了一個隱蔽的地方，開始壓低聲音說話：“從我們分散開始跑後，屏幕上開始轉播每一條街道的監控，但是我剛才看見……越巡主動走了出去。”
“所經之處，無一人敢攔；所到之地，守衛軍.……列隊護送。”
“夠了！”他突然大喊道：“你想和我說什麽！這能說明什麽！說不定我們任何一個人被抓住，都是這種待遇，我們是和聯邦談條件最可靠的籌碼！”
“你先冷靜下來！”拜雙成也著急了，“我還什麽都沒有說！現在也不好下定論，現在的問題是，我們隻剩下了八個人，我們該怎麽辦？”
林恩揉了揉額頭，難得迷茫地看著天空。已經出現了少數的飛行器，他知道軍用飛行器的探測器有多麽靈敏，如果真的一條一條街探測，他們一個都跑不掉。
八個人，目前他們所有的戰力，而且手中沒有任何熱武器。
海藍星怎麽樣？江白他們有沒有接到聯邦發來的撤退消息？卡羅爾軍事學院的學生又處於什麽位置？這是一場針對聯邦的恐嚇，還是麵對兩大政體的公開選戰？
越巡和皇元清又是怎麽回事？
他越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發現自己心頭怒火越來越大！
海盜，這是一群瘋子組成的隊伍，他們庇護熱衷於人體試驗的科學家，擁護蝗蟲掃蕩式的策略，追求最原始的利益和鮮血。
這樣一群人！究竟是怎麽在無聲無息的時候，被放進來的？
“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訴我。”林恩回撥過去，皇元清的臉再次出現在屏幕上。
此時皇元清的臉上已經難掩憔悴，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但是失敗了。偽裝了一輩子的仁君，耗盡了所有力氣。
“你不要相信他，再怎麽說，他都不是聯邦真正的公民。”
十多年前的一場動亂，激進派和保守派終於撕破了臉皮，儲君被悄無聲息地狸貓換太子，他被從海盜的手裏買下，頂替了那個位置，真正的太子被秘密送出帝星，卻在中途被對手發現，混亂中失去了蹤跡。
以路易斯將軍為首的激進派心安理得地擁護傀儡上位。
卻不料親王杜庭師早已秘密將太子找到，保護在遙遠的聯邦中央星，他則又從傀儡變成了擋箭牌。
誰會甘心呢？
他在海盜的實驗室裏長大，然後被高價買走當一個聽話的傀儡，他從來沒有一天認真呼吸過空氣，沒有享受過鮮花和晨曦，也沒有一天被當成人看過。
“我也不怕告訴你。”他掀起眼皮，藍色的瞳孔靜靜注視著林恩，“我和他鬥了十多年，不下百次暗殺，他恐怕沒有一天睡過好覺——當然我也是一樣的，誰知道下一秒會不會被匕首割破喉嚨？”
林恩低著頭，身體已經開始顫抖。
“他沒有讓你發現過，是嗎？”皇元清諷刺一笑，“因為他不敢。這就和皇室人永遠無法對家族中的人動手一個道理，十多年在聯邦又算什麽？他身上流著帝國皇室的血！”
“砰——”通訊器被猛地砸了出去，在牆麵上發出一聲慘叫，卻奇跡般地沒有損壞。
屏幕上的人單手捂著臉，金色頭發微微垂落，看不清臉上的表情：“杜庭師和海盜首領蘭斯達成了協議，我已經自身難保。我告訴你這些，希望能對你們有用。”
“保護好自己吧，我和你相比，誰也不比誰更可憐。”
小巷外麵的動靜已經遠離，但是他卻依舊感覺心底從未有過的寒冷。
皇元清是假的，越巡才是失蹤十多年的真儲君。帝國皇室確實有特殊能力，成員之間不得背叛，不得互相傷害，所以子孫後代之間對家族有著無與倫比的高度忠誠。
他不懷疑越巡對他的感情真假，對於人心他自有一個判斷標準。但是他沒有辦法相信，越巡對聯邦抱著和他一樣的熱忱。
說不定就在越巡繼位之後，握著刀的手會毫不猶豫揮向聯邦。
如果……如果是這樣，皇元清沒有騙他，那麽上一輩子，混入聯邦的依舊是越巡本人，那麽那一刀子捅下去殺了他的人.……
冷，寒風從四麵八方吹來。
他調轉腳步，往越巡離開的方向追去，越來越快，速度快到極致，極為巧妙地躲過了所有守衛軍，兩邊的景物在飛速倒退。
“碰——”他和突然竄出來的人撞在一起，兩人誰都沒刹住車。他揉揉額頭，和易開言的目光對上，然後看見對方的臉色變了。
“閃開！”
他被突然推倒在一邊，易開言就地一滾，堪堪躲過了子彈，拉起林恩就往更深處躥：“你在發什麽呆！？清醒點！”
林恩回過神來，從他手裏掙脫開來，兩人並排往前跑。
“注意。”他聲音冷靜，“所有人現在往三區集合，三區有停止運作的民用飛船，我們要逃出去。”
“好！”
通訊裏其餘六個人的聲音響起，暫時沒有損失一個人。
“為什麽我沒有聽見越巡的聲音。”易開言在一邊皺眉道。
林恩默不作聲，而是忙裏偷閑把城區的地圖發給眾人。地圖也是皇元清提供的，現在情況緊急，由不得他多想。
“發現.……兩人……”
“發射。”
房屋間露出的縫隙突然閃過飛行器的影子，瞬間，他們不遠處突然響起爆炸聲，巨石和鋼筋水泥滾落，徹底攔住兩人的去路！
“往這邊走！”易開言當機立斷轉彎，一間房子牆根處有一個小鐵窗，底下是一個地下倉庫，兩人將鐵欄杆撬開，身子一縮就鑽了進去，然後將欄杆恢複原樣。
兩人窩在視角盲區，聽著上方的動靜漸漸遠去。
易開言猛地坐在了地上，大口喘著氣，眼底是掩飾不住的茫然：“.……怎麽會變成這樣？”
林恩搖搖頭，靠著牆角休息，支起一條腿，仰頭靠在牆上。
易開言突然激動道：“這裏是聯邦的領地！這些人就不怕被被製裁嗎！”
“他們是海盜。”林恩說。
“那我們能做什麽？”易開言一拳打在牆上，“難道就這麽躲著？”
“冷靜一點。”林恩靜靜地看著他，“你在想什麽？忘了你的身份嗎？就怕成這樣？”
聯邦軍事大學的高材生，未來四六軍團的最強儲備軍。
不該是這樣，遇到無法避免也不可避免的事情的時候，第一想法是思維逃避，然後是茫然，暴躁，無力，懷疑。
聯邦花了大力氣從小培養他們的戰鬥意識，卻在此刻在小小的地下室畫地為牢，他們這些年學的東西都打回娘胎裏了？
“你還當現在是中央星的和諧社會麽？”林恩穩重的聲音傳來，“不是了，外麵追逐你的人是殺人不眨眼的海盜，他們沒有道德牽絆，你必須學會飛快跑起來，才能不被他們追上。”
“你呢？你難道不是和我一般大麽？”
林恩笑了，在這個時候他反而平靜下來，甚至可以笑得很放鬆，“可我比你思考的要多得多。”
“沒時間學習了，即使你現在隻會開賽用機甲，即使你還沒有畢業，還沒有學會怎麽殺人，但是你現在必須要會。”
林恩站起身來，四麵掃視了一下小小的地下室，然後目光在一個地方凝住了。
一個隱秘的電子鎖，可憐地窩在牆角。他過去拍了拍，發現裏麵是空的。
他見過這種設計，門後麵有通道，通向的絕對是機密領域，這條通道不能從外往裏打開，專門設計來逃生用的。
而在皇元清給他的地圖中，上麵並沒有標這一條暗道。
“滋啦——滋啦——”
林恩將通訊器開啟，謝瑜小聲喊道：“你在嗎？”
“我在，你們到哪了？”
“中央星派來了一個小隊，都是軍隊的正式役，我們已經到了首府內了！”謝瑜的聲音很興奮，“現在他們準備過去找你們了！”
救援來了。
地下室的兩人如釋重負。有救援就好，否則他們一直被蒙在鼓裏什麽都不知道，這種感覺真難受。
通訊裏突然出現一個男人的聲音：“林恩是吧，我是這次救援隊的隊長，我們方才定位了一下你的位置，你處於信號塔內圈範圍，而你待的位置，是一個廢棄的直達通道。”
林恩突然挺直了腰杆：“直達通道？”
“對，所以我們無法直接進入，需要你們跑出來一段路程，我們才能安全接到人。”
“不用了。”林恩看著身後的鎖，然後看了看露出一點點光線的小窗口，擲地有聲道：“讓地區負責人把密碼給我，我直接進入信號塔！”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悲劇地，卡文了
加上考試月來臨各種ddl加上中暑去醫務室躺了半天
我相信我還能堅強戰鬥！
抱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