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借屍還魂（一）

  黑夜靜寂，路燈十分盡責工作著，時值近零點，街上行人稀少，時不時有車開過，此外十分寧靜。S市，南邊的錦華小區，五樓，504。黑暗中，屋裏很安靜，穿過客廳來到臥室，臥室裏，門邊的電腦開著，打開的網頁是文學網站上的一篇文，文下麵有不少評論。


  這些評論分成態度不一的雙方，一方謾罵此文的作者，一方護著作者，雙方撕得很厲害，蓋的樓也越來越高。而這台電腦網頁顯示的登錄賬號，正是這篇文的作者，靈翹。


  發著光的電腦前坐著一個人，此人頭側趴在電腦桌上，雙手自然下垂。接近去看，此人穿著女式睡衣，很顯然，她是個女人，女人及腰的長發淩亂地披散著，不少發絲覆蓋在她臉上。女人一動不動，她的臉清秀可人，卻很憔悴，眼睛下有很深的黑眼圈，還帶著絲病容。


  女人雙眼大張，滿含著不甘心，她的胸腔毫無起伏，垂落在她鼻子下的發絲沒有動靜，由此可見，女人已死。周圍沒有其他人，黑暗中隻有電腦的光持續照耀著，女人就這樣寂寞地趴在那裏。無人知曉，她在這寂靜的夜晚，悄悄逝去。


  黑夜，總是發生許許多多的事，有些司空見慣，有些不可思議。黑暗裏，有什麽在蠢蠢欲動，它們眼裏緊緊盯著誰？一雙猩紅的眼睛緩緩張開，帶著無邊的怨氣盯著前方，這雙眼，憤恨，不甘，怨毒，猶如地獄歸來的羅刹，要奪人性命，勾人魂魄。


  午間，太陽高掛，梧桐小區303，沈清星坐在地上哇哇大叫，“那個電視劇，男主和男配激情四射，你怎麽能殘忍地不讓我看。啊啊啊啊啊。”


  阿度手上拿著遙控器，頻道換來換去，就是不換到沈清星想看的那個頻道。斜眼看沈清星，阿度嘲諷道，“你一個鬼看什麽電視劇，修煉去。”


  “你這是剝削，你這是侵犯我的鬼權！”沈清星在地上打滾，大聲控訴，“我要抗議，我要投訴，我要去告你！”


  “去啊。”阿度躺在沙發上無所謂地說，“盡管去。”


  沈清星愣了一秒，然後繼續打滾哭嚎。“啊啊啊啊啊，我要看電視劇，我要看電視劇，我要看電視劇，嗚嗚嗚嗚嗚嗚，我要看電視劇。”


  韓封打開門，提著買好的菜從外麵進來，一進門就看見沈清星在地上滾來滾去，邊滾邊哭。將手裏的菜放在門邊，韓封關上門，問，“清星這是怎麽了？”


  沈清星見到韓封仿佛見到救世主，立刻飄起來，淚眼汪汪地哭訴，“我要看電視劇。”


  摸摸沈清星的頭，韓封轉身走到阿度身邊，拿過遙控器。阿度也不惱，伸手將韓封攬在懷裏。韓封把遙控器遞給沈清星，說，“你要看什麽自己按吧。”


  興高采烈地接過遙控器，沈清星笑彎了眼睛。用遙控器按回先前播電視劇的頻道，這時候沒放電視劇，在播午間新聞。沈清星心情低落地將遙控器放在茶幾上，默默站到一旁。


  “別難過，新聞播完會繼續放電視劇。”韓封微笑著安慰沈清星。


  “真的？”沈清星雙眼冒光，轉過頭來看韓封，心情瞬間變好。


  韓封笑望著沈清星，點點頭，“是啊，這個台的電視劇會放到下午三點。”


  “哇~”沈清星高興地手舞足蹈，在屋裏蹦來跳去。電視機裏主持人字正圓腔地播報新聞，速度不快不慢，即便沒有字幕也聽得懂。


  “作家靈翹昨晚去世，經醫生檢查，死因為舊病複發。作家靈翹生前所著五十三本書，每一本書都大受好評。粉絲收到靈翹逝去的消息，一片嘩然，紛紛表示，祝願她在天堂安好。下一則新聞……”


  “靈翹……死了？”沈清星靜靜立著，呆呆看著電視，不敢置信。


  看到沈清星不一般的反應，韓封疑惑，“你認識靈翹？”


  “一直以來，我都住在病房裏，躺在病床上，哪兒也不能去。姐姐時常會送來一些書給我，讓我不至於無聊。靈翹的書應該是姐姐不小心夾進去的，那是我第一次看耽美書。她筆下的故事，有笑有淚，每一個人物都是那麽鮮活。”沈清星垂下眼眸，想著那段時光。


  韓封靜靜聽著，他能夠想象一個常年生病的孩子，由衷喜歡一樣東西心裏有多開心。


  “看著她的書，就好像自己也隨著主角經曆各種各樣的事，遇到各種各樣的人，然後一起歡笑，一起曆練，一起成長。”沈清星眼眶微紅，悠悠說，“我的青春就是看她的書，被她的寫下的故事感動。我最喜歡她的書，總給人一種溫馨暖意，讓人忘不掉。”


  氣氛變得沉默，沈清星鬱鬱寡歡，總是開朗笑著的她心情這般低落，連帶著韓封也心情不愉。韓封張口欲勸慰沈清星，但又不知如何勸，靈翹對於她來說，何等重要。


  “靈翹身上發生了什麽你都不知道，還敢說自己是她的粉絲。”仇岩從桌上放著的瓷娃娃飄出，落到沈清星麵前，毫不客氣地說。


  沈清星猛然抬頭看仇岩，急切地說，“靈翹發生了什麽事？你快告訴我。”


  “落風草抄襲靈翹的作品，改編成言情。”仇岩盡量平複心情，但從他的語氣裏還是能聽出他的憤慨，“靈翹知道以後，聯係落風草，讓他道歉並且刪文。落風草不但不理會，還在自己文下麵哭訴，到處說靈翹欺負他。落風草的讀者為他打抱不平，跑到靈翹文下麵各種謾罵，還指責靈翹抄襲反咬落風草。靈翹的讀者知道後憤憤不平，雙方粉絲由此掐起來。”


  “這太過分了。”沈清星緊捏拳頭，義憤填膺地說，“怎麽能這樣。”


  韓封和阿度沉默著聽仇岩說話，他們不認識落風草，也不認識靈翹，他們隻是旁觀者。盡管身為旁觀者，韓封也為靈翹感到生氣，抄襲說白了，便是偷。“後來呢？”


  “後來，事情愈演愈烈，掐架的人越來越多。靈翹見落風草做法如此過份，決定走法律程序，告落風草抄襲。”仇岩微微歎氣，眼裏滿是惋惜，“此事引多方關注，法院在半年之後開庭，判決結果是靈翹勝訴，落風草賠償加道歉。落風草賠了幾千塊錢，拒絕道歉。”


  “為什麽才賠幾千塊？”沈清星聽完，氣憤不已，“偷竊別人的勞動成果，舉止那般惡劣，為什麽不重罰？”


  “我不清楚法律，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那樣判決。”仇岩眼簾垂下，眼神憂傷，“打完官司後，不知道是落風草的小號還是他的粉絲，不停在靈翹文下麵刷評論，辱罵靈翹。事情鬧得太大，靈翹家人知道她在寫耽美小說，責備靈翹為什麽要寫那種東西。家人和外來的雙重壓力壓在靈翹身上，靈翹病倒了。”


  沈清星淚眼汪汪，十分心疼，“她病好了嗎？”


  “怎麽會好？反而越發嚴重。”仇岩身子微抖，語氣哀傷，“我去看過靈翹，她不住咳嗽，卻還在電腦前一個字一個字的敲。房間裏就她一個人，沒有家人在身邊照顧，她的身體每況愈下。”


  聽著聽著，沈清星難過地哭出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我也想去見她。”


  “見她又能怎樣？”仇岩眼眶濕潤，痛心地說，“我們已經死了，碰不到她，幫不了她。”


  “但我們可以支持她，每天每天去看她。”沈清星抓著仇岩的胳膊，大聲哭喊，“就算她不知道，隻要能默默陪在她身邊，看不到，碰不到也無所謂。”


  仇岩任沈清星哭喊，他不會告訴沈清星，他每天看著靈翹病越來越重卻無法幫助分毫。說話她聽不見，看著她摔倒也扶不了，那種無力，那種不甘，他不想讓沈清星也承受。伸手幫沈清星擦眼淚，仇岩溫柔道，“好了，不要哭了，是我的錯。”


  沈清星由大哭變成抽噎，一聲一聲，聽得人心都碎了。韓封起身，來到沈清星身邊，摸摸她的頭，“還可以見到。我們去參加靈翹的葬禮，送她最後一程。”


  “嗯，一定要去。”沈清星抬手抹掉眼淚，堅定地點頭。


  仇岩皺起眉頭，聲音哽咽，“靈翹死了，而那個抄襲的人卻用偷來的東西名利雙收，老天爺太不公平。”


  韓封拍拍仇岩的肩，輕柔道，“放心吧，誰做了什麽事，就會得到什麽果。”


  阿度看著韓封安慰沈清星和仇岩，什麽也沒說，他們兩人一直呆在病房裏，沒經曆過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他們的心簡單，純潔，純粹。這樣的人呆在韓封身邊，阿度放心。


  門把手轉動，白粼提著小家夥開門進來，看到韓封等人，嫌棄道，“你們集體在哭？”


  韓封尷尬地笑笑，輕輕拍拍沈清星和仇岩，他倆立即飄回瓷娃娃裏，調整心情。韓封看到白粼提著小家夥的衣領，就這樣提來提去，皺眉，“哪有你這樣帶孩子的？”


  白粼覺得沒什麽，甩手轉了幾圈，小家夥非但沒哭，還咯咯大笑。韓封無語地看著白粼這樣對孩子，想到小家夥不是普通人，韓封不再說什麽，“你有事？”


  走到單人沙發坐下，白粼將小家夥放在沙發沿上，“我來問問，該給他吃什麽。”


  看著小家夥舒服地坐在沙發沿邊，韓封總擔心他掉下來，但小家夥就那樣乖乖坐著，隻拿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韓封。韓封見小家夥很安分，稍稍放心，在阿度身邊坐下，“這些天你都沒給他吃東西？”


  “不是沒給，是他什麽也不吃。”白粼翹起二郎腿，一臉嫌麻煩的樣子。


  “人類的小孩喝奶粉，牛奶之類的東西。可這小家夥到底算人還是龍？就目前的長相來看，好像是，人？”韓封停頓一下，不確定地說。


  白粼手指戳一下小家夥的額頭，道，“是半人半龍。”


  眼看著笑家夥的樣子發生變化，仿若撥開迷霧般，露出真麵目。小家夥頭上長著一對龍角，看著小小的，軟軟的，他雙手雙腳不時會變成龍爪，一會兒後又變回來。小家夥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望著韓封，雙眼在人眼和龍眼之間來回切換。


  韓封睜大眼，盯著小家夥不斷變來變去，吃驚道，“你要不給我看，我還真注意不到。”


  阿度懶洋洋地撐著下巴，瞄一眼小家夥，說，“這不龍不人的樣子，真難看。”


  “說什麽呢。”韓封用手肘碰一下阿度，讓他別說些難聽的話。韓封想到還不知道小家夥的名字，便問，“小家夥取名字了嗎？”


  白粼微微皺眉，一臉為難，“還沒決定讓他姓什麽。”


  “姓什麽不重要，反正他是你們的孩子。”韓封突然想到什麽小家夥吃食的問題，說，“他不吃人類的食物，你要不試試給他吃龍的食物？”


  白粼擰眉沉默，沒說話。這時，古柏在門口敲門，白粼進來的時候沒關門，此時門大開著。“白粼和小家夥在這嗎？”


  “他們在這。”韓封朝古柏招招手，示意他進來，“你剛回來？”


  “嗯，有些關於畫展的事要商議。”古柏揮手讓白粼坐過去一點，白粼聽話地挪動一下屁股。古柏坐下，和白粼擠在單人沙發裏。“現在多了兩個人要養，必須努力賺錢。吃，穿，行，哪樣不要錢？他是龍又怎麽樣？敢大白天變出真身嗎？這不妥妥的讓人圍觀嗎？”


  “我知道。”沈清星從瓷娃娃裏冒出一個頭，篤定地說，“他是小白臉，吃軟飯。”


  白粼狠狠瞪一眼沈清星，沈清星嚇得立馬躲進瓷娃娃裏。古柏不甚在意地拍拍白粼的肩，說，“回去煮飯。”


  “好。”白粼站起身，伸手提起小家夥的後領，攬著古柏的腰。古柏衝韓封擺擺手，“我們回去了，可不好一直打擾你們。”


  “沒事。”韓封說道，起身將古柏一家送到門口。看著古柏一家走到電梯處，韓封才關上門。時間早已快到一點，該做午飯了，韓封提起放在門邊買來的菜，走進廚房，著手準備午飯。午飯的時間稍微晚了一些，看來，晚飯也要晚一點再煮。


  韓封做飯，阿度看電視，沈清星和仇岩窩在瓷娃娃裏暫時不出來，氣氛安寧而和諧。然而，並非所有地方都這樣和平寧靜。


  太陽火辣辣地在空中，曬得人心裏不舒服。繁華路段，一個女人發生車禍，整輛車撞在路旁的樹上，車輛冒煙。女人坐在駕駛座，頭破血流，暈迷過去，救護車和警察很快趕到，救出女人，疏散人群。女人被送到附近最大的醫院進行搶救，家屬們在手術室前焦急等待。


  經過十個小時不停搶救，女人重傷身亡。家屬們撲到蓋著白布的女人身上哭嚎，但不管怎麽痛哭，女人也活不過來。家屬們傷心欲絕，最後悲痛地開始商量女人的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