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薛雍:結籬兵符乃先帝之物,理應在陛下手裏,陛下何需隱瞞,殺賀容先無益。
陛下不如放過他,把結籬兵放到明麵上來,衛家不會動,陳家亦無可奈何,陛下這回可算先發製人了。
見他有些冷淡之意,簡承琮索性開口道:“清言,我真不知道該不該信你。”
“雍愧對閣下。”薛雍道。
簡承琮抬手想在薛雍額上撫一撫,卻被不著聲色地避開,他苦笑:朕還是離不開你,宮裏頭,朕瞧著,左右都是他們的人了。
薛雍打開棋盒,隨手抓起一把棋子,在棋盤上落了子:“這局如何?”
簡承琮舉起夜明珠一照,麵色微變:誅?
誅宦官、清宮闈。
薛雍點點頭:“是時候了。”
宮裏還是換成自己的人保險,那些耳目,差不多該消失了。
簡承琮再次用唇語道:如何誅?
薛雍在棋盤上落下一石二鳥之局:我來謀劃,不過事成之後,請放了賀容先。
簡承琮瞧他一眼,算是接受這個條件。
薛雍再度變化棋局:“夜漸深了,閣下還是請回吧。”
“清言。”簡承琮複又歎息道:“你,你保重。”
薛雍拱手作別,自始至終沒看他一眼。
簡承琮一走,慕容耶從窗戶跳進來,嗖的一聲點亮房中的油燈:“方才來的人是誰?”
薛雍輕睨他一眼:“要是令弟在,恐怕早猜到了吧。”
慕容耶哼了聲:“少賣關子。”
薛雍笑道:“令弟在獄中吃苦受累,慕容大哥不去探探?”
心中不由得歎道:這兄弟兩個,差的還真不少。
方才簡承琮來的時候方圓幾公裏之內羽林衛的腳步聲響不斷,難道他一個習武之人聽不出來。
能動用羽林衛護衛的,除了皇帝還能有誰。
慕容耶又哼一聲:“不要你多管閑事。”
薛雍當著他的麵褪去外衫往床上一倒:“打虎還靠親兄弟呢。”
慕容耶氣的咬牙,可他這般光景又不好再留,轉身一腳踢開房門,秋風掃落葉一般消失在黑夜間。
薛雍這才想起,方才簡承琮在時,他忘了問問,真要把桐城公主許配給衛玄琅嗎。
瞧瞧那小爺的德性,是公主的良配嗎。
不過轉念又覺得好笑,他操的這是哪門子的心。
大丞相府。
陳盈負手在房裏踱步,不時緊蹙雙眉:“衛羨之這個老狐狸。”
結籬兵符在隱壺關一現身,衛玄琅的貼身軍師華彧立馬把賀容先抓了起來,一封奏報送到皇帝跟前,說邊關發現有人勾結結籬兵,請求朝廷徹查。
這事辦的妙極,一來告訴天下人他們衛家沒把隱壺關的駐軍視為衛府的府兵,橫豎都是朝廷的軍隊,自然要先向皇上稟明;二來,結籬兵符消失那麽多年,沒有人辨出真假,也沒人知道統帥是誰,不得不防它落入外族手中,衛玄琅作為統帥,謹慎一些自然不為過。
衛家這次以勾結外兵的罪名把賀容先押解入京,衛羨之父子二人又假惺惺在府中上演父子反目的一出好戲,真是好障眼法。
瞞得過別人,休想誑得了他。
什麽同袍之情,什麽忠君守節,全他媽胡扯。
衛府這些惺惺作態的東西他一概瞧不上。
這一出又一出的,不就為個好名聲。
大丞相府陳家德不配位,鎮國公府衛家眼瞧著就能博個德高望重之譽了。
“衛家此舉確實妥當。”陳洋給他斟滿茶水後道:“不過兒子近日一直在想,這結籬兵符出現的實在蹊蹺。”
最初在薛府的一個老仆人手中,這次又出現在隱壺關衛家軍裏,或許下一次就該出現在他們陳府的某個人手裏了。
他始終不相信敬安帝的暗衛會在薛雍或者衛家手中。
衛家多年來一直在追查結籬兵符的事,他是知道的。
陳盈雙目一眯:“洋兒是不是查到什麽了?”
“衛四放火燒薛宅那日,有人看見薛九被人所救。”陳洋道。
陳盈愕然:“何人?”
薛家在京中隻有薛雍一病秧子,他都自顧不暇,談何救走一個下人。
陳洋附在他耳邊說了句話,陳盈麵色大變:“我竟小瞧他了。”
“爹,說薛雍和蕭氏有瓜葛的,也是宮裏麵放出來的消息。”陳洋道。
就是為了引衛玄琅來和他爭奪薛雍。
陳盈恨極:“這麽說,結籬兵符很有可能在皇上手裏?”
好一個簡承琮。
陳衛兩家為了爭結籬兵符過了一招又一招,兩兩對峙,水火不容,他卻坐在宮中隔山觀虎鬥,妄想取漁翁之利。
做夢。
陳洋:“八成在他手裏。”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兒來。”陳盈忽然手一拍桌子:“延寧二年,簡承琮招募平叛軍的事,洋兒還記得嗎?”
陳洋:“怎麽不記得。”
那是簡承琮登基的第二年,他平日裏最喜歡微服出宮、獵豔,有一日他聽說邊境打了勝仗,正在追擊殘兵,突然心血來潮,自封“神武大將軍定國公簡猛”,貼出皇榜招募了一群烏合之眾便禦駕親征,奔赴邊境打仗去了。
自然,仗是不可能打的,他不過帶著一群人在邊境遊幸數月就“大獲全勝”風風光光回宮來了。
那些“功臣”,自然也都被編入羽林衛,拿著皇家俸祿,繼續跟簡承琮混日子。
那時的陳盈,就盼著簡承琮胡鬧呢,鬧的越大越好,明知他胡鬧也不會阻止。
陳盈恍然地與兒子對視一眼,頹然道:“原來敬安帝留下來的暗衛早就化暗為明了。”
沒錯,肯定就是那群人。
都怪他當年不夠果斷,收了簡承琮送來的一斛東珠後,又樂見新帝昏庸胡鬧,便由著他招募幾個散兵遊勇玩玩,沒想到竟被家雀啄瞎了眼。
可憐他和衛羨之這些年竟被瞞得團團轉。
“爹。”陳洋麵色泛白,眸中隱隱有些壓抑不住的慌亂:“我陳家腹背受敵,這可如何是好?”
倘若衛家和簡氏勾搭起來對付他們,陳家危矣。
“衛家,或許還在擔憂簡氏和你、我合夥對付他呢。”陳盈麵色不改:“也許我們高看他了。”
宮中在冊的羽林衛僅有三萬餘人,如果隻是這個數目的兵馬,那倒不怕。
這幾年羽林衛從未操練,更未出京打過仗,不足為懼。
陳洋道:“那爹的意思是咱們府上暫且不動?”
陳盈眯著陰沉的眸子,過了一會兒才道:“我自有安排。”
“爹,賀容先那裏,咱們?”要動手嗎。
陳盈閉目斟酌道:“先看看皇上如何處置他吧。”
賀容先這枚棋子,他一直沒看懂簡承琮的意圖。
“那兒子傳信給宮裏頭的人,這幾日叫他們盯緊皇上,一舉一動都要向咱們匯報。”陳洋道。
二更末。
薛雍睡了兩個時辰之後轉醒,翻了個身,似乎覺得屋中有人,又覺得氣息很是熟悉,他眼睛懶得睜,翻了個身,繼續閉著雙目養神。
今夜他屋子裏可真熱鬧。
到了三更天,他聽見那人換了個坐姿,想繼續裝睡,又不忍心,於是懶懶道:“衛小將軍,何不到床上來睡?”
春夜花香襲人,他的聲音低沉偏啞,不自覺竟醃了幾分春情在裏麵。
衛玄琅夜視極好,稍稍一瞥便見薛雍青絲微顯蓬亂,星眸半開,衣領隨意掩著,露出半截脖頸,他心中一動,忽而看向窗外,冷然道:“衛某隻是來坐坐,不敢起遐思。”
薛雍懶懶笑道:“衛小將軍出了名的坦蕩無欲,又何懼與一個男子同榻而眠。”
衛玄琅起身欲走,又聽他繼續道:
“羅紗帳,錦榻床,還有在下服侍著,不比冷板凳坐著舒服?”
他還想說,再來個肌膚相親的話,睡覺更好。
“你……”衛玄琅這個沉默寡言的主兒哪裏說的過他,摸出腰間玉佩一擲,頓時凶猛潑辣地朝薛雍飛去,隻覺某處一麻,便再發不出聲來。
被點了啞穴!
好狠的飛卿。
薛雍尋摸到那玉佩,觸手生涼,是上好的羊脂玉,他心道,這玩意兒拿出去能賣個好價錢,值了。
放在心口,那玉的沁涼入肌,說不出的放鬆與愜意,不過一會兒,他就安睡過去。
睡夢中,似有人在他床邊站著。
可他五更天醒來,睜開雙眼卻不見人影,若不是胸口那塊被他捂熱了的玉佩,他都以為昨晚不過是做了個夢呢。
“衛小將軍。”
他穿好衣裳出門找人,卻隻見兩三個守衛在,微微悵然道:“你們衛小將軍什麽時候回去的?”
薛雍記得四更天的時候衛玄琅還在他房裏呢。
“薛公子睡糊塗了吧。”一個守衛苦著臉道:“靖安將軍昨夜被國公爺禁在書房呢,哪有功夫來這兒?”
薛雍一愕:“小將軍為何被拘在書房?”
明明昨夜他見過那位小爺。
不過,想來以那小爺的輕功,偷偷溜出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那守衛道:“算了,俺們府中的事,你一個外人問不得。”
薛雍伸手摸摸係在內襟裏的玉佩,心中發笑,難怪衛玄琅昨夜脾氣那麽大,原來是被父親訓斥了呢。
訓的好,以後可別再頑皮了。
那守衛見他果然不再問了,嗤笑一聲:“怎麽,薛公子想我們小將軍了?”
“小將軍英武倜儻,薛某愛慕不已。”薛雍道。
語調十分……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