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塞外(13)
孔嫄是看到墨敏中臉上的傷時,才知道劉三娘眼裏的瘋狂是因為什麽,一張完美無暇的臉,半邊有手掌長的傷口子,傷口往兩邊翻,看得出來傷口很深。
便是傷口愈合,也要有疤痕的。
墨敏中見她直盯著自己的臉,笑了笑,“樣貌對男子來說不重要,你不必擔心。”
孔嫄不語,沉默了半響,拉著還要安慰她的墨敏中往屋裏走,墨敏中的目光落在那隻搭在手腕上的手,眼裏升起了光芒。
墨敏中的傷,給兩家都逞了陰鬱的氣氛,墨敏中是為了孔嫄毀容,她沒有怨言,隻是坐在一旁看著兒子的臉抹淚。
李氏不知道要怎麽安慰她,心知若是沒有墨敏中,毀容的便是自己的女兒,一時之間也是百感交集。
藥婆婆縱然醫術了得,配出來的藥敷在墨敏中的臉上,讓傷口三天愈合,七天後結痂,半個月結痂掉了,可仍舊去不掉他臉上的那道疤痕。
這日,孔嫄突然對李氏說,“母親,你不是一直與墨夫人說我與墨敏中的婚事嗎?我同意了。”
李氏張了張嘴,她想勸女兒不要因為報恩而這樣做決定,可想到墨敏中哪怕為女兒毀容了,也沒有怨過女兒,一時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藥婆婆坐在炕上,“墨敏中到是個不錯的書生,心裏又隻有你一人,嫁他也無妨。他目光正直,為人正派,值得托付。”
李氏沉默了半響,“我去與你祖父說說。”
女兒的事她不能自己做主,起身去了外屋。
藥婆婆看著她,“女子嫁一個中意你的,比嫁一個你中意的要過的舒服。”
孔嫄笑了笑,“婆婆不必擔心我,我原也沒想嫁人,如今嫁誰都是一樣的。”
藥婆婆到沒有說什麽,似在回憶什麽。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兩家把庚帖互換了,墨敏中才知道消息,他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甚至直接找到孔家,說他並不需要孔嫄報恩。
孔惲先前到為妹妹委屈,現在墨敏中這番一來,到覺得也是個爺們,反而覺得這門親事也不錯。
孔和仁就不客氣了,“我們到是不想,可惜嫄姐自己提的。”
心裏一邊腹誹這小子明明高興的眼睛亮亮的,現在還一副大義淩然的拒絕,騙鬼呢吧。
孔光祖到是更溫和一些,“嫄姐自己提的,你和嫄姐談談吧。”
孔老太爺也頷首,最後讓兩個人自己談。
墨敏中看著孔嫄,百感交集,“嫄妹妹,你不必如此,你知道這樣我心裏更愧疚。”
“墨大哥是不喜歡我?”孔嫄問。
墨敏中搖頭,孔嫄又問,“可是墨大哥覺得我配不上你?”
墨敏中被問的隻能搖頭。
“還是墨大哥心中有著婉姐?”
墨敏中這次頭搖的更厲害,“嫄妹妹,你不要誤會,我我心裏隻有你。”
孔嫄笑道,“我送宋廉去北地時,曾為了一口吃食,對方說隻需摸我的手就會給吃食,我做了,在我看來我這輩子是不會嫁人的,如今說起來與墨大哥的親事,還是我占了便宜。”
墨敏中急道,“嫄妹妹,我不在意。”
“那便這樣吧,墨大哥也不要心有愧疚才好,我心也歡喜。”
墨敏中被她的笑晃了眼睛,一直到回家後,人還呆呆的,墨夫人看了到是笑了,“這孩子。”
雖然兒子半張臉破了相,可到底有了一門好親事,墨夫人也覺得是因禍得福,心想著要早早把婚事辦了才行。
四月。
北地的營地。
宋廉看著手中的信,一掌拍在桌子上,他緊抿著唇,再三確認信裏寫的內容,整個身子似要被火點燃。
不過一年之隔,當年那個軟而無骨的少年,身材抽條,俊美的五官更是如刀削一般生硬又冷冽,一個眼神就能凍透人的身體。
少年的他,一年之間就變成了頂天立地的男人,在北地更是名聲赫赫的嗜血將軍。
公師爺從帳外走進來,看到少主的臉色,挑挑眉,“李德來信了?”
少主醒來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利用暗中的力量,將他們的人派到了塞北之地駐守,這一年來每月都有幾封信送到北地,公師爺雖沒有看過信,卻也知道信裏麵寫的是什麽。
那樣的小娘子,也難怪少主放不下。
宋廉緊抿的唇輕啟,“讓睿王得意的太久了,是時候該讓他認清自己的位置了。”
公師爺擰眉,“睿王一派的林家、國公府、柳家及古家若是不處理,是一大害,少主可想清楚了?”
“將收集到的證據送到京都。”宋廉等不住了。
一想到孔姐姐與墨敏中定親,他胸口就悶的恨不能撕開,他要馬上見到孔姐姐,告訴孔姐姐不要嫁人。
墨敏中毀掉半張臉,那樣一個文弱書生,又怎麽可能保護住孔姐姐,孔姐姐該配更優秀的人。
六月,塞北之地孔墨兩家打算在這個夏天將兩個孩子的婚事辦了,京都那邊卻傳來消息,太子呈上睿王誣陷武伯侯府私通外敵的罪狀,眾人原以為等來的是聖怒,卻不想聖上卻來了一句武伯侯府功高蓋主,那些並不是睿王所為,而是他受益的。
太子沒有搬倒睿王,聖上也覺得對不起太子,結竟武伯侯府是太子的舅家,最後親封大皇子為睿王,讓其搬到睿王府。
這也算是給太子一個交代。
幾日後睿王府大宴賓客,皇上也帶太子過去,哪知道睿王雖然起兵造反,皇上及太子雙雙受傷,雖後有武伯侯府二公子突然帶兵救駕,但是皇上受傷嚴重,當晚便駕崩,太子帶著傷登基,做了皇上不過一個月便去了,由其子登基,武伯侯府二公子宋廉被封攝政王扶著五歲的幼帝。
塞北之地得到消息時是李將軍送來的,正是帶來了平反的消息,孔墨兩家可以回京都了。
如此一來,要舉辦的婚事最後一商量,也要回京都去辦,墨夫人不舍得孔嫄受委屈。
沒有什麽東西可收拾的,一行人當日聽到消息就被李將軍護送著返京都。
路上,墨敏中到是神情很嚴肅,他仍舊記得嫄姐對宋廉的親近,想到如此已是攝政王的宋廉,心裏隱隱擔憂,總覺得不踏實。
六月出發,快馬加鞭,好在是坐著馬車,雖趕的快卻也不是很累,三個月的行成,兩個月就到了京都。
孔墨兩家人回來,在京都裏引起了不小的轟動,這也算是從龍之臣,何況還是孔大儒,當天一回來,孔府外麵就已經有很多世家的馬車在等著遞貼子。
貼子是孔光祖接的,直接送到孔老太爺的書房,孔老太爺哪家也沒有去,更沒有回貼。
到是這一日,孔家二姑娘回府了。
坐著一輛青篷小馬車回來的,走的是正門,下人讓人角門進來的,孔婉看到李氏就先委屈的哭了一場。
李氏由著女兒撲在懷裏哭著,一句話也沒有說,婉姐哭了一場,這才察覺不對,起身見母親臉上的淡漠,眼圈又紅了。
“母親可是恨女兒做了妾?”孔婉聲音似黃鸝,以往李氏最喜歡小女兒,沒得她性子活潑又天真。
此時再聽到這聲音,卻沒有了感覺,“當初既做了選擇,又談合怪不怪的。”
孔婉咬了咬唇,“國公府因支持睿王,已經被削了爵位,世子也被處斬,府裏的女人有娘家的都歸了家,女兒這次回來便不走了。”
李氏淡淡道,“也好。”
孔婉沒想到近兩年不見,母親這般冷淡,心中委屈,卻不敢再像之前那樣哭了,“怎麽不見姐姐?父親和祖父他們可好?大哥呢?”
“你祖父他們在前院書房,你姐姐進宮去了,皇後娘娘要她陪著幾天。”
孔婉咬了咬唇,“苦盡甘來,一切總算是過去了。聽說姐姐與墨大哥定親了?”
李氏看她一眼,孔婉心一虛,“女兒覺得他們很般配。”
“敏中很喜歡你姐姐,你墨伯母求了一年多,我們才許了這門親事。”
孔婉麵上的笑有些僵,又坐了一會兒,院子裏響起了孔和仁的聲音,問夫人在哪裏,隨後人就進來了。
“夫人”剛叫了一聲,便看到了坐在那邊的小女兒,孔和仁頓住。
這時孔婉已經起身,聲音哽咽叫了一聲爹,淚就流一下來,孔和仁一看小女兒哭,怎能不心疼,“莫哭了莫哭了,我都聽說了,正要和你母親商量去接你回來,如今你自己回來便好了。”
孔婉回府到現在,終於感受到了暖溫,越發的親近孔和仁,拉著孔和仁問了這兩年的經過,又是心疼的抹淚,父女兩個眼圈都紅紅的。
李氏不想看,可到底是親女兒,縱然不喜歡,卻也沒有太過冷漠,起身說去廚房備晚飯,留下父女兩個說話。
“爹,母親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孔婉這才敢問。
“你母親是在氣我,如若當初不是我做主,你也不會做妾。”
“不怪爹,爹也是為了我好。”孔婉臉然白了白,“到是姐姐如今和墨大哥好事將成,女兒也沒有什麽遺憾了,當初兩家結親,我突然去做妾,也沒有給墨大哥一個說法,心裏到底過意不去。”
“都過去的事了,你墨大哥不會計較,而且他馬上就要是你姐夫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聽到姐夫兩個字,孔婉的眸子暗了暗,笑容甜甜,“爹說的是呢,馬上就是一家人了。”
這一晚,除了在宮中的孔嫄,因為孔婉回來,一家人聚到一起吃飯,孔婉知道姑姑是二叔之後,也震驚不已。
而宮裏,孔嫄與皇後說話之後,看到皇後累了,便退了出來,由宮女引著走到了禦花園。
遠遠的看著花園裏站著一道身影,身姿挺拔,有浩瀚之勢,待人回過頭來,那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臉,一刹那狠狠印到人心底。
是宋廉,又不是宋廉。
兩年不見,孔嫄認錯的那個人完全變了模樣。
宮人不知何時都退了下去,孔嫄站在原地,宋廉已經走到她身前,冰冷的臉瞬間綻放出璀璨的笑,冷硬的人,又變回了那個溫柔似女子的少年。
“孔姐姐。”聲音雖硬,裏麵卻帶著孔嫄熟悉的親近。
孔嫄也找回了那個少年,“廉哥。”
宋廉已經激動的將人擁進懷裏,“孔姐姐,終於見到你了,從知道你回來的時候我就一直等著,可是我現在是攝政王,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我,一舉一動都不能做出出格的事情。”
少年已是男子之姿,兩人這般舉動不合適宜,可是孔嫄看到他歡快的樣子,還有絮叨的聲音,也就放鬆下來。
在她的眼裏,宋廉一直是孩子是弟弟。
宋廉有說不完的話,從那次兩人在樹林裏遇到殺手之後,他是怎麽掉進水裏,又是怎麽被公師爺他們救走,醒來之後又怎麽擔心她,派了李德過去與方將軍抗衡。
從中午一直說到落日,孔嫄聽到他肚子叫了,才笑著打斷他的話,“先吃東西吧,別餓壞了。”
宋廉臉微微一紅,“孔姐姐和我一起吃吧,都說高處不勝寒,如今所有人都怕我,連個說話吃飯的人都沒有。”
最後,晚飯是孔嫄陪宋廉吃的,宮裏有專門設給宋廉的寢殿,裏麵沒有裝飾,更沒有什麽宮人。
孔嫄看了不由得心疼。
飯後,天色不早了了,宋廉才送著她回去休息,如此在宮裏的幾日,孔嫄上午陪皇後說法,下午都是與宋廉在一起。
轉眼要中秋了,孔嫄這才出宮回府。
孔婉回府已經近一個月了,這才看到孔嫄,相比起來孔嫄仍舊是清秀的模樣,可不在像以前那樣悶聲低頭,整個人氣勢也變了。
孔嫄回府這一日,孔婉正拉著孔嫄說話,就聽到下人說墨敏中來了。
孔婉回府一個月,第一次聽說墨敏中來府中,她心中明白墨敏中是聽說孔嫄回來了,這才到府上來的。
回京都之後,墨敏中麵上雖有疤痕,可疤痕淡了,並不影響他的雅姿和氣質,反而有一種成熟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