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反常（上）
木璃心情很好，穿梭在各個府邸的屋頂上，一襲白衣在朝陽的映襯下更加奪目，白衣黑靴，身影如一隻白鶴般起起落落。
不多時，木璃落進一處院子，甫一落地，院中的屋門便從裏麵被打開了。
琉莘在屋裏察覺到熟悉的氣息，忙起身開門——少爺對他們從不收斂氣息的。
隻是門一開，待看清院中立著的身影，即便是多年來一直跟著木璃的他也再一次被自家少爺驚豔到了，那身影較之以往更顯得柔和，被朝陽包裹著，如同一朵白玉蘭，白中仿若透過朝陽淡淡的紅暈來，是一種與周遭一切和諧到極致的俊美。
琉莘趕忙跑上前去，走近了這才看到木璃身上的白衣不知從哪兒蹭了一層薄灰，立馬便跳起腳來，指著木璃嚎道：“少爺，你這一整夜去哪兒了？身上的衣服怎的弄成這樣？你不知道昨夜我裝成你的模樣裝得有多辛苦，”說著，琉莘伸出自己的手掌舉到木璃麵前，好似還嫌不夠，又晃了晃，“五批人，整整五批人！”
昨夜琉影來同他稟報時，琉莘怕不是早便睡得不省人事了，這小子不過是在這屋裏睡了一夜，如何便這般委屈了去。
木璃不由無奈一笑，本不欲同琉莘多說，奈何今日一早便心情很好，想著好久不曾指點過琉莘了，於是開口問道，“這幾日功夫練得如何了？”
琉莘的眼神一亮，笑道，“練得如何，少爺親自試試不就知道了。”
木璃輕點了點頭。
琉莘也不顧忌，二話不說便率先出招了。
隻是數招過後，琉莘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抬頭便又是一副委屈的小模樣。
“少爺，你平時都隻用三成內力，今日為何突然發難為難我，還有啊，昨夜來了那麽多人，我一夜都沒睡好呢，實力較之平日自然差了不少……”
木璃這回直接無視了琉莘的“哭訴”，留下一句“有些長進”，便抬步往屋裏走去。
少爺誇他了！
琉莘臉上的表情瞬間由委屈變成了難以自持的欣喜，一時倒有些得意忘形起來，抬步跟在木璃身後便開始喋喋不休。
“少爺，你昨夜去哪兒了？壽宴一結束你便不見了，也不提前說一聲，你不知道……”
木璃顯然並不打算回答琉莘，道一句“讓人熬碗薑湯送來”，便轉身進了裏屋。
琉莘的一隻腳剛跟著木璃踏過門檻，聽了這句卻是有些邁不動了，嘴上的碎碎念也不由停了下來，臉上的神色更是精彩。
薑湯？
少爺要喝薑湯？
打小少爺便不喜歡喝那東西，總嫌味道太重，如今卻是主動要喝……
有問題！
“少爺，你昨夜到底去哪兒了？你不是從來不喝薑湯的麽？少爺……”琉莘的話還未說完，便見一個下人跑了過來，手上拿著一個帖子。
接過帖子，再囑咐了那下人去熬碗薑湯，琉莘才再次邁進了屋裏。
甫一進裏屋，便見木璃坐在書桌旁，手邊是數疊密折，琉莘這時倒不再胡攪蠻纏了，將帖子放到木璃手邊，靜靜等著。
一直到木璃將他手上那份密折處理好了，才躬身道：“少爺，陳國太子派人送了帖子來，道是今日會邀請各府的公子小姐一同往鶴湖賞景，午時末陳國太子會親自過來邀少爺一同過去，這帖子我們該怎麽回？”
木璃頭也不抬便道：“姑且以我初至京城，水土不服為由回了吧。”
琉莘點頭應下，本想下去傳達少爺的意思，好巧不巧這時有下人端了一碗薑湯過來，琉莘好不容易壓下的好奇心又被掀了起來。
眼睜睜看著自家少爺端起那碗薑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便喝了下去，嘴角竟還一直掛著淺笑，琉莘便真的憋不住了。
且這淺笑同往常的不同，往常少爺的笑雖也好看，琉莘卻知道那大多不是少爺的真心，如今這笑卻能輕易淌進人的心裏……
這笑他在什麽時候見過來著？
眼前突然閃過另一張笑臉，琉莘腦中驀地有什麽一閃而過，是昨夜見過的那位江家小姐！
少爺一直將琉素視若珍寶，先前總是不讓他人觸碰，不對，先前當是還有一個姑娘碰過琉素，那姑娘他也不知是誰，每回她來少爺都不讓自己出來，可昨夜少爺便這麽突然地將琉素送給那江家的小姐了……
且少爺從未與人合奏過，昨夜卻反常地主動提出同那小姐琴簫合奏……
條條線索串在一處，琉莘多年書童生涯累積的智慧在這一刻終於爆發，他脫口而出道：“少爺，你昨夜是去見江家小姐了！”
木璃抬頭瞥了琉莘一眼，也不回答，順手拿過下一份密折。
“少爺你不說話便是承認了？”琉莘張大了嘴，“不行，我得靜靜，我得靜靜，讓我靜靜……”說著竟自顧自出了屋子。
看著那有些局促的背影，木璃無奈一笑，這個琉莘……
放下手中的密折，木璃眸光一凜：“琉影。”
一道黑影飄進屋子跪在木璃麵前：“少主。”
“昨夜那五批人可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其中一批是太子派來的，一批來自丞相府，一批是江湖人，還有兩批……”琉影的聲音小下去，似有些為難。
“說下去。”
“是，還有兩批，都來自禦史府。”
“陳國皇帝當真沉得住氣……”木璃點頭輕笑一聲，接著問道，“來自禦史府的那兩批人，可查到分別是誰派來的？”
“其中一批中有一人進了江子逸的院子，屬下猜想那人便是江子逸，另一批中有人進了禦史大人的院子。”
“禦史大人？”
“是。”
木璃靜默一瞬，才道：“那批江湖人呢？”
琉影的頭低了低：“屬下已經查到了他們的藏身之處。”
“可有打草驚蛇？”
“不曾，我們的人一直遠遠跟著，見他們進了一處院落，也便隻在外頭守著，不曾靠近。”
木璃輕笑一聲：“很好，既如此，今日我們便去會會他們……”頓了頓，又道，“先前在途中行刺的那些刺客如何了？”
“他們仍舊按兵不動，不過好像有一部分正同近日進京的各國使臣有接觸，屬下正在調查。”
“切莫急進，陳國皇帝的壽辰剛結束，那些使臣不會這麽快離京，我們的人跟了那些刺客一路，不能在這時反被他們發覺了。”
琉影應下，卻是低頭開口道：“少主，屬下不明白他們的目的何在，這一路上他們一直不曾下殺手，如今卻又頻頻接觸那些使臣……”
“嗬，這還不簡單，不下殺手不過是因為他們主子知道打不過，至於那些使臣麽……若是能繞過族裏同他們直接合作，今後聯起手來對付我這新上任的少主勝算豈非更大？”
琉影一驚：“少主的意思是，那些刺客都是族裏的少爺們……”
木璃一聲輕笑，打斷道：“琉影，你且看著吧。”
琉影自知失言，轉了話題道：“但他們既然明知刺殺不會成功，又為何要一直這般不時……”琉影的話頭一頓，想起先前儀仗行到湖州時曾差些便因為他們刺殺而暴露了行蹤，不由恍悟道，“他們沿路不時刺殺，是想讓我們露了行蹤？”
木璃看了琉影一眼，點頭讚許道：“琉莘有時倒真該收收心同你學學。”
說著，木璃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道：“我新任慕族少主，若是在這時出了差錯，定會引起族中非議，更遑論是暴露了慕族所在。”
琉影想起剛啟程時少爺吩咐他們先行離開，結果剛上路沒多久他們便遇到那批人，好在少爺及時回來改了路線，這才甩開那些黑衣人，可那回雖說沒有暴露行蹤，卻也因此引起各國朝廷的懷疑。
按照少爺的吩咐，直到離京最後幾日路程他們才又回到原先定下的路線上，那幾批黑衣人便又出現了。
如今想來，能夠預料到自慕族進京路線的也隻能是族中之人，而少爺怕是一開始便是為了試探他們才讓儀仗先行離開，最後幾日將路線改回來則是為了引他們出現，讓暗衛有機會跟上那些刺客……
不論是暴露族門所在還是在京城死於非命，隻要有一樣發生在少爺身上，少爺少主的地位便會不保，最終得益的便是……
琉影想了想，還是抬頭問道：“少主既然知道幕後之人，為何不將此事告知族主，族主定會……”
“琉影，若是我連這點小事都要去找父主，那我這少主當得豈非可笑至極？你當真以為父主什麽都不知道麽，你同當初的我一樣，都太小看他，太小看慕族了……”
“……是屬下多言了。”
“無礙，你先下去休息吧，午後與我一同出府去瞧瞧。”
“是，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