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2.
初念做了個夢, 夢見下雪了。
外麵白茫茫一片,她還小,縮手縮腳地踩在雪地上走, 摔倒了,嗚咽著哭,媽媽從屋子裏出來, 笑話她:“摔倒了就爬起來,怎麽哭鼻子呢?”
她嘟囔著疼, 想讓媽媽哄哄她, 可媽媽到最後都沒有抱住她,說一句乖乖不哭了。
就好像,告訴她要獨立堅強一樣。
夢裏, 媽媽的五官很模糊。
初念醒過來, 努力回想了一下媽媽的麵容,驚覺自己快要想不起來了。
於是一股很難受的情緒頓時淹沒她。
淩晨兩點鍾,初念睡不著,出來找水喝, 整個別墅安安靜靜的, 保鏢們在一樓住,初念在二樓住, 林嘉和就住在她對麵,初念知道他睡眠淺, 輕手輕腳帶上了門, 怕吵到他,去了茶水間燒了壺熱水,倒了一杯端著去露台坐。
想吹吹風。
結果發現,林嘉和就在露台, 他身子整個陷在背椅裏,從背後隻能看到他一個後腦勺,可是初念隻看後腦勺就能認出他。
她走過去,看到他閉著眼睛,不確定他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也就不知道該不該叫他。
她把杯子擱在茶幾上,想給他蓋個毯子,夜裏不算涼,但濕氣很重。
他剛湊近,林嘉和就抓住了她的手腕,眼睛睜開,眼神裏都是清明。
他沒有睡。
初念還保持著給他蓋毯子的動作,他一用力,初念就撲到他身上去了。
離他們住進來已經過去三天了,三天前從酒店出來之前,她和林嘉和有過一段很曖昧的對話,他知道初珩對她很好之後說自己有壓力。
那會兒初念有些不知所措,於是幾乎落荒而逃了,但她記得自己很明確地表達過自己的立場,她大致意思是好與不好是個很主觀的東西,有些人在自己心裏就是最好的,誰也比不了。
初念覺得自己算是很直白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思。他在她眼裏,就是最好的那個。
可是回來後林嘉和就再也沒提過這件事了,仿佛酒店裏那近乎調情的話都是初念臆想出來的一樣。
而且他這幾天也都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初念也很識趣地沒有再提那件事。
這是三天來,兩個人離得最近的一次。
一直以來初念心目中的林嘉和,都是深沉內斂而克製的,可是他今天的行為多少帶了點兒侵略性。
他此刻正低頭看她,手還扣在她手腕上,初念半跪在地上,上半身在他胸前靠著。
初念回視他,並無躲閃,沒有羞澀也沒有氣憤,隻是很平靜地看著他,仿佛在問:
“怎麽了?”
林嘉和沉默片刻,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拉到了自己腿上坐著。
初念那張平淡的表情上,終於出現了一種叫做愕然的情緒。
林嘉和說:“我有時候會在想,你是喜歡明星林嘉和,還是單純是我。”
初念坐在他腿上那一刹那有強烈的想要跳開的情緒,但她沒有起來,隻是保持著這種姿勢,慢慢情緒也平複了,她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問,於是反問了句,“我也想不明白,你到底是不是喜歡我。”
仔細想想,無論那個莫名其妙的吻還是那個烏龍的一夜同床,都帶著荒誕的意味,初念沒法把這個當作他喜歡她的證據。
初念之前並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歡他,但這一刻,她卻莫名地看清了自己,因為這三天的冷落,她原本覺得無所謂的,或許應該是無所謂的,可是直到剛剛他扣住她手腕的那一刻,她才感覺到一股酸澀湧上來,以至於被他拉進懷裏,第一反應不是反抗,而是舍不得掙紮。
那種感覺有點兒像剛剛那個夢,夢裏摔倒了,即便哭也不是真的很委屈,可看到了親近的人,那股委屈瞬間被放得無限大,潛意識裏,大概是希望有人關心的,那種情景下的委屈,類似於撒嬌。
林嘉和很輕地笑了下:“你還和小時候一樣,喜歡故作鎮定。”
初念瞬間僵住了,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說:“你,什麽,怎麽,你想,想起來了?”
林嘉和“嗯”了聲。
初念頓時萎頓,“什麽時候?”
“樓道接吻之前。”
初念疑惑,“怎麽突然……想起來了?”她自認為沒有表露過太多,那時候她還小,和現在長得一點都不一樣,那會兒的林嘉和和現在也不一樣,如果不是從他出道就關注,很可能就認不出來了。
林嘉和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說:“第一次我問你我是不是更早的時候見過你,你說沒有。但我不相信,所以後來托人查過你。那會兒在樓道裏,你過來之前,我正好接到了回應的電話。”
那會兒情緒很複雜,她那會兒問是不是因為宋喜,其實不是,是因為她。
他想起來很多事,比如自己在重症監護室裏醒過來後,來了好幾位警官,他們輪流問他話,但他腦部損傷,短暫性失語症,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來,隻能點頭或者搖頭。
警察問了他很多,他也很想問一下警察,那個小姑娘,還活著嗎?
他在倒下的那一瞬間,看到的已經是閉上雙目的她。她軟趴趴癱在泥土地裏,像是暈倒了,又像是停止了呼吸。
他這輩子沒有做過什麽好事,更沒做成過什麽事。十幾年的生涯裏,被貧窮挫敗和無力緊緊包裹纏繞著,他很清晰地記得自己有天挨了打,逃跑跑得快要斷了氣,在她的院子門口停了下來,那天他很想去死,覺得活著太狼狽了,他問她討水喝,她看起來很害怕,也很警惕,但她還是去給他倒了水。
他的樣子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個好人,至少打完架的狼狽樣子,並不值得同情,她害怕是應當的,可她那樣害怕,還拿了藥給他,他並不在意這點兒傷,但她叮囑他記得塗藥,不然會感染。
他覺得有些好笑,繼而是一種莫可名狀的情緒。他背對著她揮了手,轉過彎靠著牆哭得很狼狽,長這麽大,他第一次那樣哭。
他白天聽人說有人要找個小女孩,外地來的,一個人住,□□歲的樣子。這個城市每天都有發生不完的破事,他每天都能聽到很多罪惡,可他睡到半夜,突然驚醒,發覺那個□□歲的小女孩,很像是那個院子裏的小女孩。
他穿了衣服想去看看,卻正好看見她被人帶走的場景,他雙腿僵直地釘在原地,幾乎失去了反應能力,他不想承認這是真的,因為太了解那些人了,殘忍、沒有人性。
可他無能為力。
甚至於,那個小女孩也看到了他,上車的瞬間,那個疤瘌頭轉身掃視的時候要看到他這邊的時候,那個小女孩劇烈掙紮了一下,疤瘌頭便收了目光,低聲訓斥她,讓她老實點。
他趁機躲到了牆後,車開走後很久他才動了動,後背被冷汗浸透了。
他在想,剛剛那個小女孩是怕他被發現吧!
他跑著去了警局,值班的民警不耐煩地問他搞什麽,他把事情描述完之後,對方問他,多高,多大,叫什麽名字,父母是幹什麽的。他一概答不出來。
他永遠記得自己從警局出來的時候那種濃重的挫敗感。
這個世界絕望的叫人窒息。
所以他在重症監護室裏醒過來的時候,特別想知道,她是不是還活著,他有沒有救了她。
這對他來說,很重要。
可是他說不出來話,他很焦慮地抓著警察的手,對方讀不懂他的情緒,隻是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安心養傷。”
後來,他聽見零零碎碎的談話內容,類似於“我們隻有這一個突破口了”,是在說他。
如果他是唯一,那是不是意味是那個小女孩還是不在了?
後來他的失語好了,但他再也沒有勇氣去問了。
他進娛樂圈是偶然,那一年,他是真的以為自己的人生出現了轉機。
可惜命運還是沒有眷顧他。
他以為自己逃離了火坑,可命運兜兜轉轉,還是把他帶到到了最初的軌跡。
他第一次見宋年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這麽多年,還是沒能擺脫宿命。
那一年,有警察找上他,問他:“願不願意和我們合作?”
他問:“合作什麽?”
“根據我們掌握的信息,宋年在娛樂圈裏有個很龐大的毒品交易網絡,我們要把這個網的脈絡弄清楚,然後揪出來。”
他幾乎沒有猶豫,就點了頭:“好。”
後來哆啦問她,為什麽會答應,他說:“我希望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哆啦笑了笑,大約是覺得他在敷衍她。
其實沒有,他在想,為什麽很努力了日子卻一天比一天難過,那如果不是他的問題,就是這個世界的問題吧!或許隻有等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了,自己才會變得更好。
他在樓道裏接到哆啦電話之前他正在思考宋喜被抓對宋年意味著什麽,以及宋年下一步的行動。
哆啦電話裏跟他說:“告訴你個好消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小女孩兒,她還活著,活得很好,你還認識她。緣分是不是很奇妙?”
他大腦遲鈍了片刻,“嗯?”了聲。
“而且,你是個英雄,你不知道,她對很多人來說意味著什麽。她的父母都是烈士,如果當時她也沒能活下來,是非常殘忍的一件事。”
“我認識?”他喉嚨艱澀,很難形容那一瞬間的感覺。
“是初念。她大約早就認出你了。”
然後剛掛了電話,他把一根煙點上,初念就推開了防火門。
他抬頭看向她,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今天有事耽擱了。
這次周一不休息了,依舊晚上七點更新,有事會文案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