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李圓圓怒摔燒餅
前天,市教委發來通知,要求每所學校上報一位“最受家長喜愛的老師”名單,沈主任在路校長的授意下,上交了田真真的事跡材料,鮮活的事例,言之鑿鑿,很有時代感,市教委相關部門領導看到材料後嘖嘖稱讚。
對於田真真來說,這份榮譽很及時。學校行政辦副主任這一位置,目前有幾個競爭對手在衝擊,她雖然平時教學業績出眾,還有上次輔導胡敏之得了大獎,但是,田真真想突圍的話,必須有一重要砝碼,這次輸血事情,算不算天賜良機呢?
三天後,校長辦公室正式發出文件,田真真升為行政辦副主任,這背後,是否有姚小帆的一份功勞沒人說得清。在一所私立學校,能坐上主任級別的椅子,是很多教師夢寐以求的事情,可她田真真隻用了近兩年的時間,就完成了一次曆史性地跨越,而龔玉婷來春雨五六年了,連當班主任的機會都沒有,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一旦步入主任階層,名和利全都有了。隻幾天時間,田真真就感受到了當官的好處,她知道了什麽是眾星捧月。以前,她一直是星星,現在終於嚐試了當月亮的感覺,哪怕隻是一個副職,一個山寨版的月亮。她喜歡上了這頂淺淺的烏紗帽,喜歡上了這把並不厚實的交椅。
暗夜裏,田真真興奮得夜不能寐,她翻來覆去地想了想,自己的每一份成績,都離不開任葦的鼎力相助,這位老同學真是貴人啊,不過,如果當初不是我介紹她做生活老師,也許她還在以垃圾為伴呢,想到這裏,田真真心裏又有些釋然。
一個晚上,田真真抽空來到了任葦的小屋,這是她第一次來,曾心裏有了預設,但還是比想像中的麵積要小,三人一室太擠了,好在小屋收合得整潔幹淨。她給任葦帶來了台州燒餅,還有一箱水果,田真真宿舍裏的零食太多,她實在吃不過來。青蟹送給了姚小帆,貴重的東西當然要送對的人;紅酒據說有美容功效,留給自己慢慢品;這個燒餅她實在不喜歡,吃了臉上會長痘痘的。
正在寫作業的葉葉,第一次有這麽好吃的零食,手舞足蹈的,圍著田真真轉。奶奶早就聽任葦一直念叨有個大學同學叫真真的,今日一見,心裏更加踏實,老人家眉開眼笑,忙不停地端茶遞水。
“真真,瞧你,來坐坐就好了,何必破費。床上坐吧,房子太小了。”老同學的到來,讓任葦束手無策,興奮又緊張。
“小意思,這是……。”田真真很想說明這是李圓圓的爸媽送的,但想了想,她還是把後麵的話吞了下去,畢竟,特意呈上比借花獻佛為好。
待奶奶和葉葉走出房間,田真真裝出很內疚的樣子,說:“任葦,獻血這件事,真對不起你,這幾天事情的發展,你也知曉了,獻血的是你,得到名譽的卻是我。”她的眼眶也紅了。
“不要這樣說,小事一樁,你看看,雖然我抽了一點血,但這兩天一切都複原了。當時你有血暈,不然,你也會這樣做的。我們是好姐妹的,哪用分什麽彼此,再說,我是一位生活老師,學生有需要付出很正常。隻要對你有好處,就算我吃點虧,心裏也高興。”任葦說得雲淡風輕,自己在這兒能紮下腳,全是真真一手相助,輸點血好比流了一身汗,何足掛齒!
“那這件事到此為止,我們倆心知肚明就好,以後,你就不要對外人提起,葦,感謝你了。”田真真湊近任葦的耳朵,攬住她的肩,壓低聲音,比親姐妹還親。
李圓圓在醫院裏呆了幾天,加上家人的精心照料,她的傷口慢慢痊愈了,為了不影響學習,李爸在學校不遠處的一家酒店租了一間房,又陪她靜養了幾天,按照醫生的要求,李圓圓可以回到學校上課了。
一個星期後重新拿起書本,李圓圓略感不適,上政治課的時候,章如菊老師隨口說出的好多基本概念,她都模棱兩可,含糊不清,比如,總體和平、局部戰亂、總體緩和、局部緊張、總體穩定等,越是把握不牢,章老師越是點她回答問題,一節課,章老師點了她兩次,她兩次都是吞吞吐吐,表達不清,引起了後麵幾個男生的竊笑。李圓圓有些惱怒了,丟臉的不是她一人,還有趙家屹。這兩天辛苦他了,一下課,就幫她補作業。
可是,幫來幫去,效果不大明顯,上午兩節數學課,肖老師出了一張試卷,考試內容是“直線與圓的方程應用”,這類題目,以前李圓圓算得上是得心應手的,但是,她隻考了七十多分,可陳潤田考了滿分,一百五十分!天啊,怎麽辦?
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正如老班所說,不是你退步了,是別人進步了。聽趙家屹說,那個陳潤田自從加入學校奧數競賽組以後,數學成績節節攀升,肖老師上課所教內容他完全吃不飽了,現在手頭的習題一大堆。還有隔壁209班的那個小胡子張弘濤,加入了學校信息競賽班,前幾天獲得全國中學生機器人比賽一等獎。
她還觀察到,現在班上的同學比以前更認真學習了,除了常小偉吊兒郎當之外,看來,等身體複原後,要加把勁了,不要被落下。
晚上回到宿舍,李圓圓收拾好後,倚在床頭,就開始背政治名詞解釋,不然,明天章老師再逮住,臉麵會更掛不住。,任葦走過來,給她倒了一杯溫水,放在桌上。
葉葉像跟屁蟲一樣,緊緊跟在任葦身後。前些日子,貝爾向任葦挑明了,想以後把葉葉帶到美國,春節過後,貝爾就要回國了,他的爸爸媽媽年歲已高,需要他回家陪伴,這些日子,貝爾為回國的事宜在一步一步做準備。任葦很糾結,她相信貝爾是個好人,葉葉和蓓絲在一起,快樂無限。倘若把葉葉留在身邊,卻不能供她好的教育條件,而且小遲的拳頭太厲害,時不時來一個冷不防。如果一家人遠走高飛,又能飛到哪兒?緩一緩吧,先給葉葉把臉上的疤痕消除再說。
田真真送來的餅幹,任葦嚐了一口,焦脆。每次給葉葉時最多三塊,不能給太多,細水長流。當任葦給李圓圓倒水時,葉葉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燒餅,像握著兩塊稀世珍寶,舍不得大口大口地咽下,她要把這美味延長。
李圓圓鼻了一嗅,眼角一瞅,知道這是台州燒餅。十多年,她一直吃著這燒餅長大的,這種燒餅包有醃過和切成小碎塊的肥豬肉,用白炭火烤熟的,又香又脆,口感極佳。爸媽前些日子送給田老師的禮物,其中就有這種燒餅。生活老師那麽節約,怎麽突然舍得買這種食品,莫非是田老師送給生活老師的?
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李圓圓故意地說“任老師,葉葉手裏的餅好香啊,在哪買的?”胡敏之聽到李圓圓的問話:“圓圓,你餓了吧,我抽屜裏有牛奶和麵包,你要嗎?”
任葦接上李圓圓的話,答道:“不是我買的,是田老師前幾天送給我們的,還送了兩盒呢。”
天啊,這兩盒燒餅是我媽送給田老師的,可是,田老師把僅有的兩盒,全部送出了。麵前的這個女人怎麽不知推卸,不要自尊,反而心安理得地全盤接收呢?李圓圓越想越生氣,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李圓圓把目光投向書本,盡量把注意力轉向還沒背熟的幾個名詞解釋。不明就裏的葉葉又在吃餅了,焦脆的燒餅發出“嘎哧嘎哧”的聲響,像帶刺的毒蜂鑽入圓圓的耳膜,她不情願地把書捂在耳朵上。
看到李圓圓痛苦的表情,葉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她聽媽媽說過,這位漂亮的大姐姐生病了,最近身體還沒複原,葉葉為了讓大姐姐開心一些,把一塊沒動過的的燒餅遞了過去,說:“姐姐,吃餅子吧。”
李圓圓掀開書,坐起來,板著臉,伸手接過去,猛地一把將燒餅摔在地上。燒餅重重地在瓷磚地麵上破裂了,成了碎片。葉葉嚇了一跳,躲在任葦身後,同宿的幾位女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停下了手中的活。
任葦渾然不知,心疼地彎下腰把餅的碎片一點一點地撿起來,再次塞到葉葉的口袋裏,浪費實在可惜,等會回小屋再吃吧。她以為李圓圓身體不舒服,容易情緒激動,小姑娘,讓著她吧。
李圓圓得寸進尺,不,得寸進丈!似乎受到天大的委屈,看到任葦撿地上的碎片,更加不屑:“生活老師,您能不能有點尊嚴?一個人沒有自尊,枉為人!”
尊嚴?我把地上的食物撿起,和尊嚴風牛馬不相及吧。盡管無緣無故地受著李圓圓的奚落,任葦還是萬分平靜:“圓圓,把地上的食物撿起來,不浪費糧食,與尊嚴沒有關係吧,況且,我是生活老師,地麵保持清潔,也是我應該做的的事。”
“我實話告訴您吧,這些燒餅,是我爸媽送給田老師的,您一個生活老師,無病無災的,有的是蠻力,憑什麽享受我爸爸媽媽買的美食!”
任葦緩緩站起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小姑娘,你的血管裏流淌著我的血,那晚如果我不在場,今天,你不一定健健康康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作為人,就不能善良一點嗎?任葦很想直接告訴她事情原委,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陽台上,胡敏之在晾衣服,屋內的情況,她清清楚楚。此時,她看不下去了,心裏一陣反感,虧你還是一個學——怎麽與街上的潑婦無異,有辱斯文啊。
她走了進來,把任葦和葉葉拉開身後,麵對李圓圓:“圓圓,你雖然病了,但不能口無遮攔,不要對他人的人格肆意踐踏。你一個女孩子應有的溫順溫柔溫情到哪兒去了?你現在的樣子真不好看,甚至有點像潑婦罵街,我真有點不認識你了。生活老師做錯了什麽?這些日子大姐一直對你精心照顧,你有一句感謝的話嗎?大姐何罪之有?
再說,你能確定這燒餅一定是你爸媽買的嗎?就算是你爸媽送給班主任的,可現在,燒餅已在大姐手裏,大姐就擁有對燒餅的絕對使用權,其他人無權幹涉,你在這裏大喊大叫耍什麽威風?這點知識你都不懂?我看你政治課白上了。”任葦對學生的付出,尤其對自己的幫助,胡敏之心中有數,關鍵時刻,應當出手。
最後一句話,戳到了李圓圓的痛處:“是的,我的政治課是白上了,我是白癡,你聰明,那你不屑與我這個傻子為伍。”李圓圓索性蠻不講理起來。
隔壁宿舍的幾位女生早已圍在門外,方蓮走進去,拉著任葦:“大姐,去我們宿舍坐坐吧,有些話,您就當風吹過吧。”任葦牽著葉葉往門外退,強忍著淚,貧賤像潮水,淹沒了人生存的尊嚴,對於任葦來說,光是活著就差不多耗完了她所有的力氣。
朱藝拿起紙巾,仔細擦著地麵上的餅屑,這些可憐的微不足道的餅屑,風一吹就會無影無蹤的餅屑。
眾人麵前,李圓圓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些重,用被子蓋住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