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吃糖麽
圍攏的黑影之中爆發出震天的聲響，火光迸射間廢墟濺落的聲音幾乎驚動了遼闊的海麵。
三方人馬，兩方互相提防，一方出其不意，就這樣在這不算混亂也不算寧靜的狹長地帶火拚起來，不到一刻鍾，煙塵就迅速蔓延開，蓋住了這一片地域。
裹著凜冽風聲的武器，刺破長空，帶出重疊在嘶啞濃重的喊叫聲。
任是誰見到這樣的場景都不會不瞳孔收縮，頭皮發麻。
混戰，極其混亂的混戰。
不斷有人倒下，又不斷有人爬起……
這一刻，所有人都渺小得像是這片海灘上的螻蟻，甚至是被踩在腳底的沙礫。
車內卻是另一番光景。
容曄靠著座椅，修長的手指點著撲克牌的背麵。
顧毓則是把玩著手裏輕薄的手機，白皙的手指帶著清冷的光，懶懶地活動著。
與天際交匯的濃重墨色還未完全褪去，即使是裹挾著微黃色調的燈光，在這一片寂靜被打破的海麵上，也依舊顯得涼薄刺眼，叫人生出些許不適感來。
暴起的猛獸再激戰之後退去，再度蟄伏起來。
坐在窗邊的女生眯著的杏眸眼尾逸著懶散，不知在看遠處的墨色，還是眼前纏鬥的景象。
不過是片刻之後，海灘就徹底寂靜下來。
下屬沒敢靠近，隻是在車前低聲說了幾句。
容魏微微側身，請示了一下後座上的男人。
容曄沒開口，手指輕點，容魏就會意頷首，先下了車。
顧毓懶得拐彎抹角：“你的人？”
容曄懶懶地轉著撲克牌，薄唇這麽一勾，應了一聲。
又轉頭，醇厚優雅如窖藏美酒般的嗓音又微微上揚，撩人得緊：“小朋友。”
他狹長的桃花眼看著她：“不在自己的地界，用別人的人，容易出事。”
顧毓指尖手機微頓。
容魏就在這個時候靠近了瑪莎拉蒂，壓低聲音：
“主子，留下個活口。”
容曄抬手。
容魏點頭，就打開了車門。
鹹澀的海風輕柔地吹拂著下車的兩人，帶來些未散去的鐵鏽的味道，海灘上立著的人不多，大多都在清理著什麽。
容魏神情謹慎，押著個麵容看不清的男人。
身形很矯健，顧毓瞥一眼就瞧見他手上厚厚的繭。
男人被迫抬起頭，眼角一道分外顯眼的疤，咳嗽幾聲，似乎傷得不輕，眼神裏仍帶著血色，情緒說不清是憎惡還是畏懼居多。
容曄還是那副輕佻散漫的樣子：“誰派你來的？”
容魏提著男人的後衣領示意他回答。
男人起初還咬牙頑抗，容曄指尖夾了一張普普通通的牌，正是顧毓抽的那張黑桃十，看上去寧死不屈的男人瞳孔立刻緊縮，臉色發白。
容曄手指這麽一動，紙牌還沒靠近男人，男人立刻掙紮：“我說！我說！”
容魏手托著他的下顎，防止他咬舌，滿臉驚懼的男人斷斷續續：
“是，是韓，韓先生，靈越島的韓先生是他，是他”
說完，他就大喘氣起來，似乎是吐露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但是很快，他就四肢抽搐地，倒在了地上，瞳孔放大，不省人事了。
容魏臉色微變，立刻蹲下來試探他的鼻息。
片刻之後，臉色難看地看向容曄。
人沒了。
容曄眸光微閃，指尖牌收回，抬手擋了擋小姑娘的視線，眼眸輕描淡寫地往某個方向一掃，滿是閑散清貴的嗓音微淡：
“今天就到這吧。”
容魏看了被擋著視線的顧毓一眼，微頓，才起身，點頭。
顧毓和容曄先上了車，容魏沒過多久，也回來了，打著方向盤離開了這片海灘。
車內氣溫稍微有些低，容曄放下手，側眸看了眼身旁的小姑娘，指尖這麽一動，就拿了件搭著的西裝外套，遞給她，又示意容魏把空調溫度調高些。
見她沒什麽動靜，華麗低沉的嗓音還輕“嘖”一聲。
外套往她麵前送了送。
顧毓微頓，捏著耳機接了，沒蓋。
容曄微微低頭：“還以為你要和我說謝謝。”
顧毓眼尾這麽一斜，男人卻是嗓音微低：“沒想著見血。”
顧毓看向他。
男人一副清矜貴氣的貴公子樣，偏生低眸斂眸的時候，晃眼得緊：“下次不會了。”
畢竟還是個小姑娘，是他考慮不周了，沒想到對方派過來的都是些亡命之徒，還讓她看見了。
容曄這麽想著，又看向小姑娘，卻看見整個人隱在陰影裏的小姑娘，在車窗傾落的夜色中，眸底帶著渾然天成的暗色。
“又不是沒見過。”
他們回到十一中的時候，時間還不算太晚，校慶慶典剛好進行到尾聲，正好是陸子鈺的鋼琴獨奏壓軸，合唱結尾。
顧毓正準備下車，男人精致的手指橫在她麵前，嗓音也低：
“吃糖麽？”
顧毓：“不吃。”
容曄手指這麽彎了一下，又換了一個：“人參片？”
顧毓：“”
容魏：“”
顧毓停了兩三秒，最後還是接了。
“謝了。”
容曄似乎是低笑了一聲。
等顧毓壓著鴨舌帽的帽簷，準備走了，身後才傳來男人的聲音：
“下次多穿點不用謝。”
顧毓腳步一頓，轉頭看了一眼，紅色的瑪莎拉蒂在昏暗的光線下，調轉了方向，離開了。
顧毓頓了頓，抬手把人參片放進嘴裏，然後眉眼漾著懶散地，輕車熟路地繞開其他人，到了七班的同學落座的位置。
沒人發現觀眾席上突然多出了一個人，就連坐在顧毓身邊的宋悅，都是被她伸手晃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陸毓！你回來了！”
小姑娘就幾個小時沒見她，都興奮得不得了：“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你都不知道，你大哥，來問你去哪了的時候我有多緊張！”
似乎是意識到台上的表演馬上開始了，小姑娘這麽吐露一番，又立刻捂著嘴巴，指了指台上示意要開始了，才轉回頭。
手牢牢地握著顧毓的手。
人參帶點甘苦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女生掌心的暖意也傳到了顧毓身上。
顧毓微頓，眼尾弧度柔和一瞬，視線落在了台上。
燈光對準的舞台中心，一襲華麗紗裙的陸子鈺麵帶微笑，坐在鋼琴前，姿態優雅地開始了她的獨奏。
她選擇的是一首難度適中，曲調輕快的鋼琴曲，手指跳躍間，清脆的音符散落在聽眾的耳中。
坐在前排的校領導神色帶著讚歎，程教授同樣麵露驚歎。
一曲終了，台下掌聲雷動。
陸子鈺麵上帶著無懈可擊的微笑，儀態完美地謝幕。
宋悅有些別扭地鼓了掌，顧毓卻是單手轉著藥瓶，含著人參片，神色淺淡，波瀾不驚。
宋悅嘀咕：“別的不說，陸子鈺的鋼琴彈得確實還挺好聽的。”
她又看向顧毓：“陸毓，你覺得呢？”
顧毓嗓音淡淡：“好聽麽？”
小姑娘糾結著點頭：“就……還挺歡快的……我覺得，也還好吧……你呢？你覺得好聽嗎？”
坐在她身邊的人指節精致，在昏暗光線上像是上釉的瓷器，泛著冷白，就這麽抬眸看了眼台上。
聲音更淡：
“聽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