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欺上門
原本門庭冷落,此時仿佛要門庭若市了。胥吏前腳剛走,一個花枝招展,徐娘半老,脂粉厚重得仿佛不要錢的中年女子揮著絲巾譏笑地進了門:“呦,呦,夏娘子好大威風呀,剛才的官差也不過如此吧。”
夏小娘不明就裏,這人她認識,是斷袖閣的老寶芳媽媽,秦淮河畔出名的像姑館掌門人。能在秦淮河畔立足的,多少都有背景。若非沒有背景,夏小娘早就想進去分一杯羹,何苦在這裏吃別人的殘羹剩飯。
夏小娘不明來意,隻是謹慎答道:“芳媽媽言重了,實在是店裏冷清,再不稍加努力,指不定明天就該關門了。”
芳媽媽不搭理夏小娘,左搖右晃地扭著臀朝著甄風走來,譏笑道:“呦,看看,這模樣真俊呀,可比得上我們那斷袖閣的魁首,放在這秦淮河都數得上。”
夏小娘看著這架勢,沒說兩句話就衝著甄風去,哪能想不通,能和衙門的差役前後腳過來看熱鬧、譏諷,不是他們去舉報的還能是誰?她不就是過來立威麽?
作為斷袖行業的領導者,出現了競爭對手,而且是在可控範圍之外,人家第一時間就放棄休息,旁敲側擊地上門顯示實力、示威,把競爭苗頭扼殺在搖籃裏。無論如何,這敬業精神和能力確實可以。
此刻,夏小娘都需要掂量掂量,人家自己不用出麵,隨意找個官差吹幾句耳旁風,都夠自己吃一壺的,更何況他們關係網龐大,如同蜘蛛一般。她換成了笑臉賠笑:“芳媽媽哪裏的話,誰不知道芳媽媽和斷袖閣是整個唐國最有名的風流去處,我們正是靠著您,攬幾個吃飯的客人罷了。”
“小娘子有心了,你這裏有這小哥兒在,遲早也得換生意。幹脆開個價,老娘把這小哥兒買了,你也能掙一筆快錢。”
甄風本來是懷著看戲的心情聽兩個女人掰扯,哪料到還沒幾個回合,夏小娘就自動退避三舍,芳媽媽得寸進尺撕破臉地胡謅。
甄劍此時手握重拳,青筋暴露,隨時可能暴起行凶。夏小娘咽了口口水,貪婪的眼神一閃而過,恨不能答應下來,可是理智還是拉住了她做此決定,就算甄風這家子再破爛,也是家族遠親,平時可以得罪,真做出賣人的舉動,就算不被浸豬籠也要被口水掩蓋,整個家族在城裏也會丟人丟到家:“芳媽媽真是瞧得起風哥兒,小門小戶人家,沒有任何手藝,斷袖閣隨便一人都比他強,怎堪去丟人現眼。我們已經把他調到內院飼養雞鴨了。”
芳媽媽說要買人,隻是以進為退,既然得了夏小娘雪藏競爭者的承諾,也不再堅持,隨意說笑幾句,就走了。
夏小娘賠笑著目送芳媽媽離開後,臉上瞬間陰暗下來,頹然坐了下來。隻是想靠著甄風的臉引來一些生意,沒想到剛開張就結束了,芳媽媽的一席話就像是最後一根稻草,把夏小娘壓垮了。在絕對的實力麵前,努力實在不堪一擊。
可以猜到,昨晚皇甫公子敗興離去後,必是到了斷袖閣抱怨,被那裏的人看成了眼中釘。所謂的舉報其實就是找人過來敲打,如果不聽話,或許還會有暴風驟雨過來,這莫名其妙地就樹了敵,給這座酒樓的生意無形中添加了風霜雨雪。
憑什麽大娘子不受寵,以後那一房的甄棒能繼承盈利的酒樓,而自己無論如何受寵,如何努力,花了多少心血,都沒有好果子?以後自己和兒子甄植可怎麽辦,喝西北風?這不公平!
一腳差點跨進斷袖閣的甄風,心裏更加鬱悶了。自打醒過來,就仿佛被現實的巨車捆綁著,伸展不開。從這種競爭中可以推測出,如果哪天想當富豪,無意中得罪了一些同行,也會寸步難行。講人情、怕官府、沒地位的時代,不得其法往往要事倍功半,怪不得二叔如此憔悴,萬惡的封建社會。
他也不會因此感激夏小娘,芳媽媽本身也不打算買自己,夏小娘既無權也不敢賣人,一切都是為了讓夏小娘收起她的跨界生意罷了。但是夏小娘也把人情送了出來,此時甄劍就對夏小娘千恩萬謝。
這天下午,夏小娘開始有些反常,以往都是盯著、催著酒樓各細節,發生了芳媽媽事件後竟沒再關注店裏生意了,就連人都不在店裏。
甄風也鬆了口氣,拿著幾枚金瓜子,看著二叔天天愁眉苦臉,希望盡早翻身農奴把歌唱。這酒樓從選址開始就出了問題,經營過程中的各處細節,甚至最核心的酒菜口味,也都一般,除了來秦淮河等人,又不願進青樓,或者身上錢不足以支付纏資,才會到這裏應付一頓。難為二叔當這個掌櫃,沒有新思路,這裏就是絕路。
此時的南唐並沒有好的發展環境,稅賦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想要崛起,難度更甚。自打十來年前周世宗三征南唐之戰,最後南唐不得不委曲求全,納貢稱臣,共計割讓江北十四州六十縣。南唐一度是五代時期南方最強大的割據政權,最重要的是曾長期占據著江蘇省的大部分海岸線,這裏的揚州和楚州是最著名的食鹽產地,也是南唐國家經濟繁榮的最根本保障。
自從失去江蘇鹽區,南唐經濟遭受極為沉重的打擊,從以前的食鹽出口國變成食鹽進口國,南唐不得不與當年的後周約定,每年由後周供給南唐三十萬石食鹽,當時鹽價約為每石銅錢兩貫,這筆開支總共六十萬貫,這還不包括每年數十萬貫的貢納,南唐財政已是捉襟見肘,自然轉嫁到了百姓身上,各種稅種紛紛出現。如果沒有周世宗的三征南唐,宋朝想要攻破南唐,或許還要晚十數年。
這些都是甄風從微觀經營和宏觀環境綜合考慮的一些過程,他可以改善酒樓經營,但是把酒樓經營起來了,以夏小娘的掌控力和德行,對自己和二叔會有所改善嗎?真怕給他人作嫁衣裳還不討好。
一轉眼到了九月十五這天,甄家例行祭祖。家裏有個老爺子,是甄吉利的父親,身體不是很好,所以更重視祈福儀式。二叔甄劍作為族人也去了家祠,其實就是甄家宅子的一間房,不過隻有男子和正房娘子才有資格前往,夏小娘都不能進去。
展堂送完祭品,匆匆忙忙回到酒樓,眼裏透露著八卦:“棒哥兒被軟禁了,大娘子在祠堂裏長跪不起,聽說員外氣得當場要休了大娘子。”
具體是因為何事,展堂也說不清。於是甄風帶著甄爽就往甄家家宅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