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夥計與酒客
夥計微微猶豫了一下,但在沉默後還是打開了一瓶大麥酒的瓶塞,將其中足以辣到眼睛的金黃液體徐徐倒入麵前男子的酒杯中。
“多一點,再多一點。”
用自己突兀的手指關節敲打著麵前的酒桌,男子眯起迷亂地眼神,聲音低沉的催促著。直到酒滿地溢出了酒杯後才叫停,伸手從夥計那裏重新接過自己又一次裝滿了的沉重酒杯。
還真是個酒鬼啊?
保持著一個匍匐的姿勢,張南北好奇地盯著眼前這名男子的舉動。
說到喝酒,張南北能想到的最能喝的也就是崔佛了。
崔佛說是愛喝酒,但也從來沒有眼前這人一醉方休,把自己往死裏喝的架勢。就算是曾經有過靠醉酒果為食的壯舉,那也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依靠著魔人超群的身體體質才消化的掉的。
但明明那人的身體素質也就是普通人類的標準,此時卻仍一口一口喝著手邊的大麥酒——張南北突然有點清楚為什麽那人身邊沒有其他人陪他喝酒了,要是按照他的酒量喝下去,隻怕是其他人都要提前嘔吐起來。
“這是最後一杯了,再喝你就要吐血了。”
看著眼前隨時都有可能喝醉死的男人,夥計這一次也是態度強硬了一些,一邊重新將大麥酒的酒瓶塞上木塞,一邊明確地表示今晚旅館不會再賣任何的酒水。
因為旅館內隻剩下麵前這一名酒客的原因,夥計此時已經熄滅了除吧台之外的其他位置用來照明的火苗,而張南北此時就隱藏在這片黑暗中,一聽到兩人交流起來,連忙打起精神來換了一個龜縮的姿勢,開始豎起耳朵偷聽起八卦來。
“是嗎?”
男人抬了抬眉,臉上通紅,在火光的照映下看不清楚表情。但光從語氣來聽的話,男人貌似還算冷靜,並不是那種喝高了就耍酒瘋的類型。
“對。”
夥計一邊擦著剛清洗過的酒杯,一邊淡淡地說道。
單從語氣聽上去,夥計這次使用的似乎並不像是對於顧客常用的熱情。此時拒絕對方貪杯的請求,張南北反倒覺得這態度更像是個對老朋友的陋習顯露出厭惡的操心男人。
“嘖嘖……老板娘可不會像你那樣無情。”
昂頭咽下一口酒,坐在夥計麵前的男人砸吧了一下嘴,神色略顯遺憾地說道——似乎他不僅和夥計熟悉,就連跟這家酒館的老板娘也有不少交情。
而一聽到兩人聊得越來越深入,信息量也越來越大,張南北禁不住蹭了蹭身子,聽得愈發仔細起來。
“……老板娘多半也會跟你喝起來吧?也幸虧老板娘沒在,否則我是真攔不住。”
對於男人的感歎,夥計先是一個沉默,似乎是預想了一下可能性,而後才開口說道。
拿起手中剛擦完的玻璃酒杯,夥計將其放在吊燈之下左右欣賞了一下,似乎是相當滿意自己的手藝,點了點頭之後重新將酒杯收歸到吧台內。
“哈,那可不?”
男人咧了咧嘴角,嘿嘿一笑,原本陰鬱的臉上總算是有了些笑容,但卻僅僅是存留了一瞬。
“你說你怎麽不學會喝點酒……明明是個旅館的夥計來,雖然菜做的不錯,但不會喝酒這也太……”
因為心情輕鬆了一些的原因,男人在笑後還不忘調侃起眼前的夥計,甚至暫時放下了他手邊的酒杯——一旁的張南北看得出,此時這杯酒已經下去了一半的肚量,作為他最後的一杯酒,這個酒量十足的男人似乎是還不太願意一口喝幹。
“喝醉了會誤事,更何況眼下這個形勢。”
對於眼前男人的建議,夥計一邊清理著吧台一邊冷淡回複——雖然張南北看不出他的酒量酒品如何,但卻能完全看得出來是他是真的不情願喝酒。
“形勢?有什麽形勢?不就是跑了條龍,然後又多出來一個魔人嗎?”
男人一隻手放在下巴下,另一隻手舉起酒杯小小翼翼地喝了一口,其他旅行商人眼中難得一見的魔人和世代傳說的巨龍跑到他的嘴裏,此時語氣輕鬆地全像是小孩子的打鬧一般稀鬆平常。
“哼,說的簡單。”
冷哼一聲,夥計拍打了一下手掌,對男人輕佻的語氣提出質疑。同時背過身去,繼續去收拾他的櫃台。而男人則是趁著夥計不注意,又開始打量起被夥計放到一邊的大麥酒來。
這兩個人……
藏在一旁的張南北一邊瞄著兩人的動作一邊皺眉,不知道為何,明明夥計和酒客他們兩個隻是在那裏很平常的聊起最近的新鮮事兒,但這種很普通的行為卻依舊讓他心中泛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倒不是他多疑,隻是龍類的身體似乎天生對陰謀的味道敏感。再加上這些天偵察技能的不斷進化——這讓他越來越相信自己的直覺。
“你酒杯裏的酒怎麽變多了?”
櫃台處夥計的一聲輕喝叫醒了仍在思索的張南北,張南北連忙抬頭望去——果然是男人在偷偷對大麥酒酒瓶下手時被發現了。但即便是被抓了現行,男人卻依舊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並沒有回答夥計的質問,同時揮起手臂就要將大麥酒送入口中。
“你喝吧,喝完這一杯就可以死一死了。”
誰知夥計並沒有如何堅持,看到男人執意要搞小動作,當下也不再阻攔,反而是攤開手,任由他眼前的這個男人動作。
似乎是因為夥計的這一句話喪失了興趣,兩人接下來便沒有再說一句話。
在張南北的注視下,男人利落地便喝完了手中的這一杯,而後又呆坐了兩三分鍾後,立即轉身離開,爬上樓梯朝著自己房間走去。
看著男人的背影,在確認無事發生後,夥計的視線又一次地掃過旅館。張南北連忙縮身躲過夥計的目光。
夥計明顯沒有發現他,在收拾幹淨一切之後,熄滅了火光輕輕合上了旅館的大門,自己則是手持著一柄燭台離開,在夥計的腳步聲驅散後,旅館的一樓瞬間內又恢複了寂靜,隻剩下牆壁上掛鍾的掛針在“咯咯咯”輕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