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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竹 第四章 要做那過江龍

  趙長生回頭給了青爺一個感激的眼神,青驢收回前蹄,對著趙長生,好像是說果然是個莽撞人。他再傻也瞧得出那位喬二哥是實打實的二哥,雷哥是實打實的大哥。


  張木流一大壇子酒往下直灌,喬雷和喬玉山也舉起了各自的酒。酒水多少各不相同,三人卻是同時飲盡,同時落杯。三人坐著,陣陣無言。趙長生也懂眼色,起身大步跑進去客棧,出來時七八個小夥計一人抱著一大壇子酒。


  張木流開了兩壇子酒分別遞給了兩人,又開了一壇子剛剛轉過臉看向趙長生,趙長生一副求饒的表情,張木流隻得放在自己身前,然後開口道:


  “我其實猜到你們會來,可沒猜到你們來得了。既然真的來了就把差我的一壇子先幹完。”


  喬雷與喬玉山兩人皆翻了個白眼,然後舉起酒壇子就如同張木流先前一通猛灌,真可謂是揚揚灑灑。一壇子喝完才放下,張木流已經另開好兩壇酒分別遞出去,二人隻好接著,剛剛拿穩當,張木流已經舉起自己的,向喬雷和喬玉山揚了揚下巴,二人又隻好舉起壇子與張木流碰了一下,然後就見三個青年各自舉起手中酒,大口飲酒,隻不過再也不揚揚灑灑,而是一滴不漏。


  青驢前蹄蹭了蹭趙長生,小哥兒立馬心領神會,丟下錢袋子就往胡灑灑一行去。剩下三人也不再是豪飲,一人拎著一個酒壇子,也不說話,過一會兒碰一下,默默飲酒。


  喬玉山看著這個明明年紀最小,卻胡子最長的青年半天沒說出話來,隻是自己喝了一口酒也不碰其他兩人,然後直直的看著張木流。


  “當年事,我們也不太清楚。雖然親身經曆了,可是一樣迷迷糊糊。我爺爺護了大哥的爹娘,直接就死了,可還是讓大哥爹娘重傷了。你太爺爺與一幫都是穿著紫衣的換了命,不光你家老太爺,還有長昌家老爺子。再後來我們就不知道了,各自被丟到很遠的地方,等跑回去已經是三天後了。大家隻是辦喪事,問也不肯開口。最年長的一輩人都死絕了,父輩都重傷,你爹失蹤不見,燕姨抱著涵兒回了娘家,再往後你就知道了。”


  張木流臉上沒有變化,一隻手卻死死的抓著酒壇子。


  “然後才說我爹勾結異族,各國都下了捕狀?”


  喬雷把酒放在地上,對著張木流道:

  “樹英伯父是給陳束城那個老梆子背了鍋。那個老梆子搭上了趙氏,認了一個比他大兩歲的老妖婆做幹娘,我們回去之後就已經不見人了。這是我們幾個分別的時候查出來的。你是離家最早的一個,再後來是我,長昌和卓康第三個走,一個去了北海,一個去了東海。玉山被老夫子舉薦去了書院,在金陵求學。許多同齡的陸陸續續都離開了,都是在四方打探那件事的消息。大家也都開始修行了,離家的時候都帶著自家的傳家之物。這些年倒是也沒聽說誰出了事或者得了什麽機遇。”


  張木流點點頭,又喝了一口酒。


  “你說的紫衣,應該是儋州刑氏,前些年打過交道,也吃了不小的虧。這一族人也算是源遠流長,初祖是位你我都明了的大人物。隻不過他們這一脈隻是血脈稀薄的旁枝末節,約莫六百年前到的儋州,現在說也算是大門戶了。”


  喬玉山和喬雷對視一笑,三人又碰了一下,喬雷把腰帶鬆了鬆接著道:

  “這刑氏也算是名頭頗大,出了名兒的窩裏橫。儋州孤立於海上,島上修者多迫於其淫威有怒不敢言,隻不過沾了陸地便乖的像孫子一般。聽說是六十年前被一個女子持劍殺穿了宗門,那女子還說,若是再看到他們四處撒野,便守在雷州渡口百年,見刑氏一人斬一人。”


  張木流也笑了笑,喬玉山泯了一口酒,接著道:


  “不過約莫一個甲子再沒聽到那位女子劍仙的消息,這家人終於熬不住了,漸漸的又幹一些惡心人的事情,就是閑的無聊。大約三年前,聽說有一個白的嚇人的少年,手持一柄烏黑長槍在海上挑了一幫三十歲之下的刑氏子弟,也放話說以後見一個儋州刑氏打一個。”


  話音剛罷,兩人皆是笑眯眯看著張木流,張木流打了個冷顫,怪嚇人的。


  “這都能猜到是我?”


  喬玉山與喬雷皆翻了個白眼。


  “雖然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弄了一把黑槍,可一說白的嚇人,立馬就想到你了,前些年你怎麽小白臉兒模樣你心裏沒數兒?更何況據說那位少年還邊打人邊罵什麽你爺爺的肉、你奶奶的腿的,這是你小子原作啊!”


  張木流趕緊又喝了一口酒,往事不堪回首啊!


  “行了!我們也沒法兒多留,玉山是死纏爛打跟著金陵書院的一位夫子遊學,已經要往蜀國去了,我還得往北走去中山國。你路上順便去一趟洛陽和逐鹿,小羽和藤霜在洛陽,辛左在涿鹿。”


  已經天色昏暗,三人所在之地倒是有微微亮光,四處火堆火光衝天,三人又與客棧離得近,有風吹的不遠處火焰搖擺,三人拉的很長的影子也搖晃不定。喬玉山拿出一封信交給張木流,讓捎到昆山給一個老道,喬雷重重的拍了拍張木流到肩膀,一身酒氣大步離開。


  喬雷走了幾丈遠,忽然頓足大聲喊道:


  “小流兒!別忘了還有兩個結拜兄弟,別忘了一起長大的那些狗日的。我們小竹山出來的,能不能混出來個大出息誰也不知道,可是誰也知道自己是哪兒人!要幹什麽!”


  那個離長安城越來越遠的壯實青年嘴角微微咧起,心說果然是這個稱呼最習慣。


  騎在馬上的年輕書生到了張木流近前笑著說:

  “我這喝酒開葷腔的本事都是你教的,從小到大酒局也都是你攢的,那年你回家我其實知道你應該有什麽事瞞著我們,老大也應該猜得到。可你既然沒說我們就不會問,隻是感覺你好像很累,所以那天晚上灌了你很多酒。你看你現在,胡子拉碴的好像經曆了多慘的事情,生怕別人看見你後不知道你是個有故事的人一樣。你不是打小就喜歡說——做不做得到做了才知道嗎?現在有了一身本事反而慫了?跟著麻先生練了那麽多年劍,到頭來居然拿一把槍跟人對敵!那個因為怕鬼所以夜夜去墳地練膽子的張木流,沒什麽本事的時候為了見喜歡的姑娘一麵,獨自走了萬裏路的張木流,哪兒去了?”


  說到最後,聲音也大了起來,好像恨其不爭,也好像恨己不爭。說完這番聽起來平常其實卻很重的話,喬玉山揚鞭離去。


  是啊!自己明明學的劍,可是怎麽就用了槍了。


  ……


  張木流揮了揮手,周遭丈許有些光華碎裂,不遠處一個粉裙女孩腳步匆匆,好像在找什麽。女孩回頭看見那個滿身酒氣的青年,急忙跑了過去。張木流對著胡灑灑一笑,把剩下的酒喝完,站起來散去身上的酒氣與胡灑灑一起返回。


  胡灑灑感覺木流哥哥很傷心,自己就也傷心起來了。走著走著就甩開張木流的手,蹲在地上揉眼睛。張木流心說這又怎麽啦?

  “怎麽哭了?是不是覺得誤會了你姐姐?”


  胡灑灑搖了搖頭,把頭抬起來撇著嘴巴對著張木流說:

  “你不要不開心嘛!要不然以後我就叫你姐夫吧?”


  青年一下子氣樂了,食指與中指前後交錯彈了小丫頭腦瓜一下,看胡灑灑的眼淚馬上要溢出來了,張木流趕忙也蹲下。


  “來,我背著你。”


  胡灑灑哼了一聲一邊摸著頭一邊往張木流背後去。張木流拽緊小丫頭的褲腳,猛然起身向前跑去,嘴裏還說著:

  “起駕!”


  ……


  夜色裏幾個男人斜靠在馬車邊上像是睡著了,萬千與胡灑灑自然在不遠處的馬車上。張木流獨自在一輛馬車邊上坐著,看著稀疏的天上星辰。


  斜躺在一棵樹底下的趙長生忽然睜開眼握緊了闊劍,聽了聽不遠處的動靜就要起身時,耳邊傳來張木流的聲音:


  “你怎麽不長記性,先看著!”


  趙長生瞬間坐在張木流身旁,一副疑惑的樣子。張木流無奈,隻好解釋道:


  “先看著,那女鬼入夜便在這裏了,至此也沒傷人,隻是進入那個富商的心湖之間了。其間有什麽因果都不知道,就想貿然插手?”


  趙長生想說等傷人就晚了!隻是話未出口,身邊已經不見前輩人影了,那頭青驢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不遠處,一副看傻子的樣子,趙長生趕緊往那位富商去了。


  這位富商的護衛隨從都睡的死沉死沉的,可見這紅衣女鬼也是不俗。


  世間鬼物多半沒有傷人的本事,隻能以怨念去控製活人自傷。當然也有例外,若是怨念到一定程度轉而凝結為實且其自身尚能控製神誌,那便是另一種修行路,隻不過此路多有阻礙。顯然紅衣女鬼隻是平常鬼物。


  趙長生到張木流身邊,一起看著滿頭大汗的富商。


  張木流忽然一把抓向富商額頭,收回手時便抓著並無實質的紅衣女鬼。那女鬼大約是以為張木流要壞她好事,張口就吐了一束白霧往張木流嘴裏去。張木流另一隻手抬起來拍散白霧,反手就是一巴掌,已經斜躺在地上的紅衣女鬼一臉不可置信,顫聲道:

  “你怎麽可能打的到我?怎麽可能打的疼我?”


  張木流卷了卷袖子。


  “我還打得活你!”


  旁邊的趙長生伸手捂住臉心說“前輩啊!女鬼也是女的啊!”


  張木流坐在火堆旁邊,瞥了一眼紅衣女鬼,又看了看還睡著的中年富商,然後對著女鬼道:


  “說說吧?”


  ……


  百多年前起,修士大舉入世去往大大小小的朝堂,對大小國家的君主也隻有一句話“可助一國安生,此後不可起兵戈”。大國都知曉利害,很快與周邊講和。也有小國眼看馬上疆土就能翻一番,忽然有人說讓他止戈收兵,當然會不答應!於是一國換姓的就也算不少了。


  整合天下隻用了短短三年,讓諸國君主鬆了口氣的是,修士入世整合天下後便不問世事,從前怎樣以後也怎樣,唯一不能觸動的禁忌就是不能起兵禍。此後各國並無多少互通之事,小國間各設邊軍隔岸比武的也大有人在。大約罷戰二十餘年,漸漸的就有了各國跑商的馬幫,各國所產各不相同,跑的越遠賺的越多,越往後此類商人便越來越多。


  大約甲子前,敵對了百餘年的梁國與宋國率先立了一座梳理兩國商貿往來的衙門,隨後各國紛紛效仿,慢慢的就演變為這片陸地所有國家都參與的一個脫離於國家之外的府衙,取名為霄仇府。


  霄仇意如其名,消仇而已!


  數十年的經營,霄仇府忽然成為一座分別於國家之外的存在。以黃金為準衡量各國貨幣價值,又征求大多國君同意後改良了標準錢。霄仇府倒也從不插手別國政事,標準錢製定後隻是交由各國鑄造,也不插手。


  ……


  這個太平盛世,想要隨便招收家仆護院是絕對不行的。哪怕再如何有錢,家中無功名在身的人家,是不允許有家丁的存在,隻能退而求其次去招收長工。從這個富商的隨從來看,家中至少有個秀才。


  紅衣女鬼微微漂浮在地麵,又不敢太高,張木流與趙長生坐在火堆旁沒搭理她。


  兩人一鬼都沉默著,那女鬼看著中年富豪,本就虛幻的麵目更加猙獰,不曉得哪兒來的一股邪勁兒,轉過頭看著二人一字一頓的:


  “他殺我,我殺他,本就天經地義,連這都要管?”


  張木流頭也沒抬說道:“所以讓你說說。”


  “像你這樣的活著時肯定是個蠢貨,一國都城外行凶?你當那城隍是擺著好看的?”趙長生無語道。


  紅衣女鬼忽然大怒,咆哮著衝趙長生去,被張木流懸空抓住脖子後猶是手足並用的像是要撕碎了趙長生。後者頓時麵沉如水,壓住想抽她幾巴掌的衝動看著她在自己麵前作死。


  張木流將女鬼摔在一旁,眯著眼睛看了看趙長生,趙長生當即脊背發涼。


  “睡夠了就起來吧,裝的不像。”


  張木流忽然沒了耐心,自顧自的說話。那位躺著的富商卻突然睜開眼也是笑眯眯的道:

  “這都能被你發現?”


  張木流未曾抬頭,隻是咧著嘴笑道:

  “讓個傻小子跟著我這麽久了,忽然來這麽一手,當真是覺得張某好欺負?”


  中年富商笑著站起來,看著趙長生搖了搖頭,伸手撕下臉上一層皮,緊接著身形略微縮小變成了一個美貌少女。趙長生由原先的不明所以變成了目瞪口呆,木納叫出一個“姐”字。


  女子朝紅衣女鬼揮了揮手示意讓其退下,分別向張木流與趙長生作了一禮後便身形緩緩消散。


  “思思見過張公子,長生跟著公子並非小女子有意安排,他也並不知情。太白山公子救了胞弟,思思感激不盡!後來聽聞了一些九丈山的風吹草動,本想著抱恩,卻不料公子修為通天,今日在長安城外本想著現身道謝,卻看見了那兩位受大道青睞的年輕公子,於是才起了跟張公子俚戲之心,還望公子莫見怪。”


  趙思思此刻已經變作一身青綠長裙,身體修長,該多的地方不少,該少的地方不多,既是人襯長裙,也是長裙襯人!


  張木流終於抬起頭,打量著麵前貌美女子。


  “一個小王爺跟著我這麽些天,現在又要多個郡主?看來我非要到軒親王府上去做客一番了。”


  “多謝公子賞臉,家父也有些話與公子相談。”趙思思毫不猶豫便接下茬,不給張木流言語反悔的機會。


  趙長生還是有些摸不著頭腦,老姐怎麽就忽然冒出來了,還整個女鬼。難不成是借著我來跟蹤前輩?那怎麽行!相處不長,可前輩為人事事樁樁都是坦坦蕩蕩的,自己卻成了家中楔在別人身邊的契子?


  趙長生黑著臉看著趙思思:“姐,什麽意思?是了,肯定是爹的意思!前輩是我尊敬的人,你們如果與前輩不利,我這小王爺就不當了,你回去叫他與老娘抓緊再生一個吧,免得王府後繼無人!”


  在頑皮弟弟跟前,趙思思再無先前大家閨秀的樣子,過去趙長生身邊就踢了其一腳,擰著眉頭沒好氣的說:

  “真不愧被張公子說成莽撞人,你是不是小時候掉渭水裏後腦子進的泥沙還沒有掏出來?與人家不利?你姐我有那個本事嗎?”


  趙長生被揪著耳朵,兩隻手捂著右腿,單腿在地上蹦著,嘴裏說著錯了錯了。直到張木流咳嗽一聲,趙思思才停手,隻停手瞬間就又變成了之前的大家閨秀,張木流都覺得有些冷汗下來,看著趙長生心說小子長這麽大不容易啊!

  趙長生臊眉搭眼的站在張木流背後,一想還真是。天下元嬰之上的修士都不知去了何處,現在元嬰期便是修士巔峰了,前輩打一個金丹巔峰的土寶道人跟打兒子似的,還跟著一頭青驢……自家還真是哪怕有心,也是枉然。


  “行了,知道你們沒惡意,就不用在我麵前扮可憐了,試探我一番還不至於讓我多生氣,人之常情罷了!隻不過軒王如此費力安排這個‘偶然相遇’,恐怕不隻試探張某的秉性肚量吧?”張木流站立起身,撣了撣身上落的灰燼,朝著趙思思問道。


  趙思思驀然一笑,伸出手來,手中憑空多出一把木劍。張木流看到木劍時幾乎同時從他腳底泛起一圈漣漪化作一個無色罩子籠罩三人,之後才緩緩眯起眼看著趙思思。趙長生冷汗直流,站在張木流背後向趙思思擠眉弄眼,好像在詢問這是什麽?什麽情況?

  趙思思不比趙長生輕鬆半點,她的的確確在張木流眼中察覺到了殺意!


  “公子容我稟明!家父說將此物交給公子,還讓我問問公子記不記得泗水井邊兒給公子做竹桶的人?”


  聽完趙思思一口氣說完的話,張木流怔怔出神,好半晌才回過神,收了那柄木劍,喃喃道:


  “記得的!”


  一旁的姐弟倆終於鬆了口氣,剛才明明隻是一個眼神而已,殺意之盛超乎想象。趙思思甚至都在想,這個年頭,哪兒來的那麽多人給他殺?讓趙長生更心驚肉跳的是,那柄木劍被他姐姐拿出時,不光瞬間被張木流隔起一座屏障,那頭青驢也現身不遠處,一人一獸眼神之冷漠是他第一次見。


  “前…前輩?沒事兒吧?”


  張木流被一聲前輩喊醒,回過神了歉意道:“此物於我意義非凡,方才有些失神,嚇到你們了。”


  趙思思連忙應聲:“張公子,無礙的。”


  “府上夫人右臂是不是有個疤痕,像極了牙印?王爺是不是喜歡吃涼拌五倍子的葉子?”張木流有些高興的問道。


  趙長生和趙思思對視一眼,這事兒就自己一家四口知道啊,兩人點了點頭。


  張木流對其燦爛一笑,轉身拍了拍趙長生的肩頭:“長生,以後別叫什麽前輩了,叫一聲哥就行了。思思也是,你是九月初九生的吧?我九月初三,比你大幾天的。總算知道為什麽姓車了,難怪這麽多年都沒有音迅!那個牙印是我咬的,我第一次吃涼拌五倍子葉兒就是他帶我去的摘的,因此還中毒了!”


  趙長生早已長大了嘴,就連趙思思也止不住驚訝的表情。兩人異口同聲:

  “你就是那個老爹老娘費了好大勁兒都沒騙到我家的孩子?”


  張木流大笑不止,拉著兩人走到不遠處,坐下後解下重新灌滿的酒囊使勁兒喝了一口。遞給趙長生,趙長生摸了摸肚子一臉苦笑,趙思思也搖了搖頭,神采奕奕的青年隻得自己再往嘴裏灌了一大口。


  “差五六天而已,你看思思是個少女模樣,我是個滿臉胡茬子的青年人,長生還是個孩子!”


  趙長生一臉羞憤,頹然坐下看著張木流,沒忍住開口道:“前輩,不對,是張大哥!我都十五歲了,孩子什麽的太不好聽了。隻不過實在沒想到,從小耳朵裏灌滿了的那個孩子居然是你。”


  趙思思點頭稱是,也跪坐在張木流旁邊,開口道:

  “小時候老是聽娘親提起你,後來長大一些了,我問娘親既然想你為什麽不去看看你,娘親說那孩子是個苦命孩子,注定很小就要背上重擔子,我和你爹得在他需要的時候推他一把。張大哥,爹娘這麽些年沒尋過你,肯定有他們的原因的。”


  “姐,我記得老爹也說過,咱倆宮裏的兄弟姐妹一群一群的,雖說都沾親帶故的,可若是他倒了,這幫親戚絕不會因為什麽血親而放我們一馬。唯獨有一個孩子,他答應過爹,妹妹他會照顧好,將來要是多個弟弟他一樣會照顧好。”


  張木流下意識伸手揉了揉趙思思的頭,又伸手摟住趙長生的肩膀,抬頭看著淡疏星辰,聲音溫柔:


  “是的,我答應過的!”


  ……


  天蒙蒙亮,萬千早已打好了水放在馬車前。胡灑灑迷迷糊糊被叫醒,揉了揉眼睛後飛快的洗漱完就奔向張木流去。本就不遠,加上換了粉色長裙的小女孩又是飛奔過來,還沒到張木流跟前就看見一個青綠色長裙的漂亮姑娘在張木流身邊,小姑娘馬上就撇起了嘴巴。


  小姑娘站在張木流旁邊盯著趙思思,像是防著野狼的牧羊犬,憋了半天後朝趙思思做了一個鬼臉。趙思思哭笑不得,這小丫頭亂想什麽呢?胡灑灑回過頭拉著張木流的手一甩一甩的,撇著嘴略帶哭腔:


  “姐夫姐夫姐夫!你可不能做對不起我姐姐的事兒啊!和尚都說了色即是空,這妮子雖然有幾分姿色,可跟我姐姐差遠了,你可別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啊!”


  張木流一把按住小丫頭的頭,沒好氣道:

  “瞎說什麽呢?這是我妹妹。還有你叫誰妮子呢?你一個半大丫頭片子壞心眼忒多,等你回家去準挨你姐姐揍。”


  胡灑灑一聽,從張木流手裏掙脫跑到趙思思旁邊大聲說了一句姐姐我錯了!


  趙長生站在遠處看戲,見哭笑不得的趙思思看著自己,趙長生隻得攤了攤手。好似趙思思在問道:“這咋回事?”,趙長生回道:“那誰知道去!”


  有一位小王爺和一位郡主帶路,進城自然是很順利的。胡灑灑自從知道了趙長生是未來的大宋親王,就一臉不可置信,嘴裏一直念叨著這個比自己大個兩三歲的傻傻都能做一國王爺了?胡灑灑想起那天這個傻小子端著一碟牛肉看姐夫打架就覺得好氣又好笑,這樣的都能有機會做王爺?

  胡灑灑一路嘀咕,不時還轉頭看看那個不知什麽時候換成皮甲背上還有一個特大號闊劍的少年。張木流躺在青驢背上往前去,長安城幾座城門連接的主幹道路皆是石板路,卻隻是繁華地段而已,多得是碎石鋪設兩側深挖排水渠的土路,但凡下雨依舊泥濘不堪。趙思思看著吃癟的弟弟辛苦憋笑,好像除了生氣時的爹娘和自己,這小子誰都不怕。小時候太子搶了自己一把很漂亮的小刀,這小子硬是追到東宮錘了太子一頓把刀搶回來了。事後東宮詹事狠狠參奏父親一本,說教子無方,結果皇帝笑著說小孩兒打架嘛,何況堂兄弟,不用追究,這才平息此事。


  當然現在趙長生怕的人還要加一個張木流。


  親王府都是在宮城邊上,唯獨軒王例外,說要把王府建的遠一些的時候,大臣們全都反對,然後這位趙軒親王誰也沒搭理,直接把王府建在長安城的東北角。張木流一行人是西門進來的,要穿過長安城才能到王府,可一隊人連車帶馬的,走的十分不易,再有小王爺帶路,也不能強把旁的車馬趕出去。終究是東勝神州有數的大王朝,京城之繁華隨處可見。


  胡灑灑非要跟著張木流去王府,誰也攔不住,張木流說跟著無妨,你們就在長安玩耍幾天,到時候我把她給你們送回去。廖先仁與萬千商量了一下索性就同意了,一行人找到客棧後便要分開。廖先仁帶著車隊,拉著幾車無關緊要的東西路過一個打著酒幡的地方,門頭兩個字“鵲橋”,就覺得這個客棧好,可萬千千萬個不答應,於是便隻能再尋一家,最終在一家叫“遊方”的客棧歇腳,張木流也說名字取得好。


  胡灑灑終究才除去自身法印,難免有些本源缺失,趴在張木流背上睡的極為舒坦。趙思思看著張木流背上的小姑娘,心裏暗道:“怎麽就才差幾天啊!”


  “思思,這些年來幹爹幹娘身體可好?”


  趙思思還未開口,最後方牽著毛驢的趙長生就急忙搭茬兒:“那倆人一天把我和姐姐都要酸倒牙,身體倍兒棒!老爹一天該打拳打拳該練劍練劍,老娘就是各種花兒弄的滿屋子都是,大哥你去了你就知道了!”


  趙思思瞪了趙長生一眼,後者馬上閉嘴。


  “木流哥,他們原來都挺好的,三年前的大年初九,爹也不知道什麽原因,去宮裏和皇叔吵了一架,皇叔不見他,他就站在禦書房外麵吼著罵,說什麽忘恩負義,他瞎了眼了當年幫你,還有很多話聽說罵得很難聽,但是誰也不知道什麽意思。第二天回來後我娘就罵我爹,我們都不敢去勸,爹也不還口。從那兒開始,爹每天練功比以前更勤快,娘也每天栽花種樹比以前多。”


  張木流聞言點了點頭,三年前的初九,自己初六離家去往甘州的。


  “沒事兒,幹爹就是那個脾氣。我小時候跟一個隻知道名字叫麻先生的人學劍,幹爹非說教的狗屁不如,就堵在人家住的小茅屋前說要打一架,後來不知怎麽就躲在自己屋子裏好幾天沒出來。”


  趙長生湊上前去悄悄說:“那應該是被打了!”


  “我說你小子小時候調皮應該趕得上我吧?”


  張木流斜眼看著背劍少年,旁邊的趙思思捂著嘴偷笑,趙長生聞言也憋著笑。不騎驢也刮了胡子的張木流看向趙思思投以詢問眼神,趙思思想了想後:

  “我爹總是罵長生,說‘你要是趕得上你那個沒見過的哥哥一半兒調皮,我都不至於找不到理由打你’,後來娘親也說,說哥哥小時候那是門前小霸王!隻要自家門口過去人,甭管認不認識,上去就要戳人家幾劍才罷休!”


  張木流趕緊解釋道:“是木劍!”


  那兩人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趙思思接著說:“伯父其實都不想打你,天天打都打累了,可架不住你找打啊!你一天出去不是打這個就是揍那個的,人家找上門還把人家再打一頓。所以說長生再調皮也是夠不上哥哥你的。”


  張木流破天荒有些難為情,想伸手捂臉,又怕弄醒背上的小丫頭,便隻得尷尬的笑了笑。


  三人正有說有笑往前走,一匹黑馬橫衝直撞的衝了過來,一條街上雞飛狗跳的,直到張木流一行人近前也未見勒馬。趙長生皺著眉頭等著馬衝過來,一手按住馬頭,馬背上的人往前一墜在空中一個翻滾落在趙長生旁邊。


  那人一臉嬉笑看著趙長生,又咧嘴看著趙思思,才開口:

  “原來是小王爺與郡主啊?小道著急去見師父,衝撞了二位,切莫怪罪啊!”


  趙思思麵無表情看著這個道士裝扮的少年,趙長生已經把劍立在身前。


  張木流背上的小丫頭揉了揉眼睛,拍著張木流的肩膀打著哈欠問道:


  “咋回事兒啊!怎麽一下子這麽吵?咦,好些人啊!”


  張木流放下胡灑灑,拉著小丫頭的手說道:“沒事兒,兩頭畜生在街上橫衝直撞傷了人,給長生攔住了。”


  小姑娘哦了一聲,說長安城的畜生也太不安生了。


  道袍少年先是眯著眼看了看張木流與胡灑灑,然後又咧嘴笑了起來,笑的十分陰翳的小道士目光直視著張木流,張木流回報以譏笑,鬆開胡灑灑的手後走到前方對著那個護國真人親傳弟子說道:

  “與我扮笑麵虎?!”


  道袍少年咧著嘴說:


  “想學那過江龍?”


  ……


  剃了胡須的張木流瞧著也就是十歲的樣子。趙思思與趙長生兄妹兩個分別站在張木流兩邊,略微靠後些。


  趙思思麵無表情看著那個改姓為魚的少年,自家兄妹兩人是從來瞧不上這個美其名曰為求道而棄了凡塵家門的“軟脊狼”。其實壓根兒就不需要木流哥哥去打他臉,自己和長生隨便誰甩一巴掌過去也能讓他七葷八素,唯一能讓人忍著不出手的理由,無非是他背後站了個越來越名不副實的護國真人而已。


  張木流看著離自己隻有幾步遠的少年再度開口:


  “在這等我這麽久就為了撩一句狠話?”


  少年魚沾霖有些訝異道:“怎麽就是等你了?”


  張木流答非所問:“在這裏打?”


  魚沾霖倒是回答頗為爽快:“都可以啊!”


  “兩位還是換個地方吧,長安城可禁不起別古兄與小真人的三拳兩腳。”


  遠處走來個白衣公子哥兒,長得十分俊美。一邊走一邊把扇子折起來,到幾人近前對張木流與魚沾霖拱手行了一禮,又轉頭分別對趙思思兩兄妹,叫了一句思思姐,長生弟弟。


  趙長生就要跳起來踹這個討打的堂兄,那白衣公子躲在張木流旁邊苦笑道:“你有完沒完,不就是搶了思思姐的一把小刀嘛,這麽多年還記仇?”


  張木流笑著搖了搖頭,那個準備起腳的持劍少年才作罷。這位當朝太子倒是沒有什麽架子,除了長得太好看有些惹打外,暫時還沒有讓張木流厭惡的地方。


  太子也對張木流回以笑容,轉過頭看向魚沾霖時便不再那麽和善,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位護國真人座下首席弟子,嘖嘖道:


  “莫是護國真人當真以為自己能在我宋境隻手遮天了?或者是覺得我趙氏可欺?”


  魚沾霖笑著回答:“豈敢豈敢,天下是你家的。”


  太子冷哼一聲!方才看似在與魚沾霖言語交鋒的太子趙戮,其實悄悄傳音張木流:


  “陳束城拜了先帝遺妃做幹娘,現如今是護國真人極力推薦接任霄仇府駐使的人,父皇一時間也是難以下手,還望張大哥暫且忍耐,趙戮日後定會給三位一個交代!”


  張木流心說這兩個傻貨怎麽就直接找上了趙氏,於是傳音回了兩字:“好說!”


  架也打不起來了,張木流返回去牽著胡灑灑的手繼續往前走,也不再與那位大宋太子言語,跟魚沾霖擦身而過時才與那位瞧著討打的少年傳音道:

  “別著急,我們有的打,你回去先問問魚夢夢敢不敢讓你與我打,輸了會死的!太白山那點兒小伎倆也惡心不到我的。”


  魚沾霖猛然收起笑容,麵色有些發白。魚夢夢這個名字,世上知道之人絕對超不過一手之數,因為知道的人,多半也知道自己師傅的古怪癖好。


  張木流拉著青驢,青驢馱著胡灑灑,左右是軒王府的小王爺與小郡主,幾人緩緩離去,那位太子看著魚沾霖,絲毫不掩飾自己厭惡的眼神,走過去拍了拍麵容僵硬的少年肩頭,淡淡開口道:


  “怕嗎?不用怕我知道你怕,因為我也怕啊!”


  ……


  胡灑灑又重新爬到了張木流背上,說是比麒麟背舒服多了。對此張木流也隻能苦笑,這小丫頭像是賴上自己了。


  其實對旁人而言,都看得出來胡灑灑對這個又換了灰袍的青年表現出的親近,可也唯有張木流知道,她一定是久違的沒這麽放肆與人玩鬧了,之前種種的頑皮隻是想讓人放棄她罷了!

  想要讓人承認自己,對別人來說很難。想要讓人放棄自己,對自己來說很難。


  第一次離開小竹山時,張木流才十三歲,依舊是自小就愛穿的一身黑衣,那時的青驢也還不會人言。大姑姑縫了一個花兒特別多的的百寶囊,裏麵裝的滿滿的通寶錢。奶奶把斤兩比較重的幾顆五銖錢縫在了袖子裏,說百寶囊的錢就夠你路上花了,到了地方之後多花自己的錢,少花別人給的。


  那時的張木流已經練了許多年劍,練的也隻是持劍、擋劍、出劍!那段時間的張木流特別鬱悶,臉蛋兒煞白的小男孩一天天在小茅屋邊兒上掄劍,終於有一天忍不住了,蹲在茅屋後麵小聲抽泣,那個一臉胡子茬的中年人隻說:


  “現在的你還拿不起來劍,等你什麽時候覺得自己有能力拿的起來了,再學劍術!”


  出遠門之前,最遠隻走到過小竹鎮的少年,也在路上遇到過願意帶著他的一群糙漢子,那群人帶著一個跟他差不多年齡的少年。那年張木流跟著馬幫的商販第一次到長安城,也在那個叫“遊方”的客棧歇腳。之前也路過了許多小城,但這群糙漢子也未曾怎樣打扮自己,直到在遊方客棧,這群人個個剃了胡子換了衣裳,特別是看到一路跟自己玩兒的很開心的少年梳理好頭發,換了一身錦衣,張木流便站在門口看著那群人不知所措。


  這件很小的事情,給向來以為人生而平等的少年一個巨大的譏諷。


  離開長安以後,獨自往南而去,少年把縫在袖子裏的五銖錢掏出來一枚,買了一身與同齡人相仿款式的衣裳後,這才覺得走路時能把頭抬起來了。


  一路上也遇到了很多對那個年齡來說的糟心事兒。與人交談總想掩飾自己的出身,也編了許多的不切實際的言語講與旁人聽。可其實初涉江湖的少年不知道,他口中的那種人往往分兩種,一種是即便其身家不菲,也隻會與常人無二。另一種就更簡單,常人出沒之處,你是看不到第二種人的。


  直到那場大夢之始,少年與一個奄奄一息的老人泛舟在彭澤。正是酷暑時節,水麵行舟之人頗多,少年看到離自己小船極近的一艘大船上,好像是不同地方的學子在這裏遊湖論文,各自說了家鄉何處姓甚名誰。


  其中有一個說著蹩腳中原官話的青年,說自己於古羌國而來,旁邊便有學子譏諷道:


  “古羌?是梁國的一個小縣治嗎?”


  那名自稱吉阿木的青年先是眉頭微皺,然後才笑著回答:


  “邊陲小國,雖不值一提卻也是生我養我的地方。”


  船艙裏的老人忽然一聲哀歎,少年張木流第一次羞愧難當。


  也是從那時起,即便已經入夢的少年在那不知盡頭的夢裏,學了槍,卻從來不敢持劍。他也終於知道為什麽持劍一事在麻先生嘴裏是那麽難的事情。持劍之人若是沒法兒與心中那柄劍坦誠,那即便手裏拿著的是一把絕世好劍,也隻是殺人器而不是劍。


  夢中沒有仇池舊地,那個在夢中長大又長大的張木流便說自己是個遊俠兒,鄉下人!


  夢醒之後,老人用最後一口氣對著臉蛋兒煞白眼神空洞的少年說道:


  “豈能盡如人意!”


  張木流扶著船幫看著再無進氣的老人說:

  “但求無愧於心。”


  失魂落魄的張木流葬下這位逼著他一夢築基的老人,騎著毛驢到了洪都城。在一處湖畔的宅子前抬手敲門後,出來了一個十分漂亮的婦人,兩人對望著怔怔無言。


  張木流從懷裏掏出來一把已經幹枯到認不出的葡萄籽兒,夢中死死生生無數次,早把這個年齡該有的稚嫩不知丟在何處的少年,此刻終於尋回一些旁人眼裏隻是不久前的稚氣,積攢了千年的委屈也終於失控,滿臉淚水的張木流對著那婦人說:


  “說好了回來與我一起種在院子裏的,來年就不用花錢買了,可怎麽一走就再也沒回來,我都忘了娘親到底是圓臉還是瘦臉了!”


  美貌婦人瞧著煞白臉上掛滿淚水的少年,一把將少年摟在懷裏,自己的眼淚一樣再也收不住,隻是不停的哽咽道:

  “流兒,對不起!”


  張木流與初次相見的娘親一起過完了仲秋。後來在九月初三那天,美貌婦人給張木流做了一碗麵,張木流吃的津津有味。一個偎在婦人懷裏的女童,抬頭問婦人:


  “娘親!怎麽就有哥哥的麵,您的呢?”


  婦人揉了揉女童的小腦袋,看著張木流說道:“從前沒法子給他過生辰,我便把這天當作了自己的生辰,替他吃上一碗長壽麵後,就好像我還在他身邊!”


  ……


  對於背上的小丫頭,剃了胡須的張木流其實也很喜歡。在於當初河畔把自己撞飛時並沒有覺得“一個俗世書生而已,能拿自己如何?”也在於驛站看見自己這個吊兒郎當的胡茬子就要慘遭殃及時的眼淚,當時若是沒有那幾分眼淚,張木流斷然隻會受那持刀大漢一擊後裝睡過去。


  終究這個趴在他背上指東指西的丫頭沒讓人失望。


  趙思思在一旁逗弄胡灑灑,趙長生心驚膽顫的在後方牽著青驢,還一口一個青爺,說到咱家之後我用上等的草料伺候您!在青驢一個冷漠眼神後,少年便裝作從來沒說過什麽。


  說是東北角,其實離宮城不遠,隻不過要以正門出宮再往軒王府上就費勁了。趙長生與趙思思走到前方與門房打了聲招呼,老門房看了看張木流,流露著一臉笑意就往內苑跑去。張木流看著門口高懸的“軒親王府”四個大字,心中同樣十分激動。把胡灑灑緩緩放在地上,再拉著小姑娘的手,喃喃道:


  “終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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