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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竹 第二十一章 終至

  本來可以三四個月走完的路,卻硬生生走大半年。四月份從桐州出發,一路上來一個走一個的,倒是也不孤單。人嘛!所到之處總會有兩三個說得上話的,對脾性就能叫做朋友,否則便是混個熟臉兒,好在這一路雖然糟心事兒一件接一件,可舒心事兒也是不少的。


  莫淼淼打從進了洪都城就一直很緊張,不停問著張木流:“哥哥,待會兒見著娘親了我要叫她什麽啊?叫姨嗎?”


  張木流笑著說:“你願意叫什麽就叫什麽啊,你可是我妹妹啊。說來這座城裏,加上你我就有三個妹妹了。”


  小丫頭聞言便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張木流破天荒找了間鋪子,買了些雞鴨魚肉拎在手裏,又跑去賣胭脂的鋪子買了些胭脂水粉。莫淼淼跟在青年身邊兒覺得有趣極了,她眼裏的哥哥可是從來不愛逛這些鋪子的。


  結果逛著逛著,張木流倒是東西都買齊全了,小丫頭卻要買個不停。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什麽花繩兒,鈴鐺之類的,說是要把樂青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等她去了家裏就能跟比她大一丟丟的姐姐一起玩兒了。變成小狗的盤瓠被紮了一腦袋的小辮子,張木流氣海中的盤瓠神魂罵了一路的街,說等它出來了一定要吃了這個小丫頭。張木流便笑著說讓其隨意,反正這丫頭的爺爺和老爹就都隻是差一腳便大乘的修士罷了。那頭盤瓠聞言便再也沒出聲兒。


  拉著小丫頭的手往那處湖邊兒宅子去時,張木流也有些忐忑。自己離開三年都沒有來看過娘親,也沒寫個信什麽的,這會兒上門兒的確有些不知所措。


  前些年的張木流哪裏願意做這些事情,總是想著家人嘛!何必要經常聯係,再怎麽樣不也都是血脈至親?直到那三年裏,張木流才慢慢明白一個道理,的確不管如何,親人就是親人,可若是逢年過節連個問候都沒有,哪怕嘴上不說,心裏還是有些難過的。


  不多時便到了宅子門前,讓莫淼淼先等著,張木流自己走到門口敲門。如同四年前一般,人還是那個人,門也沒有變。若是非要尋個變處,也就是那年並沒有下雪,那年敲門的還是個少年。


  總會不知不覺中就長大了,張木流三人小時候最喜歡去的一座紅土丘,去年再去看時,發現原來自己心裏很大很大的山,如今卻隻能堪堪站下自己一人罷了。


  揮手敲了敲門,不多時便吱呀一聲,門向裏開去,走出一個少女,穿著一身淡紅色的襖子,直直看著張木流,過了好半晌少女才有些不可置信道:“木流哥哥嗎?”


  張木流笑微道:“你這丫頭,這才幾年就不認得我了?”


  少女揉了揉眼睛,一步踏出門檻後圍著張木流看個不停,轉了好幾圈後猛然一把拽住張木流的手臂,笑著就往宅子喊:“娘親!哥哥回來了!”


  張木流十分無奈,自家的丫頭就沒有一個讓人省心的。低頭在少女耳邊兒說了幾句悄悄話,接著這個穿著淡紅色襖子的姑娘幾步就跑去了莫淼淼身邊,彎著腰笑的十分開心:“你就是淼淼妹妹吧?那你以後就是我妹妹了。”


  小丫頭不知怎麽回答這個姐姐,憋了半天沒說出一句話,最後也隻是咧著嘴巴大笑著,把樂青遞過去道:“姐姐你看這隻小狗漂亮嗎?”


  一身白衣但並未背劍的青年此刻站在門口大笑著,笑的十分開心。


  一個瞧著很年輕,穿著黑色長裙的婦人從裏屋走出來,笑著到張木流旁邊兒,先是拿手比劃了一下,發現自己才到眼前青年的肩頭,於是十分溫柔的笑道:“這就長這麽高了啊?也不等等清潁。”


  張木流笑的十分燦爛,撓了撓頭道:

  “娘!”


  也沒有許多久別的感慨,畢竟母子兩個都是差不多的脾氣。要知道當年張木流在洪都的一處書院待了半個月,他的娘親幾乎天天去書院送酒,書院的幾位夫子也無可奈何。


  小聲與婦人說了幾句話,婦人笑著便朝莫淼淼走去,到小丫頭身邊兒後蹲下來捋了捋她的頭發,接著微笑道:“小丫頭長得真漂亮,跟著個隻曉得喝酒的哥哥,一定會覺得很累吧?”


  莫淼淼急忙答道:“沒有的,哥哥很好的,常常做魚給我吃呢!每次隻要到河邊兒,他就會抓魚給我,隻不過釣魚時本事不太好,次次都要好久好久。”


  婦人聞言開心道:“既然都認了個哥哥了,那我這個娘親你願意認嗎?”


  莫淼淼低著頭,使勁兒扯出來個笑臉,輕聲道:“我還沒有過娘親呢。”


  婦人伸手將小姑娘臉上的淚花擦去,然後一把將其摟在懷裏,溫柔道:“那我可占了大便宜了,淼淼第一句娘親居然是叫我的。”


  莫淼淼哽咽著喊出來一句:“娘親!”


  ……


  張木流幫著何紫棠在廚房忙活,婦人大驚道:“你都會做飯了?”


  白衣青年一邊兒和麵,一邊笑著說:“四年前就能做的,隻是想多吃些娘做的吃食,就裝作不會做飯了。”


  何紫棠打趣道:“看來這不光會做飯,哄人的本事都很厲害了,以後不用擔心找不到媳婦兒嘍!”


  張木流憋了個大紅臉,心想著娘親是不是喝酒了?


  在院子給樂青紮辮子的兩個姑娘聞言便湊了過來,何清潁一臉壞笑道:“娘親可不用擔心哥哥找不到媳婦兒的,胡家那個丫頭每次來不是都說找姐夫嗎?”


  張木流苦笑不已,那個小妮子怎麽還找上門來了?還不等他解釋一番,莫淼淼便接著道:“娘親娘親!路上有一個喜歡穿紅衣裳,更喜歡背著一把劍的秋水姐姐,可粘著哥哥了。”


  張木流轉頭瞪了兩個丫頭一眼,那二人像是合計好的,做了個一模一樣的鬼臉後便跑開。


  何紫棠放下了菜刀,看著眼前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兒子好半晌後才輕聲道:“雲夢澤的那個女子……”


  張木流明顯揉麵的手頓了頓,接著低頭笑道:“我會把她救回來的。”


  婦人點了點頭,繼續切著菜。


  一道黑線從張木流身上掠出,青年又以那柄南山飛劍設了一道陣法,這才道:“小竹山的事情還是不能與我說嗎?”


  何紫棠搖了搖頭。


  張木流笑了笑道:“那娘親知道胡家之事背後的人是誰嗎?”


  婦人這才道:“不是什麽大來頭,一個躲在南邊兒山裏的巨人罷了,倒是有合道境界的,自從那個小丫頭拿著一把葡萄籽說要找姐夫,我便去了南邊兒將其揍了一頓,這以後倒是挺安生。”


  張木流把兩隻揉麵的手高高舉起,同時豎起了兩個大拇指。


  何紫棠笑罵道:“你個臭小子,你看看你一路過來惹了多少禍了?護國真人可真是被你揍了個遍。”


  張木流訕訕一笑,轉頭繼續揉麵。


  何紫棠又說道:“打了也沒事兒,可有些事兒不是現在的你能左右的,日後還是要謹慎些。掛著個宋國侯爵又當了梁國王爺其實也是有好處的,至少越國貼了快四年的捕狀是撤了。”


  張木流心說娘親你怎麽回事?怎麽揭兒子短揭的這麽開心。沒成想何紫棠又接著說道:“性子還是沒變啊!小時候是個門前霸王,現在倒好,走到哪兒惹禍到哪兒。”


  白衣青年無奈喊了一聲娘,婦人才算作罷。


  隻是又過了許久,何紫棠轉過頭直直看著張木流,輕聲道:“你和那位老人在彭澤的事兒我大概猜得到,隻是,猜得到也沒法兒去如何勸你,盡管你是從我肚子裏出來的,可也難以去幫你承擔什麽。”


  張木流感慨道:“小時候最怕偷偷喝酒了以後被發現,那時候的事兒現在看起來很小很小,可放在那時候的身上,其實也是很重的。人但凡真正長大了,誰的心裏都藏著許許多多讓人難以釋懷的事情,有些旁人看著芝麻綠豆大一的事兒,可能對那人來說卻是千斤重擔。大家都有故事,隻是不說而已。”


  婦人依舊看著張木流,笑意始終掛在臉上,賞景兒似的好半天才輕聲道:“兒子,長這麽大了,辛苦了!”


  張木流揮手撤去陣法,遊方依舊化作芥子在院子裏護著一大一小兩個丫頭。洪都城想要他張木流性命的人,肯定不少的,明早兒出門兒說不定就有找事兒的了。


  何清潁也就是十一歲的個小孩兒,更何況又是個女子。毛絨絨的東西對她們來說可謂是殺力巨大,盤瓠似乎也認命了,任由兩個小丫頭在他身上紮了一圈兒小辮子。張木流心說這頭上古異獸心中肯定是很淒涼的,想它堂堂異獸,被兩個小姑娘紮了一身辮子,問題是用的居然還是花繩兒,這要是傳出去,它還怎麽自稱大妖?


  兩個小丫頭已經睡下,外麵兒又開始飄起雪花,張木流坐在門前台階上喝著娘親自己釀的酒。要論喝酒,那可真是隨了娘親,論記性,就是隨了父親。


  張木流沒成修士以前,那就是記性差的要命。桐州城也不大,就是一條護城河圍著的小城,可張木流愣是每次都找不著路。哪怕到現在,但凡進城都要放開神識去找路的,不然絕對會迷路。記得有一次去麵館兒吃東西,吃完以後出門,他怎麽都想不起來自己是從哪邊兒來的,無奈隻得鋪開神識去找路。奇怪的是,隻要離了城池,在荒郊野嶺中時,這個青年哪怕不用修士手段,隻憑著直覺也能分辨方位。


  何紫棠緩緩走過來,手裏也是拎著一壺酒,大大咧咧坐在張木流一邊兒,喝了一口酒才緩聲道:“我挺喜歡那個丫頭的,讓她留在我這裏吧。我要是猜的沒錯,接下來你肯定是要往瞻部洲去吧?帶著個丫頭也照顧不好。”


  張木流故作驚訝道:“我娘這麽聰明的嗎?以前我怎麽不知道?”


  其實何紫棠看起來跟一般年輕女子差別不大,性格也是與張木流一般,又執拗又跳脫。從把自己生辰改成與兒子一天,就隻是為了讓自己記得多年不見的兒子,就可以看出來,有其母必有其子。


  何紫棠瞪著眼道:“忽然想起來,你長這麽大了我還沒有打過你。唉!做娘親的沒打過兒子,還真是一大憾事!”


  張木流苦笑不已,隻得轉移話題:“小竹山的四口井,您知道怎麽回事嗎?”


  何紫棠點點頭道:“你猜的不錯,四口井其實就是四把劍。巨鹿井的確與巨鹿澤有關係,算是偷了巨鹿澤的水運鑄成的一柄劍。剩下三口,也隻是知道是劍而已,還從來沒聽過有人用過。”


  婦人喝了一口酒,接著道:“小竹山許多事兒我也不清楚,大多數知道的事兒也不能與你說。還有許許多多的事兒得你自己去尋根溯源,當年你爹也是差不多,從來沒人告訴他小竹山的不同,他也是自己慢慢去找尋的。”


  白衣青年點了點頭,從盤瓠口中也得知了一些旁枝末節。若勝神洲是個泉眼,小竹山就類似於堵住泉眼的一個塞子。


  何紫棠起身離去,背朝著張木流說了一句讓年輕人惱羞不已的話:“竹山的小孩兒兩歲就要斷奶,你喝奶都快到四歲了。那時我就知道你長大了肯定會愛喝酒,舉著竹筒往嘴裏灌奶時也瀟灑極了。”


  ……


  連日的大雪還是沒有作罷的跡象,今日依舊是個風雪天。江南氣候溫和,極少有人會生爐子,可今年也由不得不生火了。


  張木流隨便兒吃了些東西就出了門,也終於把那件兒白衣換了。青年尤其不愛穿繡著東西的衣裳,總覺得與自己不搭,也總是穿著素衣。今日倒是與往常不太一樣,一身青衫,背後遊方,頭發隨意束起插了個像是小劍似的簪子,隻是看著還是亂糟糟的。


  今日出門,見了那個古靈精怪的丫頭以後肯定少不了有人找茬兒。胡灑灑天天把姐夫掛在嘴邊兒,所以人還沒到時,張木流的名聲早就傳遍了洪都城。以此看來,這丫頭的姐姐或許真是個絕色佳人呢。


  張木流沒理會藏在暗處的金丹修士,越國皇室還真是下血本了啊,最少也會蹦出來個分神吧?青年暗自一笑,徑直往遠處的大宅子去。


  門房是個老人,看到遠處走來一個背著劍的青年,無奈搖了搖頭。大小姐長得好看是好事兒,可也禁不住天天有人上門啊!這都要過年了,還有人來?這次倒是與從前不一樣,一副江湖劍客的打扮?唉!年輕人啊,裝也裝的像一些啊!也不打聽打聽,這些天洪都城的毛驢兒有多緊俏,染料鋪子生意有多好?自從被人聽去會有一個胡子拉碴牽著青色毛驢兒的青年來後,隔三差五就會有人牽著頭毛驢兒來,說姐夫來了!

  張木流走上前去,看那老人麵色古怪。於是笑著與老門房說道:“我來找胡灑灑。”


  老人撇著嘴道:“又是一個張公子?你好歹也去找個毛驢牽著啊!”


  青年有些不解,隻是一想,或許胡灑灑交代了自己有一頭青色毛驢兒。於是接著說道:“我那頭毛驢現在沒帶在身邊。”


  老人手扶額頭,指著遠處巷子道:“今天可真夠熱鬧,你看看人家家夥什多齊全呐?”


  遠處果真有個胡子拉碴的青年,穿著灰色衣裳,牽著一隻青色毛驢慢悠悠的往這邊兒來,那毛驢兒每挪一步,地上都會有一個青色的蹄印兒。


  那人走到門前還未曾說話,便聽的老門房說道:“今個兒倒是來了兩個張公子,你們哪個是真的呢?”


  張木流無奈不已,也不知如何去證明自己便是真真正正的張公子。這老門房已經認定二人都是假的了。


  牽著毛驢的青年指著張木流大罵道:“哪兒來的小子?背個破劍就把自個兒當劍仙了?毛驢兒呢?胡子呢?”


  張木流沒搭理這個吃飽了撐沒事幹的青年,湊上前去小聲道:“你去把胡灑灑喊出來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又不會費多大功夫,而且你想想,萬一我是呢?那小丫頭可不要扣你錢?”


  老人聞言還是十分猶豫,二小姐是盼著真正的張公子來,可要是再錯了,又要被那個小祖宗說自己老了,連個人都分不清了。


  張木流無奈,繼續說道:“那廖先仁薑水常他們呢?他們也認得我啊!”


  老人聞言已經有幾分相信了,廖先仁平常不怎麽拋頭露麵,知道其真名實姓的也確實沒幾個,於是點了點頭,往內院去。


  張木流轉頭看著那個牽著毛驢的青年十分無語,結果那個青年還一副你是假的的模樣。


  於是青衫背劍的青年笑道:“這麽大的風雪,也不給驢子遮擋些?你看看都掉了顏色了。再者你胡子畫的太假了!找個好些的畫匠重畫一下去吧。”


  牽驢的青年聞言有些羞惱,拉著驢子轉身就走了。


  一個穿著粉色長裙的少女拎著裙擺踩著小碎步就跑了出來,老遠看到個青衫男子,還背著一把劍,於是一個後仰猛然停住,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不住。


  張木流笑道:“怎麽?我還不能換一件衣服了嗎?”


  胡灑灑皺著的眉頭猛然舒展,幾步便跳出門口,縱身躍起就掛在了張木流身上。


  胡灑灑抱怨道:“怎麽走了那麽久嘛!你要是再來晚點兒,我都要長高了。”


  青年笑道:“大姑娘了,老這麽掛在我身上不好看吧?”


  少女搖頭道:“我還管他那個,誰愛說誰說去,讓姐夫抱抱怎麽啦?”


  張木流無奈笑了笑,硬把胡灑灑從身上扯下來,轉頭望向門口。一個中年漢子與一個看起來十分漂亮的女子,各自各自攙著一個憔悴婦人的手臂,緩緩走出門外。


  胡灑灑趕忙衝了過去,幫著姐姐扶著娘親,等站定後便很開心的說:“娘!你看,這就是我說的那個大哥哥!當我姐夫還是綽綽有餘吧?”


  被胡瀟瀟瞪了一眼,少女馬上縮著脖子藏到張木流身後去了。


  中年男子跨出一步,抱著拳頭就要彎腰作禮,張木流趕緊上前去以兩隻手輕輕托住男子,輕聲道:“灑灑願意叫我一聲哥哥,那您便是長輩。胡叔叔如此大禮,小子可承受不起。”


  中年男子抬起頭,開懷大笑道:“那我胡漢庭就厚著臉皮受你一聲敬稱了。”


  張木流笑著點頭,又轉身往婦人去,笑著說道:“聽灑灑說過您的症狀,我也略微知道其中來龍去脈了,稍候我便替紅姨解了這毒。”


  胡灑灑瞬間臉色煞白,小姑娘急忙拽住張木流的袖子,大眼睛盯著張木流,似乎很疑。


  夏紅抬手捋了捋小女兒的頭發,對著張木流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多虧這你給灑灑的丹藥護住了我的心脈,否則我是撐不到這會兒的。”


  張木流打斷了作勢施禮胡瀟瀟,感歎道:“這小丫頭果然沒騙我,胡姑娘如傳聞一般好看。”


  胡瀟瀟紅著臉沒說話,胡灑灑已經跳著過來,拉著張木流的手臂道:“看看看看,我沒有騙你吧?是不是比你那個妹妹好看多了?”


  眾人笑著進門,張木流轉頭看向一處露出譏笑眼神,朝著那自以為藏的隱蔽的金丹修士傳音道:“給你時間去叫人,不是我打擊你,著實是你禁不住我砍一劍。”


  遠處一個灰色身影驀然顯現在半空中,這人滿頭大汗,自言自語道:“盛名之下果然無虛士!”


  ……


  按理說修士門閥在世俗朝堂來說,都是十分超然的,可這胡家卻看起來卻沒什麽特殊之處。但凡金丹修士,在這一國來說都是座上賓了,胡漢庭卻隻是老老實實做些生意。


  幾人落座在一處池塘旁的亭子裏,張木流猜想胡灑灑說的沉扇之處便是這裏了。毒什麽的對這個火氣十足的青年來說算是最簡單的,甚至都無需知曉什麽旁的法門,隻要能控製入微便可火煮萬毒。下毒人手段極其聰明,是一種類似於子母式的下毒手法,區別在於子顯母隱,若是隻祛除子毒,母毒但凡反噬,中毒人就生機全無。


  倒黴就在這下毒人遇到了張木流,夢中化名張別古的青年,最後一世臨死前才參透的火道真意,最起碼也是淩駕與這方世界萬火之上的。


  張木流走到夏紅身側,笑著說:“紅姨,把你的手伸出來,我先切脈。”


  夏紅心裏疑惑,既然能看出來我身中劇毒,為何還要切脈?隻是張木流既然說了,那便給他切脈便是。


  夏紅溫柔道:“小家夥!我這條命可就交給你了。”


  青年笑著把手搭上去,暗自調動真火從指尖躥入夏紅脈絡,化作普通宗氣以極快的速度遊轉在婦人體內,待遊遍諸穴後停在氣海。猛然間婦人大汗淋漓,因為其體內的一絲火苗先是在猛烈燃燒,待母毒於膻中穴現身時又以遊走時所留真火煉毒,所以肯定是不太好受的。所幸張木流瞬間便撤回手指,疼痛也隻是一瞬間而已。


  胡瀟瀟被母親忽然湧出的汗水嚇的不輕,隻是不知為何,她選擇相信這個看著深不可測的青年,待張木流抽回手後她才有些焦急道:“張大哥,我母親如何了?”


  張木流自信道:“治病開方我就是個半桶水,多少曉得些藥理罷了。可論治毒,我還是敢於當個天下第二的。”


  夏紅臉色很快便緩和回來,接過來胡漢庭遞的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笑道:“自認天下第二,那天下第一是誰?”


  在長輩麵前,這個年輕的青衫劍客就沒有與旁人時的冷淡了,他抬手撓著頭,有些不好意思道:“說不定是以後的我。”


  胡漢庭摟著婦人哈哈大笑,這個金丹中期的漢子此刻居然眼睛有些紅。


  胡灑灑一隻手挽著張木流的胳膊,另一隻手挽著胡瀟瀟,憋著眼淚笑道:“你們看看,我說了姐夫很厲害的吧!”


  胡瀟瀟從背後捏了一把胡灑灑,張木流笑著抬手使勁按了少女腦袋。兩人都沒反駁這個其實也不算輕鬆的少女,這處圍著的幾人,最痛苦的是夏紅無疑,可誰都知道心裏最痛苦的是這個嘴上沒把門的女孩子。


  張木流從袖子裏掏出一粒藥丸,遞給夏紅,並說道:“紅姨,這也不是什麽仙丹奇藥,隻是些按舊方以老藥配的藥丸,吃下去後可以跟我殘留在你體內的真火相輔而固本培元。那縷真火日後會慢慢化成衛氣,也算是我送紅姨的見麵禮了。”


  胡灑灑很不高興,撇著嘴巴道:“娘親都有禮物,給我沒有?”


  張木流笑著掏出歸來乎鎮換的一串貝化,遞給少年後緩緩道:“這可是我費好大的勁兒才弄來的,如今可是很稀奇的。”


  說著又取出來勒索史嘉銘的一顆鴿子蛋大小的螢石,遞給胡瀟瀟後說道:“雖然不是有意,可這小丫頭滿嘴亂叫,確實敗壞了你的名聲,這顆螢石也不是什麽貴重東西,隻當與胡姑娘賠罪了。”


  胡瀟瀟接過螢石後笑意不斷,倒不是有旁的心思,隻是覺得眼前青年十分和善。以妹妹的脾氣,如此信任一個半道上認識的的男子,還是頭一次。妹妹相信這個高深莫測的青年,自己也便相信了。於是她笑道:“張大哥不必如此見外,叫瀟瀟便是,我妹妹的幾句戲言也無法敗壞我的名聲。倒是虧得張大哥一而再再而三的解救我家人,瀟瀟在此謝過了。”


  張木流點了點頭,轉身看向胡漢庭,再從袖中取出一把扇子,是竹山的小竹做的扇骨,扇麵也稀鬆平常,白紙而已,上書一行小字“何事可屈丈夫膝?唯家而已!”


  胡漢庭結果扇子深吸了一口氣,感慨道:“知我者木流也!”


  一句話將大家都是逗樂,又是聊了一會兒,胡漢庭攙著夏紅回去休息,畢竟身體還是相當虛弱。胡灑灑分別對著兩人眨了眨眼,也跟著離開了,此處便隻剩下一個青衫背劍的青年與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女子。


  張木流忽然說了一句:“瀟瀟與誰學的劍?”


  絕美女子聞言便笑著反問道:“張大哥怎麽知道我與人學劍?”


  一句問出,兩人皆是麵色古怪。片刻後張木流笑道:“我去打一架,你護好你爹娘與小丫頭。”


  實則已經是金丹巔峰的胡瀟瀟微微點頭,麵前青年已然消失不見。天空中一聲悶雷炸響,兩道身影直直往墜往南方,張木流身形再次出現在亭中。


  胡瀟瀟投以疑惑眼神,背劍的青年已經掏出來酒囊,自顧自灌了一口。擦了擦嘴巴後才笑著問:“瀟瀟以為劍為何物?”


  女子苦笑不已,張木流再次猛灌一口酒,大笑道:“學劍又為何?”


  這次胡瀟瀟異常堅定道:“護我家人。”


  話音剛落,胡瀟瀟身旁再次沒了青年的身影,隻是耳邊有那人傳音:“此後不必委屈自己,世間當然是規矩很重,但我輩劍客,無非就是為個方圓之內,自在人間!”


  一抹黑線直往揚漢另一側去,瞬間懸停在百裏外一座山頭,一個如同枯骨般的老婦人抬頭眯眼道:“所為何事?”


  張木流神色冷漠,一劍直下,瞬間將下方山頭一分為二。那婦人臉色狂變,現出真身變作一隻三丈長的黃尾石龍子向南方逃去。


  張木流譏諷道:“倒是個不常見的畜生!不是愛下毒嗎?我便讓你毒上一番!“


  又是一道劍光,石龍子一分為二。


  池塘邊的亭子裏坐著一位美若天仙的白衣女子,束縛著她近十年的枷鎖猛然消散,這位姑娘兩隻手捂著臉無聲痛哭。


  被以惡毒手段要挾的又哪止胡灑灑一人。


  ……


  幾個竹山的孩子聚在一處小院兒內,陳辛左要比張羽和張藤霜大一些,都是從小跟在張木流屁股後麵玩鬧的孩子,自然彼此間都是很親近的。其實除非有深仇大恨,否則若是同鄉在異鄉相見,定然隻有親切。


  這晚洛陽城裏開始有了一種新鮮玩意兒,酒樓也好客棧也罷,門口都是一張桌子上放著一堆印滿文字的紙張,隻要願意拿便可以直接帶走。


  紙張上麵正反皆有印文。一麵兒最上方寫著三個大字“諸國論”今日便寫著宋國將由一位叫做陳束城的人接任霄仇府駐使;宋國劍侯獲梁帝親封逍遙王;各國紛紛派遣鎮澤總兵穩定水患。


  另一麵兒也是幾個大字“神州趣事”,大白話的寫著些笑談,下方也有特意標注出於何人何地。


  張藤霜與徐婉禾兩個女子在屋簷下切肉,張羽根陳辛左圍在一處火堆,兩個不愛喝酒的少年今日各自手裏拿著一壺酒,雪花兒不斷敲擊在兩個少年身上。


  陳辛左舉著酒壺大聲道:“有喬雷大哥的馬幫四處散播,又有玉山哥的名氣,我們的小鋪子不用多久就會成為大鋪子啊!咱木流哥真猛,走到哪兒打架到哪兒!打完還總能封官兒。”


  張羽亦是舉起酒壺,爽朗道:“我們小竹山出來的孩子,終於也能為家鄉做點兒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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