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竹 第七十八章 斷竹
古坨島,既然敢叫這個名字,那至少是極其古老的一處島嶼了。
海中沙洲,俗稱為坨。海沙聚成海島便要無數歲月,更何況這個坨字前麵還加了個古字。
這一路至少也要途經八個小島,才能到瘦篙洲的最西頭兒,從那兒搭乘渡船,花半個月時間去往儋州渡口,趕在九月初三前怎麽也要回去勝神洲的。
天光大亮,小丫頭還沒有起床,張木流獨坐在甲板上,將渡船上的大陣打開一個極小的口子,讓一絲罡風鑽進來,以這海上的罡風錘煉體魄。
煉虛境界都不敢隨意跨海,張木流現在才明白其中緣由。
人族在海上,就好像魚在岸上,沒辦法汲取一丁點兒靈氣。而這罡風,就好像專門為克製人族而生的,但凡入體,便會隨著體內靈氣運轉至全身上下,堵塞住經絡,讓靈氣無法互通。
張木流隻是將極小的一縷罡風引入體內,便有一種靈氣難以為繼的感覺,隻能以劍意去衝破那罡風。如此往複,竟是有一種將劍意愈加凝煉的感覺。
於是便有一個白衣青年坐在渡船甲板,任由連綿不斷的細小罡風入體,再以劍意驅逐抹殺。樂此不疲。
白麒麟忽然現身,看著那玩兒的不亦樂乎的年輕人,扯著嘴角走過去,無奈道“以你們劍修的體魄,晉入煉虛之後自然就不懼這些罡風了,你現在去沾它,有什麽好處?”
張木流答非所問,笑著說“你是在準備破境是嗎?可是在海上破境,不會引起海中妖族與龍族不喜嗎?”
四海皆有龍王,可不是那雜蛟化的龍可比的。說起來還是麒麟父輩呢。
白麒麟隻是淡淡說道“龍族還罷了,妖族?它們敢不喜?”
這算是承認了在準備晉升渡劫了。
白麒麟揮舞蹄子將那破洞堵住,淡淡道“我其實想去龍宮渡劫,龍族應該會給這個麵子。但想來想去,還是等到你家鄉再說吧,我一旦破境渡劫,起碼也會有幾個月十分虛弱,若是遇到什麽麻煩,以你現在的境界,就會真的很麻煩。”
張木流以劍意震散那些罡風,笑著說道“你說怎樣就怎樣,等到了我家鄉,我盡量快些尋到一處山頭,到時你白麒麟渡劫,為我立威。”
白麒麟歎了一口氣,這家夥真會自找麻煩。
她們這種存在,破境煉虛時渡劫,非同小可。到那時,幾乎就是在跟一座天下說,麒麟一族回來了。
無論什麽族類,到了煉虛境界,才算是真正走上修行大道了。。
噔噔噔幾聲響,妖苓睡醒了。
小丫頭眯著眼睛跑到甲板,鞋子都反穿著,對著張木流說道“飯主兒,餓了!”
張木流啞然失笑,轉頭看向白麒麟,笑道“小白去抓一頭大魚如何?今天給你們做魚肉吃。”
妖苓立馬看向白麒麟,模樣十分可憐。
白麒麟歎氣不休,小丫頭怎麽這麽能吃呢?不過還是瞬身出了渡船,跑去海上叼了一隻一丈有餘的大魚回來。丟在甲板上後看向妖苓。
小丫頭嘻嘻一笑,說白姐姐最好了!
說來有些遺憾,離秋水的生辰在八月十五,可自個兒卻偏偏錯過了。這些事兒是沒法兒找補回去的,隻能記在心裏。
這艘渡船日行兩萬裏是問題不大的,這八月的第一天,晌午就能到古坨島了。
進入古坨島千裏之內,張木流便收起了渡船,禦劍往島上。
渡船不稀奇,隻載著兩人一鹿的渡船就稀奇了。
正兒八經的海外島嶼,島主境界是據所處地方決定的,靠近須彌山與靠近四處邊城的島嶼,島主境界最高,都是合道境界。而一般島嶼,如同巷兒潭似的,一般都是金丹境界,最多就是個元嬰而已。
這古坨島,離須彌山極近,堪輿圖上去看,就好像一張大餅,邊兒上掉了半粒芝麻。
好像略微有些道行,又沒什麽家族的,都會跑來這些島上隱居。這才登島,就見了幾個舞文弄墨的老者,似乎在觀海聽潮,寫那壯闊詩歌。
青年淡淡一笑。
閑時閑事最不閑,閑者心不閑,閑不等閑。
牽著小丫頭緩步往城中走去,張木流忽然有了個念頭,其實也不是第一次,先前在俞國邊境的晚城,就有這個想法了。
回去之後要讓蕭磐那小子給自己做上幾份類似通關文碟的東西,日後無論到哪處,都要討個大印戳上才行。
渡船得歇息一會兒才能重新行駛,幾萬裏路便吃了一枚泉兒,即便花的不是自己的錢,張木流也心疼不已。
這會兒就帶著小丫頭四處走一遭,看看有沒有什麽特產酒水打上幾壺。
走了一會兒,張木流發現這島上凡人不少,卻是能與修士打成一片,沒有半點兒不合。街道人來人往,大多修士心中沒有半點兒對普通人對輕視,凡俗人心中也沒有那種對修士的畏懼。
張木流覺得這樣就很好,可小處易行,但放到隨隨便便一座小洲,都難以實施。
有時沒來由就會想很多,就拿這古坨島來說,懷有平常心的人不是全部,可有大多數,就已經很好了。
天地未開時是一片混沌,世間人心又何嚐不是混沌?
人心所想,每日要生出多少個念頭?獨自一人都難以理清,千萬人呢?
街道上行人不少,好像凡俗酒樓飯鋪,要比那修士鋪子受歡迎的多。
最令人想不到的,是這小小海島,居然有說書先生。
張木流牽著妖苓走進一處茶樓,要了幾種勝神洲吃不到的果子,又給小吃貨要了一大桌子好吃的,然後坐下聽那年輕說書先生講故事。
說的竟是什麽仙魔大戰,幾處邊城的事兒。說這座天下最南邊兒的城池外,整天戰事不斷。曾經有個黑衣劍客先是持槍,後才持劍,一股腦砍死一堆大魔。
四處散坐的修士與普通人都聽的津津有味。
而張木流聽了一會兒,與白麒麟傳音道“小白,這是個高人啊,還是個傻子?”
白麒麟笑道“你這家夥真是好運氣,我看隻得一路打回勝神洲了。”
她可知道,這家夥憋著再去瘦篙洲為的是什麽,絕對又要跑去白羊宮找茬兒。
張木流側身搶了一口妖苓的魚肉,後者卻沒有半點兒介意,還笑嘻嘻的掰下一條螃蟹腿兒遞了過來。
青年笑著說話,聲音不小“小妖苓見過什麽奇奇怪怪的妖精啊?”
小丫頭嘴裏都塞滿了東西,轉過頭看了看白麒麟。
給那小白鹿瞪了一眼,妖苓一口咽下嘴裏的東西,訕訕笑道“我見過的妖精多了去了,奇怪的卻是不多。我記得那年我獨自回家,半道上碰見過一對兒軲轆精呢!哥哥你可不知道,它一天就曉得滾來滾去,可惜後來給個道士捉去,裝在了馬車上了。”
張木流大笑起來,軲轆精,小丫頭還真是見多識廣。
“那你聽說過鼇龍嗎?”張木流問道。
小丫頭搖了搖頭,張木流便把自個兒小時候聽說書先生說的給妖苓說了一遍。
“我家鄉那邊兒有一個傳說,還離著另一個跟你一般大的小丫頭的家很近呢。說鯉魚若是跳過龍門,就會化身為龍,若是躍不過去,會給天雷在額頭燒個黑疤。”
莫淼淼可是很喜歡吃那額頭有黑疤的河水大鯉。
張木流接著說道“海上也有龍門,不光鯉魚可以去跳,什麽蝦呀,龜啊,都可以。隻不過得膽大的才敢去。而有些膽小的家夥,不敢跳龍門去,又想化龍,就去龍宮偷來龍珠,吞下去後便會有個龍頭,算是一半兒的龍了。”
白麒麟心中大笑不停,這家夥嘴太損了。
妖苓疑惑道“偷了人家的龍珠,不會被人打死嗎?”
張木流笑道“會啊!所以它們就隱姓埋名遠離龍宮,多是躲在小島上。但是也有例外,比如傳說中有個偷吃了龍珠的大魚,拜了個很厲害的師傅,最後也成了很厲害的仙人呢。”
高台上的說書先生聽不下去了,嘴裏還講著故事,卻傳音張木流,聲音有些氣憤。
“道友,看破不說破,這麽損人不太好吧?”
張木流淡淡道“這位道友,今日是第一天說書吧?”
那說書先生沒再傳音,而是借著書中故事說了一句“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兄台何苦來哉啊?”
白衣青年搖頭傳音道“說吧,有什麽事兒,特意在這裏等我。要打架還是怎的?”
那鼇龍疑惑道“你咋知道的?我是哪裏說漏嘴了嗎?”
白麒麟直想過去踢他幾腳,傻了吧唧的,你就差指名道姓了!
說書先生傳音道“打架就算了,我算卦還行,打架鐵定打不過。是有人讓我在這兒等著你來,帶給你一句話。”
張木流拍手叫了一聲好。
鼇龍苦笑道“她說,謝謝你。”
張木流一頭霧水,疑惑道“誰啊?”
鼇龍答非所問,笑道“得虧我算是半個卦師,不然還找不到你嘞。”
說書先生眼見那年輕人眯起了眼,急忙道“巢敏,巢敏記得嗎?那個小丫頭曾經救過我一命。我是在豆兵城南邊兒,海裏的鼇龍,她叫我替她說謝謝的。”
好家夥他可是聽說過,這家夥一股腦兒斬了一幫合道境界的大魔呢!這要是給他砍一劍,以後還活不活了?
張木流淡淡笑道“編,接著編,要是圓不回來的話,我今天就吃龍龜肉。”
那鼇龍苦兮兮傳音,十分扭捏,“我真是住在豆兵城邊兒上,歲數大了,好些事兒我都知道。巢敏小丫頭也確實救過我。”
白麒麟笑道“但?”
鼇龍訕訕道“但……小巢敏沒讓我替她跟你說謝謝。我真是半個卦師,可最多也就算的到你會路過這兒,具體時間就更不知道了。這都折損了我百年道行呢。”
張木流問道“那你等我幹嘛?”
可那鼇龍卻再不傳音,而是一拍醒木,說了句“欲知後事如何,有緣再說!”
千年王八萬年龜,這家夥又偷食了龍珠,歲數一定不小了。
白麒麟心中十分古怪,看破不說破,其實是那鼇龍說給自己聽的。那鼇龍可不是什麽偷吃了龍珠,隻是不能告訴張木流罷了。
她心說,張小子身上到底有什麽?怎麽老是這麽招異獸?
好家夥!身邊有兩頭麒麟,一隻盤瓠,還在東海碰見過龍王,這會兒又來了個這東西。
那鼇龍走下高台,緩緩走到張木流桌前坐下,瞬間就嬉皮笑臉,訕訕笑道“別人都叫我老大,少爺叫我龍大就行。說出來怪不好意思的,我其實就是想跟著少爺混口飯吃。”
張木流嘴角抽搐,心說你一活了不曉得多少年的老王八,跟我混飯吃?
妖苓直直瞪著說書先生,氣呼呼道“那是我的飯主兒,你到別處混飯吃去!”
青年再不搭理那鼇龍,丟了一枚五銖錢,轉身就往外走。妖苓還有一大塊兒螃蟹沒吃完呢,拿在手裏邊走邊啃。
鼇龍幾步跑過去,湊到張木流身邊,嘿嘿笑道“少爺,這海中沙洲,你以為當真如你看到的這般?可曾聽說過六夢?這島上之人,無論修士凡人,大多都是心境無暇,無憂無慮,少爺覺得可能嗎?”
張木流沉聲道“正夢?所以說那大多數之外的人,其實是與我們似的,還未入夢?”
春官六夢,正、噩、思、寢、喜、懼。
這古坨島,倒是個奇異之地。
龍大笑著說“除了島主之外,剩下的人的大多都會入夢,唯有那種有急事兒的,心中焦急難耐,才不會入夢。倒是沒什麽害人的心思,就好像與人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這些入夢之人,離去的法子有兩種。一種是在夢中明悟,夢中解夢。另外一種則是得等月圓之夜,自然夢醒。”
張木流搖頭一笑,這麽一說,倒是個排憂的好去處。隻可惜,自己這一行人,一個上古神獸,想要讓她入夢,何其難。而妖苓小丫頭,如今與先天生靈一般,魂體合一,也是沒法兒入夢。至於張木流自己,大夢三千年之久,還能給這小小無憂夢影響了?
青年轉頭看向龍大,笑著說“你不是能算嗎?你可以算一算,我們為什麽不怕這正夢?”
龍大訕訕一笑,又不是沒算過。麒麟姐姐那都不用算,都是自家人,也算不著什麽。那個粉裙小丫頭也是個異類,推算行蹤尚可,算過往?算不著。
而張木流,最扯犢子的就是他了。
要知道,但凡帶著龜殼兒的,王八也好,烏龜也罷,都是極為長壽,且善卜。
可龍大為了算一算張木流,浪費百年修為,隻算出來一個去處,還沒有個準確時間。
跟誰說理去?
張木流雖是聽不到,卻也猜的到,於是他笑著說“比三教聖人,你卜術如何?我這輩子,有大半時間都是被他們算計的。”
龍大聞言,苦笑不停。
這話說給別人,可能不信,他龍大卻是信的。
張木流不再與他廢話,抱起妖苓禦劍離開,渡船也歇的差不多了。
這古坨島,日後定要再來。既然六夢有其一顯化在此,那這世間定有其餘五夢,到時一定要把這六夢都走一遍。
……
一艘渡船在雲海之上,直往西北去。有一頭巨獸在海水中緊緊追趕,嘴裏還一直念叨著少爺等等。
那巨獸三十餘丈,龍頭魚身,套著一副巨大龜甲。
……
瞻部洲南部的俞國,朝堂上有兩個人升遷如同漲水。
一個是東南角兒的漕縣縣令柳知允,一任知縣堪堪半年而已,就連升三級,做了一洲刺史。身邊有個傻了二十餘年的黃昏,還有一胖一瘦兩個捕快。柳知允升遷之初便自掏腰包在州城建了一座黃仙廟,廟門口兩根大柱子各題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打油詩似的。
右邊兒寫著“膽小膽大都是自己。”
左邊兒是“善多善少捫心一問。”
橫批是“夠用就行。”
那位黃大仙兒如今看似威風,其實一天天的比誰都難受。
漕縣一處黃仙廟,這州城又有一座。有朝廷正統敕封,這位黃大仙兒終於不是隻能帶著一幫耗子精的妖精了。
可他寧願還去那座山裏當妖精,人心太糟。
一天的信眾無數,有那一心向善的,自然會有心術不正的。
你求個家和萬事興還行,最怕的就是那種跑來燒香,卻說望黃大仙兒保佑,明早上我一覺醒來便躺在錢堆兒裏最好,若是靈驗了,便出資修繕神廟。
黃鼠狼心說這些人是有病怎麽地?空手套黃鼠狼是麽?我給你錢,你再拿我給你的錢的一半兒幫我修繕廟宇,我自己修不行嗎?
與廟裏神像談買賣?留著心眼與人談多好。
總是覺得若是神靈為我做了什麽,我就一定會替神明做些什麽。
神明需要麽?
若當真是一心向善,有什麽什麽過不去的事兒,甭說神明,就是街坊鄰居也會拉上一把。
有了官身,出入衙門口兒自然再不用怕那些官威,這位給自己起名叫黃蜀的黃大仙兒,這會兒跑去找柳知允訴苦去了。
每次都會說些那些缺心眼兒的信徒,許的缺心眼兒的願望。不論多煩躁,每次柳知允都會認真聽他說完。
因為這個年紀輕輕就已經做了五品官兒的讀書人知道,黃蜀這是給他敲鍾呢!
所以柳知允現在更感謝那個張先生。
而晚城的大髯漢子萬三,其實原本官職已經不小了,所以隻給了個侯爵身份。本來是想著把他抽調回兵部任職,沒想到這家夥死活不願離開晚城,甚至把軍營都搬去了風泉山腳下。
這位總兵大人常常會自言自語
“我老萬是個俗人,劉工那小子拜了大劍仙當師傅,我就得巴結著草魚河邊兒的那對兒老人,萬一那小子學成了回來,一個不高興砍我兩劍,我老萬哪兒說理去?”
這個怕死卻又送死的中年漢子,的確是一個俗人,可人世間,誰又能免俗?
……
有個壯實青年跑了一趟西蜀,回中山國的半道上繞路去了樵西縣,花錢開了個貨棧,雇了個老人一天瞧著,自個再往西去了幾十裏,回到了滿是小竹的山村。
喬雷打小兒就嘴甜,功課做的最稀爛,可就極其懂事兒,村子裏繞的人頭疼的輩分,他總能記得住,走在路上總會笑著喊人。
他從東頭兒登山,路過泗水井,走到張木流家門口時搖頭一笑,自言自語道
“木流家屋後的泉水又開始淌了,可惜那小子不在家,若不然肯定高興壞了。”
三個小家夥最喜歡去十諒水不遠處的水潭,脫的光禿禿泡在水裏。
那其實就是個方方正正的水池子,丈許寬,說是放牛的給牛飲水用的。可那時的小家夥們,就會覺得那處是個廣袤天地,就會覺得自個兒在那池子裏撲騰,好像龍歸大海似的。
若是如今再去看,那池子最多也就能擋住肚臍眼兒吧。
年輕人搖了搖頭,沒打算進去。
張木流在的時候,院子裏每夜都有人聲,張木流不在家鄉,這些孩子們即便路過也很少會進去看一眼。
馬上入秋,小竹山四季分明,這會兒雖是大中午的,卻也有些涼。山中的少年少女都早已離去,都想為家鄉做點兒什麽,剩下的都是老一輩兒。
喬雷一路走過去青石路,見著人就寒暄幾句,多餘的好像也沒得什麽說。他沒有先回家,而是順著中間那條青石台階爬到最高處,走去幾間破籬笆旁,對著那矮小土地廟默默無言。
旁人不曉得如何,可喬雷與喬玉山還有張木流這三個人,但凡有人回鄉,都會去那土地廟前上一柱香,與那個在此半生的老先生談談心。
點完香後,壯實青年盤腿坐在了不遠處,傻笑著說“先生,我有媳婦兒了,小木流也有媳婦兒了,就玉山還是孤零零的。您最得意的弟子,如今官兒可大了。小流兒也不錯,都封王了。我當然更不差,如今也是中山一國的馬幫總扛把子,生意場上的事兒,北海以南,河水以北,我喬雷說話也有分量的。”
說著掏出煙鬥點了一袋,轉身背對著土地廟,看著一片綠意的小竹山,眼神變得冰冷無比。
喬雷從懷裏取出來一截兒拇指大小的小竹子,沾著血色。
壯實青年站起身子,抬頭看向蒼穹,聲音極其冷漠。
“當大哥的,就是能掙點兒錢而已。但我也要教你們看看,一個生意人究竟有多少手段。”
……
金陵城裏,皇城邊兒上起了一座新宅子,不輸親王府邸。內飾並不奢華,瞧著頗有些書卷氣罷了。可那用料,卻都是極其貴重的東西。
如此耗費物力興建宅院,梁國朝堂上下沒有一人亂嚼舌根,因為那是蕭磐給喬玉山建的。
一身儒衫的年輕人此刻獨在書房,書桌上鋪著一張勝神洲南部的堪輿圖,所注盡皆是河流走勢。
如今唯有孟瀦與滎澤還是大患,剩餘六處大澤已經慢慢穩定下來。
看向滎澤所在,沒來由就轉眼瞟去了極小的一處地方,桐州。盡管連樵西縣在這圖上都隻是一個點而已,可喬玉山似乎依舊看到的那座小竹山。
喬玉山獨自一人極少喝酒,今日他卻從袖口掏出來一壺酒喝了起來。
這個讀書人揮手便是一道浩然之氣,化作一層薄霧籠罩書房。之後他才拿出來一截兒帶著血水的斷竹。
讀書人淡淡道“喬玉山一介書生,要教你們看看什麽才是書生意氣!”
……
白麒麟獨自躲在船艙裏,估摸著還是為不久後的渡劫做準備。於是渡船一樓的“門洞”裏,一個白衣青年斜倚飲酒,一個粉裙小姑娘看著自己的飯主兒哥哥。
小丫頭看得出來,張木流此刻心情不好。
張木流祭出不惑,整艘渡船瞬間消失,在海裏緊緊追趕的龍大頓住身形,扯著嘴角自言自語“這都行?”
白麒麟瞬身到張木流肩頭,問道“怎麽啦?”
青年並未言語,而是從袖口取出一截兒拇指大小,沾著血的斷竹。
妖苓問道“飯主兒,這是什麽啊?”
張木流笑著說“你有哥哥,我也有哥哥的。我跟兩個結拜兄弟,就是八月初一這天結拜的。”
小丫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嘻嘻笑道“那我知道了!結拜都要歃血為盟的,你們當時肯定是拿這個把自己戳了窟窿眼兒。”
張木流賞了小丫頭一個大板栗,搖頭道“這上麵的血呀,並不是我們結拜時沾的。”
那血,是小竹山的長輩的血。每個小竹山的孩子都有一支,張木流手中的,是最後一支。
當年那個風雪夜,雪水血水淚水,都沁在每個從小竹山走出的孩子心裏,永遠都不會忘記,永遠都不敢忘記。
如今小竹山的孩子遍布勝神洲南北,以後會走的更遠,會遍布天下。
張木流相信,總有一天,這些個在當時沒能幫上半點兒忙的孩子,會在這座天下遍地開花。
有些賬現在沒法兒收,可去討點兒利息還是問題不大的。
白衣青年猛然起身,拔出遊方以手拄劍,渡船瞬間被一身氣勢壓的直往下墜。
隻見那個年輕人一身白衣,抬頭看向天幕,沉聲道
“我張木流會自立一座山頭,告訴那些所謂仙人,張某在此!”
(第一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