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眼前的小男孩看著也有十歲了，比之前在觀景台遇上的孩子都大些，穿著不合身的衣服，露出的一大截手臂紅紅的，仔細看還有凍瘡。
男孩見許羨沒有出聲，他咬咬唇，低頭將袋子打開，“姐姐你看看，有桃子，有蘋果，都是自己種的，很甜的，你買一袋嘛？”
一雙眼睛就這麽看著許羨，眼神裏帶了些期望，他吸了吸鼻子，又搓了搓臉頰，臉上本就帶著不正常的紅，被他這麽一揉更紅了。
許羨上前一步，抬手在他額頭山探了探，果不其然，一陣灼熱感傳來，她歎了口氣，收回手伸進自己的口袋，她愣了一秒，又摸向另一個口袋，也什麽都沒有，這才想起，她的錢包在周妍包裏，而此刻她並不知道周妍身在何處。
她沉吟片刻，“抱歉啊，我沒有帶錢包。”
男孩失望地癟癟嘴，表情似是不相信她說的話，“姐姐，別那麽小氣嘛，我賣你十塊，你跟我買了吧？”
小氣，許羨第一次被人這麽形容，她無奈的攤手，“我沒騙你，我是真的沒帶錢包。”
“別那麽小氣嘛，”男孩還是重複著，“你都出來旅遊了，怎麽會沒錢？”
許羨一句話被他生生哽在喉嚨裏。
耳畔傳來一聲輕笑，低沉磁性。
許羨循聲望去，陸南懷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便站在他們旁邊，將這一幕盡數收進眼裏。
許羨眼珠轉了轉，蹲下身子與男孩平視，揚手指向一旁看好戲的男人，“找他買，他有錢。”
男孩扭頭看了看陸南懷，下一秒回過頭看著許羨，眼神帶了絲不確定。
許羨點了點頭，“我和他認識，他身上帶了可多錢了，讓他全買了去。”
陸南懷眯了眯眼，片刻後翹起嘴角，眸光盯著緩緩向他走來的男孩。
男孩終究有些怕他，再開口時全然沒有了方才對著許羨的氣勢，聲音也變小了許多，“大哥哥，買水果吧，”說著他指著身後的許羨，“那個姐姐說你有錢。”
陸南懷掃了許羨一眼，嘴角始終牽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接著他從身上掏出錢包，抽出一張紙幣給男孩。
男孩接過他的錢，將手上兩袋水果都給陸南懷，“謝謝大哥哥。”話音未落，便轉身跑了，速度飛快。
陸南懷嘴角抽了抽。
看他吃了癟，許羨心情不錯，背過手邁著輕快的步伐朝前走。
客車前的一個石墩旁出現了兩位老奶奶，穿著納西族的服飾將許羨的目光引至她們身上，上身穿著黑色的大襟寬袖布袍，白色的花紋從領子處延至腰，下身則是藍色的長褲，腰間係著黑色棉布縫製的百褶腰圍。她們將頭發編成長長的辮子垂在腦後，耳朵上戴著銀色的耳飾，說話時辮子與耳飾輕輕搖動，那模樣竟與小姑娘別無二致，許羨注意到她們手上都拿著許多條五彩的細帶。
似是感受到許羨的目光，其中一位老人家轉過頭來看向她，而後揚揚手中的細帶，“編辮子嗎？”
許羨想了想，走近了幾步，“多少錢？”
“編一條一塊錢。”老人家伸出一隻手指比了個“1”字。
身後有腳步聲走近，許羨彎了彎嘴角，對老人家說：“等一下。”說著飛快地轉身抓住正要與自己擦身而過的男人的手臂。
陸南懷被迫停下腳步，目光順著那條緊抓著他的手臂上移，落進女人眼中狡黠的笑容裏。
“陸向導，行行好，借我十塊？”許羨朝他眨眼。
她竟還抓著他的手臂晃了晃，陸南懷蹙了蹙眉，下一秒便舒展，深邃的眼眸似笑非笑，“這是在撒嬌？”
許羨點頭，“這不是有事求你嘛，姿態當然要放低一點不是？”
陸南懷輕嗤了一聲，又從錢包裏抽出一張十塊給她。
許羨接過後說了聲謝謝，轉而把這十塊給了那位老人家，“幫我編10條吧。”
說著她抬手把馬尾放下，栗色的長卷發傾瀉下來披散在肩後，恰巧有風吹過，將她的頭發吹亂了幾分，她隨意的捋了捋，在石墩上坐下朝老人家笑了笑。
陸南懷看了她一會收回目光，走到車前倚著車身，他摸出口袋裏的煙盒和打火機，敲出一根煙含在嘴裏，虛攏著火苗低頭湊近，點燃後淡淡的吸了一口，手中卻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著打火機，眼神沒有聚焦，臉上也沒任何表情，讓人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些什麽。
他不否認，許羨確實長得好看，當向導這麽些年，形形色色的人他都見過，比她漂亮的當然也不少，隻是許羨不同的是，精致的五官中總有一絲媚意，隻是這幾天下來，她都是素麵朝天，穿著最尋常的黑色羽絨服以及不顯身材的棉褲，似乎不將她那好看的外表放在眼裏。方才她撩發的動作，帶著隨性的嫵媚，他在那一刹那稍微失了神。
香煙燙了手，陸南懷才意識到煙已經燃盡，再次望向許羨的方向，她的頭發已經編好了辮子，正朝著這邊走來。仔細看會發現五彩的細帶上有金線，陽光照耀在許羨的頭發上，金線反射陽光映襯著她的笑臉，搖曳生輝。
瞬間，許羨已來到他眼前，她故作俏皮的晃晃腦袋，“好看嗎？”
陸南懷扯扯嘴角，又抽出一根煙，再次點燃，漫不經心的打量著她，片刻後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知道在雲南，當地人是怎麽稱呼這辮子的嗎？”
“怎麽稱呼？”許羨是真不知道，她這一路上遇到許多人女人都編著彩辮，她也隻是覺得挺特別的。
“寡婦辮。”他慢慢地吐出三個字。
許羨：“.……”
他如此欠打的語氣，她有理由相信他是在嘲笑她。
並且他還裝作沒看到她漸漸黑下來的臉色，繼續說：“過去時候外出的丈夫意外死亡，女人們都會綁上這些帶子，代表終身不嫁。”
你大爺的，誰要你給我解釋它的由來！許羨腹誹道。
“羨姐！”
突然傳來一聲高呼，還未待許羨反應過來，周妍已出現在她麵前。
周妍的目光瞬間被她的辮子吸引，“哇，這辮子好酷，是髒辮嗎？嘻哈也！”
許羨抬眼看見陸南懷依舊是那副欠打的表情，她難得氣惱的“嘖”了一聲，將周妍推到一旁，邊上車邊拆開頭上的辮子。
去你的寡婦！去你的終生不嫁！去你的嘻哈！
下午四點左右，他們終於到達了客棧。
客棧位於瀘沽湖的女神山腳下，因為處於景區範圍，這一片地方都是大大小小的客棧。陸南懷將車停在其中一家客棧前的空地。
客棧沒有大門，隻一個柵欄橫在門口。陸南懷推開柵欄，領著他們進了去。門口看不出，進去之後才發現裏麵的空間意外的大。旌旗從二樓順延而下，隨風飄揚，整個客棧充滿民族的異域之情。
大概是聽見門口傳來的動靜，大門旁的一個房間走出一個人迎了上來。
“南懷，你回來了。”說話之人的聲音柔和細微。
眾人不自覺將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女人上身穿著白色厚實的羊毛衫，巴掌大的臉被領子上點綴的白色絨毛包圍著，整個人顯得越發嬌小可人。
“嗯。”這低沉嗓音蘊藏著的溫柔引得許羨側目。
木媛朝男人笑了笑，她轉身對著許羨一行人微笑打招呼，微微彎腰左手往前伸了伸，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快進來吧。”
方才站在許羨身前的人往前走了幾步，她還站在原地，使得木媛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表情先是疑惑，轉而又像想到了什麽般友好的對著許羨笑笑，顯然她想起了許羨。
許羨也認得她，隻是另一個更讓她印象深刻。
正想著，木靖便不知從哪處躥出來，“南懷哥哥！”
她一下便從客棧二樓出現在陸南懷的麵前，她的目光逡巡了一圈，視線觸及許羨時臉色就變了，上一秒興奮嬌俏的模樣此刻已消失，她驚訝的指著許羨，“你怎麽會在這裏？”語氣很不友善。
“木靖！”
“小靖！”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陸南懷和木媛對視了一眼，雙方對著彼此笑了笑，轉而都用不讚同的目光凝視著木靖。
木靖看了看陸南懷，又看了看木媛，跺著腳嗔道，“阿姐！”
“不許胡鬧，他們都是客人。”木媛責怪道。
“啊，”周妍突然出聲，方才木靖出現的刹那她就覺得這人有些麵熟，但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此刻見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樣一下便記起來了，是那晚搶了許羨相機的人！
“你就是那晚搶我相機的人！”周妍撥開眾人站到最前麵，上下掃了木靖一眼。
“搶相機？”莫謹言捕捉到關鍵字眼，轉而目光帶著詢問看著許羨，“羨羨，怎麽回事？”
許羨抿了抿唇，“小事。”
“哪裏是小事，”周妍不滿，“鏡頭都被她摔壞了。”
莫謹言皺眉，目光沒了先前的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