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此身並非宮中人3
今日又見了慕容青櫻,勵妃難免得意了些,遠遠地便道:“汪公公,這是要去哪裏呢?”
汪福興見是她,停下行了禮後笑著答道:“回娘娘的話,皇上有事要與慕容大人商議,吩咐奴才帶大人前往清明殿。”
肖昭容聽了一麵將手中的魚食扔進池中一麵道:“既然是議事,慕容大人怎麽一副哭喪著臉的模樣,莫非是不願去?”
青櫻冷眼聽著她們的取笑,並不答話,勵妃更加得意道:“肖昭容這個都不知道嗎?北朝公主要做皇後,慕容大人心裏怎麽會痛快?”
這話便十分露骨了,覬覦後座在宮中可是大不敬犯忌的事,汪福興忍不住輕輕咳了一聲。
郭容華已經十分顯懷了,想來離臨盆不過幾個月,一直嬌嬌柔柔地站在一旁,見狀溫和笑道:“想來不會,臣妾聽說慕容大人與北帝從前有舊,皇後娘娘又會是北帝的親妹妹,可不是和慕容大人也頗有淵源,慕容大人怎麽會不痛快呢?”
青櫻的目光頓時犀利地掃過她的臉,是一張隻能算得上中上姿色的臉龐,不過以小家碧玉的溫婉吸引人一刻的目光,仿佛酒醉時的一碗熱湯,熨帖腸胃倒好,天天喝卻就又嫌寡淡了。更何況宮中一片花紅柳綠,這也難怪她雖然第一個有孕,聖寵卻不隆重。
但是,她這話聽似無害,實則卻不簡單,別人聽不出,卻怎麽瞞得過她慕容青櫻。話裏便先挑起她與拓跋彥之間有舊,這可是埋在明禹心裏的一顆雷,倘若她不入宮為妃便罷,一旦她入了宮,這顆雷隨時都可能炸得她粉身碎骨。
她不由得對這郭容華另眼相看,目光掃過眼前的三人,這當中她位份最低,心機卻是最深的,回想起上次勵妃肯示好送她禮品,十有八,九就是她從旁的主意,瞧著勵妃和肖昭容這副沒成算的樣子,當初邵培林送禮來的時候說的那番圓通的話,她們也斷教不出來。
不過轉瞬,她心中又釋然,倘若她要入宮為妃,誰心機最深日後難免要留心,然而她卻並沒有打算要入宮,郭容華也罷,肖昭容也罷,皇後也罷,就讓她們爭鬥去吧。
如此一想心下輕鬆也就不計較,隻微微笑道:“多謝勵妃娘娘的關懷,外臣不便涉入後宮之事,還請娘娘見諒。”她早已看出,另外兩人是依附李芳旭的,她又何必自降身份打點呢。
汪福興乖覺,立刻也賠笑道:“隻怕皇上等的急了,奴才這就先領慕容大人前去覲見。”勵妃聞言又怎麽好說什麽,不過眼角一挑,哼了一聲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行至清明殿前,卻不知怎的小忠子正站在角門處東張西望,臉上神情不大坦然,一見汪福興,也顧不得青櫻也在場,慌慌張張地跑了上來湊到他師傅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麽,兩人的臉色都有些古怪。
汪福興用餘光瞥了一眼青櫻,見她渾不在意的樣子,一麵示意小忠子進去內殿伺候一麵對青櫻笑道:“慕容大人,有些不巧。剛才小忠子來回說皇上剛好被一件急事絆著,現下還在書房召見其他大人,恐怕慕容大人得等一會。奴才這就安排大人去西暖閣先行休息,用些茶點,大人看可好?”
皇帝臨時召見朝臣議事並非罕事,青櫻也並未多想。況且她向來並不苛待下人,這個時辰也確實到了晚膳的時間,她便點頭答應了。
倘若她是個冒失莽撞的人,此時非得衝進去也許這一生無數的事都會不同。
青櫻在西暖閣一直從申時三刻等到了戌時二刻,晚膳用過了,茶也續過了幾回。她站起身來一麵往外走一麵吩咐伺候的小太監道:“叫你師傅來,我現在要出宮回府。”……斷沒有道理皇上此刻還在召見外臣。
而此時,清明殿書房中司馬明禹確實還在召見臣工。隻是被召見的不是別人,這三個人無一不是與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顏超羽,慕容勉和慕容青鬆三人皆跪在地上,司馬明禹手裏把玩著一對玉珠,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立在桌旁。
一君三臣已經僵持了幾個時辰,慕容勉也磕頭道:“皇上明鑒,小女跟隨皇上南征北戰數年,為國效力自屬應當,下官全家皆以此為榮。隻是小女如今年歲已大,實在不宜再在朝中行走任職,隻怕小女能早日有個歸宿,萬請皇上體諒下官慈父之心。”
司馬明禹聞言冷笑道:“慕容大人這話,是怪朕未立青櫻為後麽?”
慕容勉和慕容青鬆兩人連連磕頭惶恐道:“微臣斷無此僭越之心!皇後娘娘母儀天下,青櫻蒲柳之姿,微臣全家絕不敢妄想後位。隻請皇上念微臣年歲已大,又身體多病,隻盼有生之前見到小女嫁人生子便無遺憾了!”
慕容青鬆亦磕頭道:“請皇上念在青櫻多年的功勞……縱然皇上已經論功行賞過,隻是青櫻到底是女子,隻盼她終身有靠……”
司馬明禹冷哼了一聲,打斷他對顏超羽道:“顏大人也是如此想的?”他胸脯起伏,幾乎氣得要衝出口道:“何以見得她跟著朕就終身無靠了呢?縱然沒有立她為後,便不能讓她成為寵冠六宮之人麽?”
顏超羽始終不改口道:“微臣傾慕青櫻已久,求皇上賜婚,準許青櫻下嫁於微臣。”他是當年無數閨少女的夢中人,昔日的玉麵少年郎如今也二十有四,這個年齡尚未婚娶,可見癡心。從前人人皆傳她會問鼎後座,是以他不提此事,隻有他得知施謹瑜提親時他方得知自己那種追悔難眠,借酒澆愁的心情。既然皇上現下定下北朝公主為後,他又為何不能作此一搏呢?
他們三人是在進宮麵聖之前想來是已經商議好的,申時下了值便直奔**中求見,一直耗到現在。顏超羽略停了停,忽然深吸了一口氣道:“微臣願交出兵權,削去爵位,攜青櫻回益州鎮守永不回京。”
他此言一出,慕容父子皆吃了一驚,顏超羽戰功赫赫,可謂是當年皇上麾下的第一功臣,隻是比起付為正,郭光耀等人資曆尚淺,所以論功行賞才排在其後罷了。倘若交出兵權又削去爵位,這些年的出生入死血雨腥風豈不是白費了嗎?況且將軍不帶兵,等同於砍掉了左右手,他如何舍得!
然而這卻並非顏超羽衝動而為。青櫻從前好幾次暗示過他返回益州,她肯這麽說一定有原因。她的話,他從來都是相信的。
司馬明禹聞言瞳孔一張,繼而又微縮,一雙黑白分明的深邃眸子意味深長地盯著顏超羽。
半晌他忽然笑道:“幾位愛卿的提議固然是好,考慮得也十分周全。隻可惜,晚了。”
三人皆抬頭看著他,不明所以,不知他所說的晚了是何意。
司馬明禹笑得意味深長,“朕不能賜婚,因為朕已經寵幸過青櫻了。”
這無異於平地一聲雷,跪下的三人萬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本是下定決心今日無論如何要磨得皇上金口玉言下旨賜婚……皇上就是再惱怒,也斷不會因為一個女子傷了三位重臣的性命。
顏超羽猶不信,雙目圓睜,喃喃道:“不可能……她不會的……”慕容青鬆死命在身後拉住他,生怕他說出什麽大不敬的話來。
司馬明禹居高臨下甚至有些得勝者的意味看著他,慢慢道:“不日朕將冊封她。”說著又對慕容勉道:“慕容大人,朕與你終究還是翁婿。”他在終究二字上咬得極重,似是在暗指多年之前就是慕容勉親手將青櫻送到他的身邊。
慕容勉哪裏敢抬頭,冷汗淋漓,這變故橫生地太突然太快,竟叫他們三人皆無應對之策,縱然他浸Yin朝中多年,也隻覺得這青年天子城府深不可測,顫聲道:“皇上說笑了,微臣不敢。皇上的恩寵是青櫻乃至慕容合族的福分,隻是青櫻自幼任性,有不當之處還望皇上不要怪罪於她。”
司馬明禹朗聲笑道:“青櫻與朕少年相識,又追隨已久,是朕心頭所愛,慕容大人大可不必擔憂。”
縱使他有這樣的表白,三人心中卻更加不安……
司馬明禹卻並沒有打算立刻叫他們跪安的意思,頗有反敗為勝的意味,深深地看了他們三人一眼,忽然道:“方才慕容大人說起青櫻年歲已大,朕似乎記得青櫻仿佛還有個姐姐?”
慕容勉不知他為何忽然問起這個,也隻得作答道:“正是。難為皇上竟惦記,青櫻為微臣三女,微臣還有一長女青桐。”
司馬明禹了然點頭道:“朕恍惚不記得慕容大人的長女已經出閣?”實際上他是十分篤定的,青櫻有一回閑聊無意中告訴過他。
“尚未出閣。”
“那豈不正好顏大人得慕容大人青眼,想招為東床朕便賜婚慕容家長女下嫁。如此,顏大人仍舊與慕容府結了親,幾位愛卿意下如何?”
慕容勉與青鬆麵麵相覷,今日之事全然超出了之前的預計,聖旨自然不可違逆。隻是他們是女家,顏超羽不開口,他們也不便說話。
一時間書房陷入了死寂,青鬆隻覺得連自己的心跳都聽得見,心中隻有一個聲音,便是祈盼顏超羽趕緊應下來,事已至此不可挽回,斷斷不可再惹得龍顏大怒招來禍患哪!
顏超羽垂首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順著光潔的額頭滑下,半晌才閉眼緩聲道:“微臣謝主隆恩。”
青鬆總算鬆了一口氣,和父親一同叩首道:“謝皇上做主。”
如此,兩家的親事便在皇上的金口玉言中不經意定下了。
三人跪安了之後,汪福興進來小心道:“慕容大人尚在西暖閣等候,皇上可要現在過去?”他實在是個機靈人,看方才那情形,竟也不問是否要召青櫻來書房,直接便問皇上是否過去。
司馬明禹自顧自地點頭朝西暖閣去,答非所問道:“汪福興,你說青櫻的封號用哪個字好?”
汪福興縱然謹慎沉穩,也給嚇了一大跳,猶豫道:“慕容……慕容大人……皇上要冊封她?”
司馬明禹不在意他的驚訝道:“那是當然,朕就是拖得太久,才如此多的節外生枝。本來男女之間,並沒有那麽複雜。”汪福興不敢多說,隻忙忙地趕上他的腳步道:“是,是……隻是奴才沒念過書,不懂得這些。其實隻要是皇上賜下的,哪裏有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