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何如當初莫相識6
青櫻想要動動胳膊,卻覺得渾身酸痛得動彈不得,真真跟小時候練完功一樣,隻想癱倒在床。
哎,這個人,真的是招惹了,就得要一輩子麽?
等不到她去想答案,明禹也被牽動得醒了過來,他一雙深邃的眼睛在黑暗中猶為明亮,又慵懶又眷戀地蹭著她道:“青櫻……”隻這兩個字,在口中卻頗有纏綿之意。
青櫻扶著腰側過身去背對著他道:“別再折騰我了,累死了,再不會讓你在我這裏過夜的。”
他臉皮最是厚的,聽了這話一點也不怕,反而黏上去道:“是我錯了……不能不讓我在這裏過夜。”
“既然錯了,就該受到懲罰。”她轉得很快,不是認錯就可以原諒的。
“懲罰是小,改過是大,總得有機會彌補是不是?”他反應也很快,立刻就將局勢轉圜。
倘若不是從小相識的經曆,是斷不能知道對方將要說什麽,從而這般地對答如流的。
所謂曆史,難以取代就在於此。
說笑了一陣,明禹亦覺得休息得夠了,坐起身來道:“咱們溜出宮去玩吧,現在正好天黑,也無人瞧見,隻需要帶兩個侍衛就好。”說著又看著青櫻道:“其實一個人都不帶才好,跟幾年前那回去你府上一樣,不過現在你有著身孕,萬一遇事,還需得有人護衛。”
青櫻不忿道:“不要說得我是拖累一樣,這可都是你害的。”
他哈哈朗聲笑道:“嗯,是我害的。”不與她爭辯。
想到能出去,兩人都很興奮,忙忙地爬起來換裝,青櫻見明禹也一團高興,不由得輕視道:“你這麽高興做什麽,你到過宮外幾回?根本就不知哪裏好玩,還不是得我帶著。”
明禹聽了,眼神一暗,笑容亦凝住了些許,“的確不知道,我小時候都在宮中,十四歲去鳳鳴山前都沒有出去過,就連上林苑也沒去過幾回,我母妃地位低微,皇懿貴太妃照看我也是小心翼翼,不像你可以經常出去玩。”
他臉上並無乞憐之意,然而越是這樣青櫻心中不由得越加柔軟,又想起多年前那個倔強清冷的少年,雖然眼前的人早已器宇軒昂,不複當年的孤落,然而她還是忍不住上前去抱了他道:“我在的,我陪你玩好不好。”
童年,都是兩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明禹很快就定下神來,一手攬著她,一手撫著她隆起的腹部道:“可惜,我的皇子生下來必不能安逸,必要是人中龍鳳,必要受常人所不能之磨礪。”說著正色對青櫻道:“我要他能及早有能力掌控這江山。”
青櫻未免想要試探道:“皇子你也不少了,洪熙洪示都是皇子,他們都是兄長,將來我即使生下皇子,也是幼弟,輪不到他磨礪。”
“皇子再多,隻可算多社稷之福,但是這個皇子,”他說著頓了頓,“青櫻,你怎麽還說這種話呢,我對你是怎樣的心,對她們是怎樣的心,你莫要說你不知道?”
心底還是有些歎息,也許認真起來真的是不知道的。他與她們說笑的時候,纏綿的時候,麵上想來也是一樣的吧,不然那些女子從李芳旭開始,如何能一片癡心的呢?究竟心中他如何想,並無人能知,即便是她,亦不能得知。
一個人說假話說得多了,自己也會恍惚間當成是真的;作假做得多了,也會假戲真做。
瞥了一眼深沉的夜空,不能去想以後,亦不要再去計較每一個細節,這樣的話,能讓這一生餘下的時間過得好一些——如果沒有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也許又有不同。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可是明禹曾經說過,要麽是他,要麽是我,如果你選了我就不能反悔,也不能有別人,不然我一定殺了那個人,說不定還會殺了你。
這個他,不是隻指施謹瑜。
他不許她心有旁騖,可是他自己呢,心中就真的絲毫沒有別人嗎?
的確,他是帝王,不再是當年鳳鳴山上相識的那個少年,雖然頂著趙王的爵位,卻岌岌可危。所以他心中若有別人,大約也是無可厚非罷。可是於她,他是否帝王並不重要,隻要他是明禹而已。
但是,現在的明禹還有洵嬪,一樣的孤高冷豔,比她年輕。有矜貴嬪,一樣的鳳鳴山舊相識,容貌冠絕天下。有柔嬪,有付才人,有嫻貴嬪,他愛的他不愛的,至少他都擁有,隨時可以去愛。
明禹已經穿戴好了,拉著青櫻的手像個偷吃到了糖果的孩子道:“快走快走,趁著宮門落鎖之前混出去,不然再出去就打眼了。”
這也好辦,小濂子跟著他們從建德門出去,守衛一見是皇上身邊的濂公公便奉承道:“這麽晚了濂公公打哪去呢?”
小濂子指了指後頭跟著的兩人道:“貴妃娘娘想吃蟹,嫌宮中做的不好,特意叫她宮裏人去娘家拿,還是從前吃慣的口味。所以要勞煩幾位大人放行。”
一聽是英貴妃宮中的人,守衛頓時提起了精神,陪著笑臉道:“貴妃娘娘如此盛寵,真真是不一樣的,宮中這樣好的還不夠,真是勞煩濂公公了。”
兩人聽了都忍著笑,出宮還是很順利的。
這次出門不比上回是晚上,這次可是白天,京師自打從戰亂中恢複,又是一派欣欣向榮,街上人潮如織。炸小麵圈的,糊糖人兒的,賣火燒的,兩人見了什麽都想吃,小濂子不敢深勸,隻好一路跟著付錢。小濂子的嗓音尖細,有時候付錢說話的時候難免被周遭的人多看幾眼,況且他麵白無須,略懂一些宮闈之事的人,難免不疑惑這是宮中出來的公公。
小濂子倒覺得總有目光一直從一個方向射了過來,隻是兩個主子一團高興,街上人又多,他正想找個機會提醒,忽然兩道身影一左一右從兩個方向像閃電一樣躍了過來,目標直指司馬明禹!
這一下突然性太強了,小濂子功夫雖然不錯,但是被夾在人群當中根本就施展不開,他把錢袋當武器勢大力沉地擲了出去先擋了左路的那人一下,全力對付右路襲來的那人。
刺客當然都是高手,錢袋畢竟不是暗器,不過是略略緩了一個攻勢,根本不可能擋住刺客,須得明禹和青櫻自己解決。
此時周圍的百姓早已尖叫著互相踩踏,青櫻有著身孕第一反應便是保護自己的腹部,身子一閃到了明禹的側邊,她無法冒險出手,隻能指望明禹。她心中並無懼意,雖然此人身手顯然不錯,隻是緊張地看著明禹,隻見他隨手抓起身旁的一個百姓砸向刺客,他畢竟是萬金龍體,不能有損,青櫻見那被拎起的百姓已經麵無人色,再被那刺客當中一劈落在地上已經不曉得動了,想必是活不成了的。
心中微微有些喟歎,過後再彌補他的家人吧,明禹沒有做錯。她私心裏還是總會偏向他,即使這也是無辜的一條性命,但是她無法看著明禹有損。
這自然擋不住刺客,小濂子那邊已經占了上風,隻是一時還沒能將刺客擊斃,而左路的刺客攻勢淩厲,明禹突然對青櫻道:“信我。打他玉淵Xue。”
青櫻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到底要做什麽,忽然覺得身體一飄就竟淩空起來了,她沒有動過,那麽——
她有些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明禹,是他手上運力,勾腰將她平推了出去,這絕對是有準備的,而不是驚慌失措下的應激反應,力道又平又穩,他說的玉淵Xue確實於她現在的位置是極好出手的,機會稍縱即逝,縱然心中再大的激蕩與悲涼也要抓住這個機會,不然很有可能今日誰也回不到宮中。
青櫻胸前含著一口氣,右手運足十成力道,借著他推她出去的勢頭身子艱難地在空中避過刺客手中的刀,千鈞一發的那一刻不躲反而擊向刺客的玉淵Xue。
明禹看得沒有錯,玉淵果然是此人的軟肋,與他硬朗的刀法不同,此處竟是嬰兒般的柔軟,青櫻縱然懷孕後功力大減,借了明禹背後送她上來的力也是頗有力道的,那人被擊中之後身體在空中一滯,就在這一刻,明禹腳下幾個輕點躍了出來,青櫻心中大驚大蕩,並沒有注意他到底是如何奪刀下來又當場擊斃刺客的。
隻覺得緩過神來的時候,明禹已經上前來想將她攬入懷中,小濂子那邊也已經收拾了刺客,過來低聲回稟道:“是付家刀的路數,想必是付家的族人或者是以前的門客,對付氏之罪不知悔改,潛伏在京師試圖對皇上不利,不知宮中是否有人通風報信,一出宮皇上和娘娘就被盯上了。”
自然是玩不成了,顏超羽的京師防務軍立刻就趕到了,京師行刺可是大事,連他本人也親自來了。一見是司馬明禹和青櫻都在,大驚失色,連忙上前請罪道:“末將不知皇上娘娘微服在此,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青櫻神情木然,見他跪在地上也並無從前那般不忍之色,仿佛是什麽也沒有聽進去。司馬明禹緊緊拉著她的手,一麵對顏超羽道:“平身吧,朕恕你罪,這兩個刺客想來在京師中埋伏已久,倘若以百姓的身份潛藏,你也無法覺察的,現下先安撫百姓吧。”說著指著地方橫躺著的那個百姓道:“查清此人的身份,他是為救駕而死,不可薄待,按例賞賜,如家中有人進學叫翰林院記下名錄,將來錄為進士。”他說的既冷靜又清楚,絲毫不像剛才性命攸關地經曆了一場生死惡戰。
說著又道:“朕因是和英貴妃微服出來,宮中一概不知,此事你找一個別的名目來處理,莫要張揚出去,對英貴妃也十分不利。”他深知顏超羽心中,青櫻的重要性,所以,他不說引起朝堂震蕩,而是拿青櫻來震懾他。
這一招確實管用——司馬明禹對於人心的揣測與算計,當世無出其右。顏超羽果然看了青櫻一眼,忽然又意識到她現在是後妃,連忙收回目光,隻輕聲答道:“是,末將定當為皇上和娘娘分憂。”
他方才那一眼,已經看出了青櫻的不對勁,整個人都是籠罩在臉上一抹淡淡的微笑中的,然而正是這笑得詭異,不見悲不見喜,反是一種涼,比已經漸起的秋風還要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