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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節

  後的豔陽回到了住處。


  “又撐又熱,累死了……”


  關了門進了屋後,楊言輝首先脫口的,就是這麽一句又泄氣又疲憊的抱怨。


  對多數人來說,端住儀態、細嚼慢咽是件挺折磨人的事;對楊言輝而言卻不然。今日的他比平日活潑了兩倍有,又讓範磊勸著吃了不少菜,會覺疲累也是理所當然。


  柳行雁當了大半天的看客,對他的辛苦也深有體會。當下由懷中取了個紙包遞給對方,道:

  “吃點話梅片吧,多少能幫著消消食。”


  “嗯……”


  少年應了一聲,卻連接過紙包的動作都有些有氣無力。


  知他必是真難受了才會如此,柳行雁索性拿回紙包自個兒打開,取了一片送到他唇邊:“張嘴。”


  楊言輝愣了一下,但還是依言張嘴,將到口的話梅片含入口中。


  這一送一接,柳行雁又不是隔空拋擲,指尖自然不可免地和少年的唇瓣有了短暫的接觸。那溫軟的觸感教他心中微微一蕩,又見少年乍似平靜、耳朵到脖頸卻已紅了一片,更是心猿意馬,隱隱生出了再碰上一碰、甚至直接將人吻住的衝動。


  好在他終究忍了住,隻在少年對側落坐,問:

  “範磊帶你取酒,是私底下有話要說吧?”


  “不愧是柳大哥。”


  楊言輝點點頭應道,還沒忘在開口前先把口裏的話梅片推到口腔一側,省得開口的話語咬字不清、教聽的人難以分辨:

  “他問我知不知道你的底細,要我當心一些,莫讓人欺騙算計了。”


  “……他居然說得出這樣的話。”


  要不是範磊明顯不是會使手段挑撥離間的人,柳行雁都要疑心對方是哪方麵的人了──不說別的,單論認識的時間長短,他豈不比昨天才認識的範磊可信許多?

  楊言輝聽著也是一歎:

  “我也說了沒問題,他卻還是一臉擔心,仿佛我多好騙一般……他倒是好意;但那股長輩似的關心勁兒,卻讓人有些不好消受。”


  “……興許此人真是你長輩。”


  片刻沉吟後,柳行雁淡淡啟口。


  他語氣隨意得像是信口一說;少年卻被他這驚人之語震得張口結舌,足過了好半晌才訥訥開口:

  “柳大哥為何這麽說?就這語氣口吻,還真讓我自個兒懷疑了下……”


  “隻是推測──當然,這所謂的‘長輩’,是就你假扮的顏楊氏後輩來說。”


  “你的意思是,老範可能與顏大人伉儷是親戚?”


  “有無血緣關係還是兩說,但肯定有相當的淵源,才會讓他對你愈感親近──這也解釋了提及命案之時,他為何有那樣動容的反應。”


  頓了頓,“還記得你們相約前往衣冠塚拜祭時、範磊說過的話嗎?”


  “嗯?我隻記得他說明天是顏大人伉儷的祭日……啊。”


  少年也是個機靈的,很快就由柳行雁的提點意識到了事情的症結。


  兩人早在出廬州前便申請調閱了顏案相關的記文件資料,路上更不知前後翻看了多少遍,自然對案卷中記載的一些細節再熟悉不過──比如案發的時間。


  案卷上記載的案發時間,是建興二十三年四月十七日。今天是四月十五,若範磊對案情了解不多,他口中的祭日,怎麽說也該是後天才對。


  但他卻說是明天──也就是四月十六日。


  顏家人的遺體,是四月十七日早晨被準備進城賣山貨的獵戶發現的。負責記錄的文書因此將之當成了案發時間;但從其他種種線索判斷,一行人真正遇害的時間,恐怕還在四月十六日。


  以此案的性質來說,確切的死亡時間倒不是那麽值得爭論的事。但不管怎麽說,範磊會記得這個日子,都意味著他對此案所知頗多,多到讓人有些懷疑的地步。


  楊言輝雖然不覺得對方是壞人,但想了想,還是道:


  “如此,還是設法查查他吧?他在城裏既然頗有臉麵,探聽起來應該也不是難事。”


  “嗯。”


  柳行雁先是一應,隨即又道:“我來就好。這番打探不可能不引起旁人注意,由我來,即使他聽說了,也不會對你生出什麽想法。”


  “……也是。”


  “況且,你費了大半天的心,也是時候休息了。”


  “唔……”


  “晚上想吃什麽?我回來時給你帶一下。”


  範府的人約好了明日才來,二人今晚尚得自行對付一番。


  這話放在平時當然沒什麽毛病;但少年此刻仍舊撐得厲害,隻好苦笑著扯了扯唇角:


  “實話說,我現在一聽到吃的就有些……”


  最後的話語未盡;但光看少年的臉色,柳行雁也能猜到大概的形容。


  他是個有主意的人,便也不再多說。安慰一句讓楊言輝好生休息後,他已自出門、到外頭探聽起了範磊的消息。


  三


  範磊不是個壞人。


  他不僅不是個壞人,更是多數懷化人眼中出名的大好人。他仗義疏財、樂善好施,連本地知縣都會與他三分薄麵。可和他的“善行”相比,更讓人津津樂道的,卻是他神秘的背景與發家史。


  範磊官話和土話都能說得十分順溜,兼之於懷化頗有臉麵,不知情的人乍然見著,恐怕都會以為他是當地土生土長的人。但事實上,範磊在懷化生根落籍,還是五年前的事。


  範磊自稱懷化出身,隻是自小離家,在外闖蕩出一番身家後才動了落葉歸根的念頭。因他語言無礙、人麵極廣,又大手筆地出錢助縣裏造橋修路,眾人心中感謝,便也認可了他“懷化人”的身分。


  隻是認可歸認可,私底下的議論仍舊不曾少。懷化地處蠻荒,是真正稱得上“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範磊身家不少,在懷化又沒什麽根基,自然有一些膽大心黑的瞄上了他。但也不知範磊怎麽整的,不論黑道白道、有心對付他的人都在這幾年裏陸續栽了。範磊的背景因此被傳得神乎其神,以至於新知縣到任,都還要客客氣氣地請他過府一敘。


  人不可能憑空冒出來。範磊對顏鬆齡的敬重不假,對懷化乃至巫州的熟悉也是真的。這樣的人,就算是少小離鄉,也不可能半點痕跡都不曾留下。無人認得以前的範磊,無非是他原來並不叫這個名字。換句話說:“範磊”,不過是個偽造出來的身分。


  正因為身分有值得探究之處,他才會一回懷化就大手筆地造橋修路,以此收攬人心、杜絕悠悠眾口。


  至於範磊的背景……他能有一套說得過去的戶籍路引、還能在各方勢力的覬覦下穩穩落腳當地,背後有股勢力已是毋庸置疑;問題隻在於這股勢力是好是歹、又是為了什麽將範磊這枚棋子安插進懷化。


  還有一點:範磊既然改名換姓、還蓄了臉大胡子隱藏容貌,就意味著原本的他必然有些過去。若範磊對顏氏夫婦的感情是真,往這方向查下去,必能有所斬獲。


  因朝廷安在此處的情報點不在城中,柳行雁也沒急匆匆地出城聯係,而是似模似樣地將城裏的山貨鋪子繞了一圈,才在向晚時候帶了些相對清淡的食物回到住處。


  休息一下午,楊言輝的臉色明顯比中午好了許多。兩人照舊安安靜靜地用了飯,又在飯後交換了今日的種種收獲;直到夜色深重、萬籟俱寂,柳行雁才在勸服少年留守後,自個兒乘著夜色翻牆出了城。


  他有心掩蓋行蹤,便未打出觀風史的旗號,隻出示了代表密探身分的牌子與此地駐守人員接頭。


  懷化鄰近邊鎮,密探搜集情報的重心自也以外族的動向為主。範磊五年前來到懷化,種種動靜不可能不引起此地密探的注意;故柳行雁才剛提了要求,駐守的探子──一名老驛丞──便從暗格裏取出一本冊子遞給了他。


  柳行雁很快翻看完,心中已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冊子裏記載的“範磊”出身平西軍,一應身分文書俱由平西軍中置辦,身分更有平西將軍作保。換言之,不論現在的“範磊”是真是假,他都是平西軍的人,更很有可能是平西將軍因故安插進懷化的人手。


  而平西將軍是誰?

  平西將軍姓楊,名兆興,乃當今安國公楊耀祖的次子,也是同輩人裏當之無愧的將星。


  楊是大姓,顏楊氏記載的出身又在沂州,是以柳行雁雖將顏案的卷子看得滾瓜爛熟,卻始終沒將她與安國公聯係在一塊兒。可楊兆興煞費心思安了個人到懷化,這人又明顯與顏案有些淵源,自然不可能是碰巧。


  可更讓柳行雁在意的,是楊言輝。


  ──回想起來,那日陸逢交代遺言、他對“沿岸”二字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正是少年提出了“案件”的“案”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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