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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節

  畢竟是前生的事了,少年低著頭苦思良久,才道:


  “我不記得自己特意提過哪處。不過要說想去而未曾去的地方,便是沂州一帶吧。都說登泰山而小天下,我本盼著回程時走上一遭,不曾想……”


  “如今呢?”


  “嗯?”


  “登過了麽,泰山?”


  “……不曾。”


  “那就走一遭看看吧。”柳行雁提議,“即使未能尋得‘他’的蹤影,單單遊玩一番也是好的。”


  楊言輝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兩人正是無事一身輕的時候,稱得上“家累”的又隻有彼此,這下說走就走,不過小半個月便順利抵達了沂州。


  ──說起來,楊言輝雖是第一遭來沂州,和此地卻頗有些淵源。


  顏楊氏幼年被父親出繼,曾在沂州住過近一年的光景。當時過繼她的人家同樣姓楊,乃是承德公一名親信部將的後代,與安國公一脈往來不多,和楊綸──便是楊言輝的外祖父──的交情卻相當不錯。此外,承德公一脈在此地也有處私產,是座位於泰山腳下的田莊,平時由得用之人幫忙管著,也算是楊綸安排來留意女兒情況的眼目。如今事過境遷,楊綸、顏楊氏俱已故去,這莊子自也輾轉落到了楊言輝名下,成了兩人於沂州落腳的地點。


  二人上回住到楊言輝莊子裏,還是在揚州的時候。當時楊言輝還特意騰出了書房讓予柳行雁,自個兒住到了後來才收拾出的正房裏;如今兩人關係已改,又是在自家地盤上,便順理成章地一同歇在了正房。


  因莊裏的管事定期會上安國公府匯報收支,曾幾度見過自家大爺,楊言輝雖是第一次來此,卻沒有不得其門而入的困擾。不過他難得來一遭,忠心耿耿的管事隻當他在巡視產業,連問都沒問就直接將曆年賬冊送了過來。少年雖覺無奈,卻也不願拂了對方一腔熱忱,隻得認命地接下賬冊,和柳行雁“秉燭查賬”了一番。


  二人都沒想到的是:這帳一查,竟還查出了些不尋常的地方。


  莊子每年清明前和四月末都有一筆支出,數額不大,記錄的采購品目則是紙錢、香燭和祭禮等。柳行雁初看著,隻以為是哪個有了私心的混水摸魚、走公中的帳采購自家用來拜祭的物什;待發現這筆支出年年都有,倒像是定例似的,便不免生出了一個極大膽的猜測。


  他仔細看了下四月末的采購日期,從四月廿到四月廿四都有,卻從未晚過四月廿五日。而據言輝所說,四月廿五……便是哀太子真正離世的日子。


  事實也正如柳行雁的猜測。


  二人招來管事一問,才知道這莊子乃是承德公一位極尊敬的長輩臨終所贈;唯一的要求,隻是在他死後照顧好一處臨山的墓地。


  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二人得了管事指引連夜前往一觀,最終在一處小樹林裏見著了目標。


  那是兩座毗鄰著的墳。靠左的一座,便是柳行雁曾在魘境裏見過的、刻著“玉延梓”名姓的墳塋。靠右的那座則是後來起的,形製與另一座完全一致;墓主的名姓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正是“尉遲玠”三個字。


  或許是同一個魂靈的緣故,柳行雁於此早就有了預感,心中雖有震動,卻不如何驚詫。倒是楊言輝,他雖已對“尉遲大哥”在意自己的事信了六、七分,卻也隻猜對方心懷愧疚,並未敢往更深的地方想。可如今兩座墳塋實實在在地矗在眼前,那塊屬於“玉延梓”的墓碑還尤其光滑,仿佛曾有人一遍一遍地撫摸過一般……此情、此景,終將少年心頭的最後一絲質疑與不安徹底擊碎,讓他忍不住走近墓碑,以指觸上了那曾承載他許多依戀的“尉遲玠”三字。


  雖知言輝難免感懷,可這仿佛“跨越時空終得相會”的一幕,仍讓柳行雁瞧得有些牙酸。尤其少年不光一遍遍勾勒著那幾字,還喃喃說些“我來了”、“我真不知道”之類的低語,更讓男人聽得醋意橫生,忍不住大步近前、一個張臂從後將人擁入了懷。


  “如何,可信了?”


  其實他更想說的是“莫忘惜取眼前人”,卻覺得這話太酸,隻好故作輕鬆地問出這麽一句。


  楊言輝背對著他,心思又有大半放在眼前的墓碑上,一時還真沒留意到他的心口不一。當下隻輕輕應了聲,半是迷惘半是悵然地歎道:

  “可……我真沒想到他會這麽做。”


  頓了頓,“他對我從來沒什麽表情,說起話來也總是冷言冷語地,卻偏偏又極為仔細,會在我穿得少時為我披衣、會在我病著時讓膳房另行備膳……我知道他隻是出於責任才這麽做,卻仍不由自主地有了期望、有了奢求。所以那件事之後,聽他張口便是斥責,我才真正心冷,徹底絕了求生的念頭。”


  他不曾求生,自也沒有太祖“開恩”的必要;不想曾以為永遠捂不熱的冰,終究還是為他化了開──在遲了近半年後。


  可一杯鴆酒下去、自此兩世相隔。直到鬥轉星移、時移世易,他才在機緣巧合之下尋到此處,真正知曉了彼此的終局。


  尉遲玠的碑是承德公立的,上頭寫了他的卒年,是在“玉延梓”離世三十年後。除了重遊故地的那半年,尉遲玠的後半生都耗在了此地,自讓陡知此事的少年心中不免唏噓。


  柳行雁也明白這點,所以盡管心中泛酸,還是溫言安慰道:

  “無論如何,你能尋來,對‘他’便已是最大的安慰了。”


  “……嗯。”


  “知道了地方,你想看隨時能夠過來。時候不早,還是趕緊回屋裏吧。”


  “嗯,走吧。”


  “自己”的墳,倒不至於談什麽吉利不吉利。隻是大半夜地在墳前晃悠畢竟不好,楊言輝也算真正放下了心中的執念,便由著柳行雁牽住他的手,兩人循來路一塊兒走回了屋中。


  ──當然,經過這一遭,誰都沒興致再去看那迭厚厚的賬本了。


  深夜“上墳”,他們不覺得有什麽,莊裏的管事卻仍堅持送了兩大桶擱了柚葉的水讓他們去去晦氣。如此好一通折騰,等兩人真正上榻準備就寢,也已是大半個時辰後的事了。


  “本還想著帶你登泰山看日出的。”


  柳行雁忍不住一歎,“可如今時候不早,真睡下去,恐怕也來不及上山了。”


  “唔,也不急在明日不是?”


  少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莫名:“行雁……你真不愧姓‘柳’。”


  “嗯?”男人聽得一愣,一時還沒意會到這和他姓柳有何關聯,“為何這麽說?”


  楊言輝故作感慨地歎了口氣,道:“我心結已解,你我又才沐浴罷,如今同坐在一張床上,你關心的卻是能不能來得及看日出……所謂‘坐懷不亂’,想必便是如此了。”


  “……我記得柳下惠並不姓柳,而是姓姬。”


  說是這麽說,男人還是十分配合地張臂摟過他,將唇湊近了少年耳畔:


  “所以……你又想‘試試’?”


  “不願意?”


  “自然不會。但……就算了了心結,你也無需勉強自己。”


  “不是勉強。”


  楊言輝搖了搖頭,隨後雙掌捧住男人麵龐,讓自身明澈卻瀲灩的眸光強行對上男人的:“隻是渴望。”


  柳行雁不由一熱。


  但他生性謹慎,又一向極能隱忍,故還是努力控製了心頭雀躍,耐著性子問:

  “渴望……什麽?”


  “渴望肌膚相親……”頓了頓,少年麵色一紅,“更渴望彼此相屬、合而……為一。”


  “……但我們從未試到如此地步。”


  說到這裏,頗有些見識的男人忽然意識到了另一種可能:“或者,你……想來?”


  他字句用得含糊,卻單看那乍然紅透的耳根,便已足讓聽著的人明白那個“來”字意味著什麽。


  ──但實話說,楊言輝還真沒想過。


  “我說是的話……你會願意麽?”少年忍不住問。


  柳行雁有些尷尬,但仔細想了想後,還是僵硬地微微頷首:“並無……不可。”


  少年聞言挑眉:“你聽來有些勉強。”


  “畢竟不曾想過。”他誠實答道,“在此之前,我所有妄念……想的都是如何疼愛你、擁抱你、占有你。”


  少年的臉色轉瞬又更紅了幾分。


  “我也……與你一般。”楊言輝輕聲說,“雖然不曉得為什麽,但……我自對你有了心思,所有的妄念,也都是你如何……抱我。”


  他原想將男人的“疼愛你、擁抱你、占有你”換個方式重說一回,卻終究難忍羞澀,於出口之際改作了稍微委婉的二字。


  同樣意思的話,自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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