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人命
他麵上的笑容淺淡了些許,原本彎成月牙的雙眸仿佛黑寶石般迸發出懾人的光芒。
“即便前有虎狼,但,幹卿何事?”唐時向來是個獨立之人,他討厭別人幹涉自己的任何決定,他自己要做的事情,就算日後出了什麽差錯,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與旁人無關。
趙縉被唐時不容冒犯的神情以及擲地有聲的話語給驚怔住了,不過,這恰好是他真正想要看到的唐時的另一麵。
他看著唐時瞪圓的眼睛,突然就想到了自己以前在別人那裏見過的一隻幼虎,雖然想要竭力表現出威勢,但外表實在太過無害,反而顯得更加可愛。唐時現在就是這般,明明是瘦瘦小小、可愛無害的一隻,他卻偏偏要表現出狠戾的意味,這種反差令他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好了,別生氣,”趙縉伸手在唐時毛茸茸的腦袋上揉了揉,“我沒有幹涉你的意思。”
唐時雖然被他揉得挺舒服的,不過他的理智還在,他往後退了一步,離開了趙縉手掌的範圍,明顯不相信他的說辭,“那你問那麽多是什麽意思?吃飽了撐的?”
趙縉見他躲開了,便收回了手,那種柔軟的觸感仿佛透過他的手掌抵達他的心間。
“你年紀還小,我隻是擔心你。”
唐時朝他翻了個白眼,“騙誰呢?你找我來不就是想拿回紅玉?既然紅玉還給你了,那我就不多留了。”
“唐時,”趙縉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喊住他,“你一定要小心。”
唐時回首看去的時候,就見趙縉淺笑淡然地站在那裏,明媚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身後,給他鍍上了一層溫柔的光暈,即便他衣著樸素,可也好看極了。
但再好看,也不適合自己。
唐時朝他點點頭,毫不留戀地離開了趙家的院子。他以為他們以後將再無交集,可世事難料,誰又能說得準呢?
等他回了唐家的院子,袁鏞恰好與唐慶劉氏達成共識,出了屋子。唐慶和劉氏臉上俱露出喜色,“袁先生,今兒個就留下來一起吃個飯吧?”
袁鏞自然同意了。
唐家出了這個大喜事,劉氏也舍得銀錢了,直接讓唐季去了鎮上稱了幾斤肉,正好唐年還用網兜了幾條魚,如此一頓豐盛的吃食便已具雛形。
離吃飯還有好一會兒,唐時便引著袁鏞一起在唐家村溜達,袁鏞一邊欣賞著早春的田園風光,一邊問唐時:“石頭,你以後去縣裏上學可得起早了,還要走那麽長的路,可能堅持得住?”
唐時知道這也是一種考驗,苦學、苦學,這是袁鏞給他出的一道難題。
“老師,我會堅持下來的。”他可以每天跑著去,就當是鍛煉身體了,一舉兩得。
“好。”袁鏞忽然肅起臉色,“石頭,為師還未與你說起為師的身份以及你的其他幾位師兄吧?”
唐時仰起小腦袋,靜待袁鏞的後話。
袁鏞目觀遠方,“石頭,為師其實沒當過什麽大官,最大的也就是當了個太子少師,當年的太子也就是當今聖上。”
唐時心裏想,太子少師已經是正二品了,這已經很高了。
“你大師兄如今官居二品,是工部尚書。你三師兄為正五品翰林學士。你四師兄乃正五品大理寺卿。”
袁鏞說完就看著唐時,“石頭,你的幾位師兄都當大官了,為師昨夜卻不希望你為官,你可怨為師?”
唐時搖搖頭,“老師,弟子認為專心做學問也很好。”
袁鏞朗笑一聲,“希望你日後會依然這麽想。”
唐時一臉認真,“弟子不會讓老師失望的。”
袁鏞笑著在小徑上邁步向前走,打算回唐家填飽肚子了,可就在這時,從不遠處的後山上突然傳來一陣驚恐的叫喊聲,“死人了!死人了!”
唐時頓住腳步,他本以為後山的那些人已經被趙縉處理掉了,莫非他猜錯了?精神力擴至後山,他發現那幾具屍體的確還在那裏,除了被追殺的那個人。
隻不過因為近來春忙,村民們便沒有去後山,如今地出了問題,他們也是閑來無事,為了賺些錢財,便去後山找些能賣的東西。
這不,屍體就被人發現了。
袁鏞畢竟見過的事情多了,心中雖驚,可麵上絲毫未顯,他見唐時愣在那裏,以為唐時是被嚇著了,於是伸手摸了摸唐時的腦袋,柔聲道:“石頭,莫怕。”
唐時點了點頭,退到他的身後。
那位村民的呼喊引來了其他村民,大家俱圍攏過來,有些好奇心重的還想要去事發地瞅瞅,老村長也過來了,他見過的風浪不少,身為一村之長,他肯定需要主持大局。
那位發現屍體的村民領著眾人去往後山屍體所在地,唐家人聽聞風聲也過來了,他們看到唐時和袁鏞,便都靠了過來,俱禮貌恭敬地向袁鏞問好。
唐頌早上的時候跟唐風一起出去玩兒了,還不知道唐時回來了,這下看到唐時,立刻高興得跟什麽似的,“嗖”地湊到唐時身邊,“小叔!”
唐時摸了摸他的腦袋,“有什麽話回家再說,不過,你跟小風怎麽也過來了?”
兩個孩子還小,見死人什麽的,還是太重口了。
劉氏和兩個兒媳婦在家中做飯便沒有過來,來的隻有唐慶及兒孫,唐年見唐時不讚同的模樣,隻好解釋道:“石頭,是這兩孩子偏要跟過來,我們也沒辦法。”
唐家的三個男人性情都比較溫厚,反而年紀小的男孩子脾氣比較倔,比如唐時和唐風。
唐風瞅了一眼唐時沒比自己高多少的小身板,傲嬌著一張小臉,“你不是也來了麽?”
唐時笑著不顧唐風的反抗,狠狠揉了把他倔強的小腦袋,“我是你小叔。”
唐風頂著一腦袋的雞窩頭,酷似高氏的清秀眼睛噴火似地瞪著唐時。
袁鏞雖然心中喜歡看小孩子之間的玩鬧,可畢竟死人的事情比較嚴重,“石頭,莫要玩鬧。”
唐時立刻乖巧下來,麵容整肅。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幾具屍體旁,村民在周圍隨意踩踏著,現場的痕跡定然已經被破壞殆盡了,不過唐時也沒想去提醒就是了。
現在雖是早春,氣候還有些寒涼,可屍體畢竟放置了這麽長時間,腐爛是在所難免的,還散發著股股惡臭。
唐風和唐頌忍不住向後退了好幾步。唐時倒沒覺得有什麽,末世裏那些喪屍比這要惡心得多,他忍受了十年,早已經習慣了。
老村長乍一見到這幾具森然可怖的屍體,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忍住懼意,對身邊幾個高壯的莊稼漢子道:“快!快去報官!”
唐時抬頭看向袁鏞,“老師,看來二師兄又得日夜操勞了。”
在村民眼中,這可能隻是一件殺人的案件,因為發生在自己村的後山上,所以他們才會這麽驚慌,但唐時知道,如果陳漸歸真的管了這個案子,恐怕這後麵牽扯的事情不會太小。他在人群中掃了一眼,發現洪鍾果然隱藏在人後。
莫非趙縉是想把事情鬧大?不過這端看二師兄如何解決了,畢竟這些人身上的衣服都不太尋常,以二師兄的見識,是一定能夠看出來的。
袁鏞自然也嗅出了這裏麵不同尋常的味道,不過,他如今也管不了,便對唐時道:“既然是你二師兄的分內之事,那我們也管不了,還是先回去吃飯吧。”
唐家人本來對袁鏞就比較敬重,他一發話,他們自然也就跟著回去了。
飯桌上,唐時依然吃得很歡暢,可見了屍體的唐年唐季以及唐風唐頌四人那是完全吃不下飯,唐慶還好一點,畢竟是一家之主,總得在兒孫麵前樹立正麵形象。
袁鏞在一旁看了,覺得他的這個小弟子還真是有些奇特,這心也太寬了吧。
用過飯之後,袁鏞並不打算立刻就回縣城,畢竟過一會兒陳漸歸便會過來對案件進行查探。
唐家村出了這麽大的事情,陳漸歸很快就知道了,他立刻親自帶人來到了唐家村。唐家村的村民不遠不近地圍著衙門裏的人,瞅著現場的狀況。
陳漸歸見到袁鏞,恭敬地行了一禮,也沒有多說廢話,直接就派遣衙役各自分工,查詢這些死者的身份以及收集目擊者的證詞,他自己則親自與仵作一起觀察屍體。
這些人身上的衣服基本上都是黑色,看似尋常,但從布料的質地來看,不簡單。更奇怪的是,從致命傷來看,有幾人是死於劍傷,可有兩個人,是死於一種棍形鈍器,難不成殺人的是兩個人?而且,能夠用劍,說明殺人者身份並不簡單。
陳漸歸緊鎖眉頭,這件案子應該不是普通的殺人案件,他心中隱隱有些覺得,這背後還藏著更深的東西。
“大人,”仵作站起身來,搖首無奈道,“死者已經死去超過半月,麵部腐爛程度較好,已經分辨不清了。”
陳漸歸也早有預料,並沒有多失望,“那你可能看出來這棍形殺器是何物?”
仵作仔細觀察了一下傷口,道:“小人觀這傷口形狀,這棍狀武器並不均勻,並且還有些奇怪的彎曲,就像是,就像是……”他目光落在一旁的樹木上,然後喃喃道,“樹枝……”
可說出來後,他自己都不信。用樹枝傷人至此,那得需要多大的力氣?如果說樹枝是插在了地上,人從高空墜落,形成這樣的傷勢還很有可能。但,僅僅靠人力將樹枝刺破人的頭骨,這個難度不是一般大。那個被刺破心髒的還能夠理解,可這個從前額穿過的傷口,非常人能夠辦到。
陳漸歸卻覺得有這種可能,畢竟這個世界上,奇人異事還是存在的。
“去看看周圍有沒有形狀相似的樹枝。”陳漸歸下令道。
衙役們心中叫苦不迭,周圍這麽多,從哪找啊?這無異於大海撈針。
“大人,若是凶器被殺人者帶走了呢?”有個衙役忍不住問道。
陳漸歸神情一冷,“若是沒有被帶走呢?”這個可不能想當然,找到找不到是另外一回事,但不能什麽也不做。
衙役被他這麽一看,心中就是一陣畏懼,連忙認錯後就去找尋樹枝了。
“大人,這就是第一個目擊者。”一名衙役將那個發現死者的村民帶了過來。
那村民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兒,無妻無子,日子過得清苦得很,人老了,也種不了太多的地,有時候就會上山來尋點野菜野味,能夠飽腹就行了。
“小的拜見大人。”陳漸歸見他瘦骨嶙峋、顫顫巍巍的模樣,在他跪下之前將之扶起。
“你就講一講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如何發現的?當時的情況是怎麽樣的?”
老頭兒恭敬回道:“小人今早去了山上,一開始不是來這個地方的,後來走著走著,就過來了,小的本來隻是聞到了臭味,以為是畜生死在了山裏,哪知走近一看,沒,沒想到……”他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接著呢?”
“接著,小的就喊人了。”
陳漸歸見問不出什麽線索,就讓他退下了。
“大人,什麽線索都沒發現。”有衙役過來稟報。
陳漸歸蹙起眉頭,“從他們的衣服可能看出什麽來?”
“大人,衣服雖然質地較好,但也不算特別,所以……”
陳漸歸揮手讓他繼續搜尋,自己則陷入了沉思。
這幾具屍體生前應該都是武藝不俗之人,從他們的身體特征自己屍體旁的武器就能夠看得出來,並且他們身著同樣的服飾,應該是共同聽命於誰,如果真是這樣,那這裏麵的文章可就大了。
那麽,這些人來這個小小的山村做什麽?又是怎麽死的,尤其是那兩個被樹枝殺死的,怎麽看怎麽不對勁。
眼見天色也不早了,陳漸歸便招呼衙役將這些屍體都運回去,衙役們正欲認命地去搬動那些屍體,就聽不遠處有人喝了一聲:“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