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時光
四月踏青時節, 歸處山遊人絡繹不絕。
說起這個歸處山, 其實此山本無名,隻是因為某些原因而成為了風光勝地。四季變幻,歸處山的景色都令人著迷不已、流連忘返。
歸處山前擁一座小山村, 背靠一條小河流。幾年前這裏還是一處荒山, 雜草叢生, 可自從一位破虛居士在他聞名天下的話本《回爐記》中提及此處, 越來越多的文人便對書中所言之麗山心生向往之心。
他們耗費許多心思,通過書中的蛛絲馬跡, 還真的尋找到了這處山巒,比話本中的描述有過之而無不及, 乍然一見,便心醉神迷、詩情難盡。
如今正是踏青的好風光,漫山遍野盡是一派勃勃生機, 各色各樣的花朵與青青的草地在微風的吹拂下泛起陣陣波浪,風中還夾雜著一絲絲芬芳。不遠處的桃林盛開, 粉紅色的花瓣隨風搖曳, 令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當然, 滿山最別致的景觀要數半山腰的那一座竹屋了。花木掩映下, 碧綠色的竹屋若隱若現,竹屋外圍是一大片柵欄,上麵布滿了薔薇花,柵欄圍成的院子裏也種滿了可愛俏皮的花朵,盡顯春意盎然。
遊人們拾階而上, 踏過石板鋪就的階梯,邊欣賞山間美景,邊高談闊論,有吟詩的,有作畫的,有遊戲的,也有讀書的,在這裏,他們尋找到了一種奇妙的共鳴。
在眾多遊人之中,有幾位身著學子服的少年正從山腳下悠閑走來。
走在中間的那位身形修長,眉目清俊之極。似乎是聽了身旁一位性子較為活潑的少年之言,麵上浮現出一抹無奈的笑意,墨玉般的瞳仁仿佛是春日的湖水,純澈透淨,瀲灩極了。
“唐時,我好不容易征得我爹的同意來到這裏陪你玩,你就是這麽報答我的?”陳鴻漂亮的丹鳳眼泛起委屈。
唐時搖搖頭,“你別忘了,師兄讓你從府城過來可是有條件的,要你回去寫一篇關於踏青的文章出來。”
陳鴻立刻垮下臉,“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頓了一下又問,“唐時,你說是誰有那個閑心把一個破山頭造成這個樣子?這人也太厲害了些,要不是那本《回爐記》,我還不知道你們唐家村的後山成了這副模樣呢。”
一旁沉默的衛琮忽然看了一眼唐時,唐時朝他眨了眨眼。
“小叔,上次你教我們玩的那個遊戲好有趣,這次還玩不玩了?”如今的唐頌也進了書院讀書,但他才九歲,小孩子玩心不輕。
唐時捏捏他的小臉,“這次我們換個遊戲玩好不好?”
唐頌目露期待,“什麽遊戲?”
“那就比誰先到達竹屋如何?輸了的人晚上抄十遍天佑二年狀元郎的策論。”天佑是當今聖上的年號。
唐頌遲疑,“我個子最矮,肯定我輸啊,而且這個遊戲一點兒也不好玩。”
唐風笑著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小叔逗你玩呢。”
李紹緊隨唐時腳步,並不參與他們的談話。
不多時,六人漸漸來到半山腰的竹屋前,陳鴻看著麵前獨特的竹屋,感慨一句:“真不知道這位主人為何不讓別人進去,也不知竹屋裏長啥樣。”
唐頌偷偷朝唐風、李紹做了個鬼臉,然後指了指唐時。唐家人都知道這竹屋是唐時的,而唐家村的人因為參與建造過,僅僅認為這是趙縉所有,趙縉如今成了大官,他們也不敢隨意向外人透露,這就導致很多人都不知曉這間竹屋的主人是誰。
“走吧,我帶你們進去看看。”唐時對陳鴻說道,“既然你難得來一次,我們也要不虛此行才是。”
陳鴻很想讚同唐時的話,可道德還是阻止了他,“唐時,我們總歸是要經過主人家的允許吧?”
唐時卻徑自推開柵欄矮門,踏入院中,“不用擔心,我與這位主人是舊識,我可以帶你們進來。”
陳鴻眼睛一亮,立刻跟著唐時進了院子,臉上泛起驚喜,“唐小時,這你不早說!”跳著上了竹屋的台階,來到竹屋門前,然後一轉身,問台階下的唐時,“這我能進去不?”
唐時笑著點點頭。
“走吧,我請你們喝茶。”
竹屋裏一應俱全,有竹製的桌椅,還有煮茶的器具。
茶葉是唐時自己親手種的,味道自然沒話說,不多時,竹屋內便滿是茶葉的清香。
陳鴻環顧著屋子裏的陳設,看到幾本雜書與話本,其中就有《回爐記》,不禁嘿嘿笑道:“原來這裏的主人也喜歡看這本書啊,你們說他是該感謝破虛居士呢?還是該討厭破虛居士呢?
“為何要討厭?”衛琮不解。
陳鴻白了他一眼,“你想啊,他本來好好地一個人隱居山中,獨享這桃源世界,可就因為破虛居士的這本書,他的清淨世界就這麽沒有了,你說他討不討厭?唐時,你覺得呢?對了,你與他不是舊識麽?有沒有問過他這個問題?”
“這倒沒有,我與他已經有幾年沒見了,不知他的想法,這幾本書是我放在這裏的。”
可不是嗎?他已經有三年沒有見過趙縉了,就連書信都很少看到,也不知道他這三年到底是在做些什麽。
“原來是你放的,你經常來這裏?”陳鴻好奇問道。
唐時搖搖頭,“不是經常,隻是偶爾來一次。”他邊說著邊給他們沏茶,碧綠色的茶水滾入精致的白瓷杯中,看起來漂亮極了。
陳鴻忍不住就要喝上一口,唐時阻了他,“別被燙著了。”
陳鴻隻好放下茶杯,轉首看向窗外,恰好就看見了一大片花的海洋,有白色和胭脂粉色,如繁星點點,別致可愛,美不勝收。
“你們看,那是什麽花?”他起身指向那片花海。
衛琮也忍不住站起來觀看,唐頌直接趴在窗沿上看過去,瞬間就被美景俘獲了心神。
唐時執杯飲下一口清茶,依然坐在那裏,清俊的眉目氤氳於茶壺口升騰起的霧氣之中,看不真切,“那是滿天星。”
“滿天星?好生動的名字!我可從來沒有見過,這不會又是那個什麽花仙子培育的新品種吧?難道說這座山是耿才梁的?”陳鴻驚訝道。
他之所以這麽一說,是因為這幾年來每次賞花會的花魁都是耿才梁送賞的新品種,耿才梁的名聲在愛花人的心中那就是品質的象征。大家都傳言,這位大名鼎鼎的耿地主養了一個神秘的花匠,無人知曉這位花匠是何人,故而世人就稱這位有大才的花匠為“花仙子”。陳鴻對花沒什麽研究,可是袁鏞和鄭崇乾喜歡花啊,每次見到兩位爺爺,他們就一定會談論起這位“花仙子”,他真是想不知道都難。
唐時聞言,差點把口中的茶給噴出來。當他知道自己被人稱為“花仙子”的時候,他是完全拒絕的,這麽難聽的稱呼到底是誰起的?他是真想將那人埋了做花肥!
“你管這麽多做什麽?快喝茶,就快涼了。”唐時試圖打斷陳鴻的思緒。
陳鴻的確是被打斷了,卻不是因為唐時的話,而是唐時忽然站起身來,朝著門外走去。
“唐時,你做什麽去?”陳鴻問了一聲,與其他幾個跟著唐時出了屋子。
唐時腳步生風,邊踏下台階邊沉聲對院外的來人道:“站住。”
陳鴻幾人跟著唐時下來,見到院外已經圍了一群少年少女,有的已經一隻腳踏進了院子,有的還在柵欄外觀望,畢竟竹屋外已經警示了禁止進入。
“小風哥,那不是阿姐麽?”唐頌指著少女群中那個清麗大方的身影。
唐風看過去,果然是唐雅。
唐雅也見到了他們,便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見到唐時幾人,微微笑道:“小叔,阿風,小弟,你們都在這裏。”她朝著陳鴻與衛琮點了點頭,禮貌而疏離。
陳鴻和衛琮也都客氣地還了禮。
“小雅,這是怎麽回事?”唐時問她。
唐雅還沒回答,方才與她同行的少女卻說道:“唐雅,原來你跟他們認識啊,既然認識的話,那就讓我們也進去看看怎麽樣?”
唐雅笑了笑,“即便認識,那也不是我的。”言外之意就是她沒有同意的資格。
“此處禁止進入,你們還是快散了吧。”陳鴻站在唐時身前,丹鳳眼帶著笑意開口說道。
他的確是開心,這麽多人都不準進來,可自己卻能夠跟著唐時一起喝茶,有對比才會產生幸福感。
“既然禁止進入,那你們又為何闖了進來?”有學子不忿問道。
陳鴻嘿嘿一笑,“我們與屋子主人是舊識,自然是想進來就進來,與你們可不同。”
學子中有人認出來衛琮和唐時,這兩人在南林書院乃至整個南封縣那可是響當當的人物。今年二月份剛考的院試,兩人分別名列第一名與第二名,這不稀奇,稀奇的是兩人的年齡,衛琮年十七,唐時年十六。還有知情人士言及,當年的縣試和府試,兩人也是第一名與第二名。
大家都將兩人做過對比,說唐時次次低了衛琮一頭,一定比不上衛琮。可衛琮清楚地知道,唐時的學識絕對不低於自己,更何況,唐時十三歲才正式接觸書本,這麽一比較,自己是遠不及唐時的。
不過不管外界之人如何議論紛紛,衛琮和唐時的關係也從未變過,衛琮欣賞唐時,同時高興於能夠擁有唐時這樣的學友,而唐時根本不在乎名次的前後,衛琮的名次名副其實,沒什麽好說的。
兩位新出爐的年輕秀才站在他們麵前,他們氣勢上也就輸了一大截,但即便是秀才,也不能擁有進入竹屋的特權吧?
“你說是舊識難道就是舊識麽?那你倒是說說這位舊識姓甚名誰?”另外一些學子也附和問道。
陳鴻歇菜了,直愣愣地瞅著唐時。
唐時目光看向人群,又仿若是看向了更遠的地方,琉璃般的眼眸裏似乎是泛起了水光,攜著芬芳的微風吹拂起他鬢角的發絲,陳鴻仿佛聽到了他的一聲低喃:“趙縉……”
他本以為唐時是在為自己解惑,可當他順著唐時的目光看過去的時候,忽然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