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課間,很多人都在私下討論一件事。 (1)
張黎雨的父親病重, 急需用錢, 上周因為這個事還請了幾天的假去醫院照顧人,據說醫院那邊一直在催錢。
鑒於張黎雨之前所做的事,學校也沒辦法發動全校學生捐款,隻有她自己班的同學知道這件事,自發湊了一些錢幫忙,但在巨大的費用錢, 就是九牛一毛。
“她家裏情況特別糟糕, 催債的一大堆, 現在就算回學校,估計也沒法安心學習, 這事兒要是發生在其他人身上誰不同情啊, 畢竟同校的, 能幫也會想辦法幫幫,但她之前做的事的確過了,像個老實孩子嗎?想讓自己心軟都軟不下來。”
“這麽苦逼?她之前不是還有個資助人嗎?”
“有是有,不過人家不管了。”
“沒有吧, 我聽說她的資助人好像去過她爸住的那家醫院,明顯是要幫忙啊!”
“唉,幫不幫都是人家的事兒,咱們先別說這個了,我這兒有道奇葩的題你快給我看看……”
……
醫院廊道。
男人站在病房外麵。
張黎雨從裏麵出來,她站在邊海麵前,全然沒了之前驕傲的樣子,他拘謹地低著頭:“謝謝您。”
邊海神情複雜地看了她一眼:“這次我不是幫你,是幫你的父親,但這也是最後一次了。我知道你心裏有很多不甘,你是不是還覺得,我能來隻是因為你在邊翊那小子麵前說那些話、做那些保證?”
她頓了一下:“不管是不是,我都很感謝您。”
邊海看她那副有氣無力的樣子,歎了口氣:“我不知道你是怎麽變成之前那個樣子的,但通過這件事,還是希望能讓你成長一些,沒有什麽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想必你現在已經知道了。我明白,年輕人不喜歡聽說教,你現在可以當我說了些廢話。等你長大,就會知道曾經做過的事哪些是無聊的,哪些事是有意義的……明年你就高三了,你不是一直想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嗎?那就不要再浪費自己寶貴的時間和精力。”
張黎雨抬頭看他,許久後才道:“我知道了。”
邊海想了想,突然問:“你高一時是不是遭遇過校園暴力?”
“……嗯。”
“其實上次那個女孩……”
“別說了!”張黎雨突然道,她的聲音幾乎是吼出來的,她喘了口氣,察覺到邊海驚詫地看著自己,才開始慢慢克製起自己的情緒。
“我……都知道了,所以請您不要再說了。”
那時是父親病重的第三天,她實在扛不住壓力,去找了邊翊,她知道邊翊不可能幫她,就將之前喪心病狂想找林煥幫忙報複周如斯、林煥答應後,發短信讓她對周如斯做的事說了出來。
光那一條短信,足以讓全校人都知道林煥的居心。
盡管張黎雨恨周如斯,但林煥的那條短信當時是真的讓她感到惡心,所以也就一直沒有實施。
那條短信是讓她想辦法和周如斯睡覺。
這樣的話一旦拍下照片曝光,張黎雨就會成為被傷害的受害者,周如斯則會成為禽獸不如的垃圾,邊翊怎麽可能還會再喜歡他?
一舉雙得。
因為張黎雨以前喜歡著邊翊,她經常會關注邊翊的一切,後來發現邊翊的目光總是落在周如斯的身上,她就知道邊翊對周如斯是怎樣的感情。
她時時刻刻關注周如斯的一切,做了很長的計劃讓邊翊去厭惡這個人,但也因為這個做法,她發現了林煥和周如斯之間的那層複雜的關係。
林煥對周如斯做的很多事她都知道,那時她也很高興事情的發展,但她沒想到,事情到了那一步,周如斯後來居然還會重新回到學校,而邊翊也開始和他越走越近。
妒恨之心一旦開始就很難停止下來。
有時候她自己也會想,她有那麽喜歡邊翊嗎?
好像也沒有,如果有一天她和邊翊真的在了一起,遇到像電視劇一樣的劇情讓她去為邊翊犧牲一些比較重要的東西,她肯定做不到。
最後她發現,她隻是想得到那個人的愛與關注罷了。
在現實的困窘與壓迫麵前,那些東西都開始變得不值一提。
她選擇將一切都告訴了邊翊,她可以把林煥不為人知的那一麵公布於眾,讓所有人都知道,讓周如斯不再想之前那樣接受別人的非議。
條件就是讓邊翊幫自己一把。
她說出那件事之後,就知道邊翊肯定不會就此罷休,那天找周如斯是想提醒他注意一下邊翊的動向。
如果真出了什麽大事,她也承受不起了。
所以在周如斯周末來找她的時候,她也就把所有的事都說了。
——
邊翊並沒有在周一之前回來。
周如斯再見到他,是在周一下完夜自習回宿舍的路道上。
此前張黎雨已經把林煥的那條短信包括有關的錄音匿名發在論壇上。
之前被幾波帖子弄得疲憊的學生們並沒有過去那麽激烈,有人回複說是不是又在造謠,還造到了林煥的頭上了,人家都在大學裏,在這兒造有什麽用呢?
有個好事兒的人回複:憋住吧,林煥大學已經有這個帖子了,而且他們那邊可比咱們這兒猛多了!兄弟們,走著!
一堆人立刻去問鏈接地址,那人甩上,大家抱著湊熱鬧的心態跑去看,結果被震驚得都說不出話來。
事實證明,成年人的戰鬥力果然是爆表的。
原本那個帖子隻是爆出林煥那條讓人作嘔的短信,開始有人覺得林煥這麽做,是跟周如斯有什麽深仇大恨,結果有人反駁,說林煥現在對那個周如斯根本不是那麽簡單的感情。
回貼的那個人可能是個gay,說自己好幾次都在gay吧碰到了他,聽說對方還搞了不少男人,專門搞那種身高一米八,會打籃球的。
長得帥不帥?那不重要,符合那兩個條件就成。
一圍觀群眾又說:林煥這兩天沒來學校,聽他室友說是跟人打架了,估計自己也不占理兒,都被打到醫院了也沒見報警,看來人品的確有點問題。
另一圍觀群眾回:報警?說句實話,他能對昔日同窗做出這種事,我看該報警的可不是他!
論壇討論得熱火朝天,後來居然發展到有個被他搞過的人現身說法,說是跟林煥做的時候,好像還聽到他喊過一個姓周的……
一群人惡寒,一群人則調笑:有故事啊有故事,簡直讓我腦補出了一個世紀的恩怨情仇!
由於很多從未聽說的事被這些人深挖出來,前來圍觀的昭河高中生們呆若木雞。
那些之前曾為林煥說過話、甚至為林煥罵過周如斯的人都默默退出了論壇,另一波人則在放學的時間繼續在論壇戰鬥著。
很多不上網的學生在課餘時間也能聽到一些人聊天時對林煥的討論與憎惡……
——
路燈下,學生們都朝宿舍樓走去
邊翊在他跟前截著他。
有些學生時不時朝這邊看,周如斯咬下牙,拉著他就走到遮住燈光的實驗樓後麵,兩人麵對麵互相盯著,突然也不說話了。
邊翊手中拿著一個盒子。
周如斯看了看那個熟悉的盒子,搶了過來,他掩飾著心底的情緒,終於說道:“知道回來了?你跑那麽遠去幹什麽了?能耐這麽大,連課都不上了?”
邊翊眼巴巴地看著他手中的盒子沒說話。
“不說話是吧?”周如斯做出轉身的樣子,“那我走了。”
邊翊一把將他扯到懷裏,使勁兒地拱在他的頸子裏:“我想你。”
周如斯心底一麻,看著眼前邊翊寬大的肩膀,他抬手拍了拍,努力控製著不讓自己心軟,然後質問:“那你告訴我,你去F市到底幹嘛了?如果不說,你男朋友我就會很不高興!”
“沒幹什麽。”
“我走了……”
“隻是送他去醫院躺了幾天。”
“……真是你幹的?”周如斯愣了下,他推著邊翊的肩膀讓兩人拉出一點距離,然後上下地看了看,看似不在意的樣子,“你還真野,居然跑人家地盤去打人,受傷沒?”
“沒。”
周如斯看他的確完好著,伸手就把邊翊抱住了,真實的觸感讓他倍感安心,黑夜中,他輕聲笑道:“太好了……”
邊翊垂頭看著他,伸手把人攏緊:“你再也不會和他有任何牽扯了。”
“他”是林煥。
在醫院見到林煥父母的那兩天,是他這輩子說話最多的兩天。
那是一場談判,他要求林煥永遠地遠離周如斯。
不然那些事追究到底,林煥絕對落不到好。
實際上邊翊知道,就算林煥真的出了事,憑借林父多年行醫的人脈關係,估計也能把他保下來。
邊翊這麽做,是因為他清楚林家很在乎名聲。他們不允許自家的孩子在禁地走一遭。
在那之前,林煥父母對林煥的所作所為並不知情,從邊翊口中得知他做出那些事後,雖然說是不相信,但是依舊難掩震驚。
緊接著,讓人給兒子進行HIV檢測的林父發現,林煥得了艾滋病。
他們的僥幸的心理終於被攻破。
而林煥卻沒什麽大反應,好像早就知道了。
林父比較鎮定,他同意了邊翊的要求,答應以後會看管好兒子,林母則因為林煥突如其來的病症絕望地大哭。
邊翊走的時候,林煥看著他,突然笑道:“你知道嗎?周如斯以前很喜歡我的,特別喜歡。”
邊翊停下腳步,他沒有回頭,隻是很平淡地說了一句話。
“那你應該也知道,他喜歡一個人時,到底是什麽樣子,不過以後,能看到他那副模樣的,隻有我一個人。”
林煥的臉瞬間變得像紙一樣蒼白。
……
兩人抱夠了,周如斯才把那個盒子還給邊翊,吊著嘴角問:“乖,裏麵應該看過了吧?”
那是裝竹簡的盒子。
邊翊摩擦著盒麵頷首,周如斯笑了,邊翊抬頭盯著他的唇看,就在周如斯張嘴又要說話的時候,他猛的上前蓋住對方的嘴。開始很急,慢慢地動作就柔和了起來,周如斯哼了幾聲,抱住他的腰說:“那這個算不算咱們得定情信物?有點寒酸吧?別急,等我以後攢錢給你買五金……”
邊翊當即捏著周如斯的下巴,沉聲說:“想收拾你。”
周如斯被那陣吻弄得有些迷糊,愣道:“收拾我幹什麽?你不喜歡我的禮物啊?”
邊翊索性狠狠咬著他的嘴,不讓他再說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端霄扔了1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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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馮微生日那天, 從S市回來的周如雪在附近飯店訂了個間,一家人連帶楊菲一起去了。
周如雪送的生日禮物是一套保養品,楊菲送的則是馮微念了好久都沒舍得買的一件皮草外套, 馮微笑著罵她擺闊。
“哪有,從姐妹店裏拿的, 沒你想象的那麽貴。”
周如斯把之前買的項鏈送上,馮微有些驚訝:“這個我上次在商場專櫃看到了, 你哪來的錢?”
“你給的多, 我攢的。”
馮微彈了下他的頭,佯怒道:“都高三了還給我省錢呢,以後給多少花多少,吃穿可都不能比別人差!”
周如斯過去把項鏈給她戴上:“放心吧,沒差過。”
看馮微還愁著個臉,周正言道:“孩子一片孝心, 你還有什麽不樂意的?”
馮微立馬瞪他:“今天我生日還不能讓我發發脾氣?兒子的心意我當然知道, 用得著你多說!”
“行, 我不說,這禮物我也不送了, 省的招人嫌……”
“周正言!”
服務生上菜了, 周如雪在一旁摟著麵帶笑容的楊菲嘖嘖道:“你們這一家人可真溫情啊, 看不下去了,楊阿姨,咱們吃著,不理他們!”
馮微也不再跟他們鬧了, 拿著東西往後麵的櫃子去,放置的時候,皮草裏突然掉出了一對做工精致的耳環。
馮微拿起來,她走到楊菲麵前問道:“小菲,你是不是把耳環不小心丟皮草了,我剛剛看它從裏麵掉出來的。”
楊菲拿過來看了看,疑惑道:“可這不是我的呀?”
馮微的臉上寫著怎麽可能。
楊菲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下屏幕就出去接聽,幾分鍾後,她回來彎著腰尷尬道:“我剛剛問了,那個耳環應該是買皮草附送的,我之前也沒怎麽留意,馮姐您收著吧。”
馮微說:“哪家店?買衣服還送首飾!我改天也去看看!”
“那、那天做活動嘛……”
“原來是這樣……”馮微又看了看那對耳環,抱著東西重新歸置起來。
周如斯回想著剛剛看到的那條耳環,總覺得有些熟悉,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那是之前從邊翊口袋裏摸出來過的東西,當時問了他大半天,也不說是誰的。
後來周如斯打趣他:“不會偷偷給我戴綠帽子了吧?”
“……”
包間裏,馮微開始吹生日蛋糕的蠟燭,雙手合著一臉虔誠。
周如雪看馮微認真的樣子,笑著問:“馮女士,到底許的什麽願啊?”
馮微抬了下眼皮,說:“就一個願望,希望餃餃高考後能找個女朋友。”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正在笑的周如斯嘴角僵僵的。
大學談戀愛很普遍,可哪有父母在孩子還沒上大學就這麽明張目膽希望孩子高考一結束就談朋友的,更何況以周如斯的條件,找個女朋友根本不難,哪還需要許什麽願?
她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大家心裏都清楚。
自從被兒子和邊翊之間的事刺激後,馮微的想法也改變了一些,但卻不是對周如斯性取向的寬容,而是對他的戀愛對象和戀愛時期的寬容。就算她發現周如斯在高三這個節骨眼和一個女生談了戀愛,估計也不會太過反對,隻要別太瘋到忘了學習就行。
雖然在馮微看來那兩人已經斷了,可還是無法忽視性取向這個問題。
周如雪之前並不知道邊翊和自己弟弟的事,這次回來倒是從周正言口中零零碎碎聽了些,她開始也挺震驚的,倒不是因為周如斯是同性戀,之前通過林煥那件事,她就知道他的性取向了,隻有一向觀念古板的馮微將周如斯對林煥的感情當做了比較沉重的同窗情誼……她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和周如斯在一起的會是邊翊這個人。
因為從初中到高三這六年,她從未發現這兩人真正地走近過。
周如雪連忙圓場:“媽你好偏心!都不祝我找個好老公……算了算了,不跟你計較,誰讓今天你老大呢?來來來,祝我們的壽星生日快樂!”
楊菲舉杯道:“我祝馮姐能夠一直開開心心的,小輩的事兒咱們現在不要操太多心,要知道時候到了,操心的事兒就多得你煩不過來了……”
周正言點頭,拍著馮微的的肩膀。
周如雪也附和:“還是我楊阿姨活得明白,媽你聽到沒,別老操心,要學會給自己找點樂子!”
馮微終於忍不住笑了:“小妮子還來給你媽說道了,你媽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不比你明白?”
“您明白,您最明白!”
“死丫頭……”
幾人笑著開始吃菜。
周如斯出去上廁所,路過隔壁小間的時候,發現裏麵居然沒有任何聲音,他記得之前是有服務生去隔壁送菜的,不可能沒人。
從廁所出來後,隔壁依舊安靜,有個服務生正好送了盤紅燒魚進去,出於好奇,他借著門逢看了下。
隻一眼,他就別過頭回了原先的包間。
楊菲看向他:“餃餃,你不喝酒啊?”
“我晚上回去還得複習,就不喝了。”說完,他起身給其他人倒酒,然後拿起自己盛著可樂的杯子和楊菲碰了一杯,“楊阿姨,謝謝您這段時間對我媽的照顧,我來敬你一杯。”
“哪有啊,搬來後都是我在麻煩馮姐!”楊菲說著就彎著嘴角一口悶了。
周如雪也來湊熱鬧:“那我也敬楊阿姨一杯,讓我媽在更年期的年紀還能交個好閨蜜!謝謝您嘞!”
“死丫頭,我看你就是欠打了!”馮微拿起筷子就往周如雪頭上敲。
周如雪摸了摸自個兒的腦袋噘嘴道:“禁止家暴!”
大家吃完了,周如雪提議去唱會兒歌,馮微累了不想去,楊菲倒是同意了,周正言也有事兒要回去用電腦處理,就讓他們去玩兒,早點回來就行。
等馮微和周正言走了,周如斯看著麵前的兩人笑了笑:“楊阿姨,姐,你們先去玩吧,我有點事兒,就不去了……”
周如雪看了他一會兒,也沒多問,拉著楊菲就走了。
一分鍾後,周如斯走到隔壁敲了敲門,還沒等裏麵的人主動開門,他自己就先推開了。
裏麵正準備拉門把的邊翊放下了手,望著他。
周如斯“嘭”地一聲將門關上,他看著邊翊笑了聲,顧自走到桌前看了看:“哎呀,點的不多,真是個持家的好媳婦……”
邊翊跟過去,從後麵抱住他:“我們算是一起為她慶生的。”
周如斯扭過頭,他盯著邊翊看了會兒,臉部的每一分表情都格外柔和,語氣卻是低落的:“你送的耳環我媽挺喜歡的,但她也不知道是你送的,也不能讓她知道。其實我不久前在外麵看到你的時候,心很疼,特別想和你私奔算了……”
他說著就像小孩一樣把頭深深地埋進邊翊的懷裏,像是在表達什麽不滿,不停地拱動著。
邊翊最受不了周如斯此時的樣子,可愛又誘惑,讓他心癢難耐。他心猿意馬地叫了聲周如斯的名字,不待對方回應,伸手把人給撈起來,垂頭就狠狠地吻下去。
那天晚上,是邊翊送周如斯回家的。飯店離周如斯所在小區並不遠,兩人為了多相處一會兒,也沒打車,決定步行回去。
周如斯穿著長長的羽絨服,脖子上是邊翊親手給他戴上去的白色圍巾,防止風灌進來。走著走著,他就把邊翊的手放進自己的口袋裏,五指交纏,緊緊地握著。他斜著眼注意對方的反應,結果因為沒看路,差點被路邊的一層冰滑倒。
邊翊穩著他的身體,看他鼻子凍得紅紅地,連著臉也有些紅了,說:“我背你?”
“背什麽背,又不是沒腿。”周如斯氣惱地把他的手重新拽到自己口袋裏,大步往前走。
邊翊跟著他的腳步,發現他的羽絨服拉鏈因為之前的動作開了很多,能看到裏麵一大片的毛衣細紋,邊翊低聲叫了他一下,周如斯偏過頭問他怎麽了。
邊翊抬手將他的拉鏈往上拉好,然後摸了摸他涼涼的臉,湊近親了一下。
那個吻很輕很輕,卻帶著灼人的熱度與濃烈的愛意。
周如斯直直地看著邊翊,他什麽都沒說,瞬息間就將人抱住了。
路道上時不時有車輛行駛過去,明晃晃的車燈打在他們身上,又快速消失,像閃爍的光影,遠處還在鏟雪的環衛工人哼唱著80年代的流行歌曲,有些跑調,卻依舊悠揚動聽。
周如斯在那一刻發現,這一路上的寒風,其實沒有任何涼意。
轉眼到了一月。
周如斯把時間安排很緊,研究近年考綱的知識點、刷題整理筆記……唯一輕鬆的也就是和邊翊一起吃飯的時間了。
一月中旬,三天期末考過後,迎來所有人都期盼的寒假。沒算補課的天數,這個寒假差不多有小二十天。
過去每年春節周家全員都會回鄉下陪周奶奶過年。今年也不例外,隻不過周如雪在公司要加班,不跟他們一塊了。
馮微提前好幾天就開始收拾行李,周正言則和老家的人通了幾次電話,基本都在說自己和馮微工作上的事。
周如斯已經跟邊翊說明了這件事,邊翊當時隻“嗯”了一聲,周如斯瞅著他笑道:“乖乖,別板著臉呀,哥哥很快就回來了。”
邊翊看了看他,一言不發。
走的時候,楊菲跑來給他們幫忙拿東西,笑著說讓馮微帶點土特產給她嚐嚐鮮,馮微則比較關心她和她先生的事,問她先生過年回不回。
“回,都過年了,他敢不回!”
馮微這才笑了,幾人上車後,楊菲在車窗口跟他們說再見,在車子發動前,她又摸了摸周如斯的頭,眼含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無名君你何時現身)灌溉營養液,謝謝“灬朱顏、卍”灌溉20瓶營養液!
☆、035
到地方的時候, 天已經黑透了,周如斯被馮微拍著肩膀叫了起來,他疲乏地睜開眼, 前方亮著昏黃的燈光,有人朝這邊招手, 隱隱約約能聽到老人家和女人的笑聲,車已經開到了家門口。
周正言找了個地方把車停好, 幾人下了車就去後備箱拿年貨, 周如斯一掃之前的困頓,提著東西邊走邊衝前麵高聲道:“奶奶,我們回來了!”
老人家見孫子到了跟前,輕輕推開攙扶著自己的中年女人,上去就撈著周如斯的手握住,盯著他的臉來回看了幾眼, 喃喃道:“餃餃, 真的是餃餃啊, 你姐姐呢?知道你們要回來,奶奶昨天晚上還夢到你們了呢……”
“我們也很想奶奶, 所以就趕著回來了。不過我姐她公司有事, 應該晚點才會回來。”周如斯說著又看向她旁邊的女人, “李嬸,你又變漂亮了。”
“小崽子就喜歡拿你嬸尋開心!”
馮微他們也提著東西過來了,打完了招呼就笑著回了屋,周奶奶提前準備了晚飯, 周如斯和周正言洗了把臉就上桌開始吃起來了,馮微沒食欲,開了電視也不看,和李嬸一起磕著瓜子聊天。
周奶奶提前吃過,坐在一邊看著周如斯和周正言爺倆,嘴角一直抿著笑。
這頓飯周如斯吃得很香,收碗的時候周奶奶搶過來不讓他動,周如斯知道搶不過她,就趁她收碗的時候開始收菜清理飯桌,馮微聽到動靜跑到廚房把老人家趕出來,自個兒在那係圍裙洗碗洗盤子。
周奶奶在廚房門口站了會兒,也沒回堂屋,四處看了看,拿起廊道的掃把,彎腰開始清掃院子。
李嬸說:“你奶奶年紀越大越閑不住,明明自己也不缺個啥,可天一蒙亮就會出去幹活,我們這些小輩整天勸也勸不動,也得虧她身體硬朗……”
周正言歎了口氣:“我媽她就這樣一個人,享不了福。”
周如斯望著院子裏傴僂的身影,起身走了過去。
他五歲才到周家,關於周奶奶不跟他們一起生活的原因,聽周如雪說過一些。
周奶奶這輩子就周正言這一個兒子,老伴走得早,她又是個好強的人,咬著牙流著汗一個人居然把孩子供上了大學。雖然家裏條件不好,可也從沒缺過周正言任何吃穿,周正言曾說過,自己並不是是個好學的學生,當初那一股子的勤奮刻苦勁兒,全都來自自己的母親,目的就為了能讓她過上好日子。
周正言不是白眼狼,和馮微結婚前就和她說好以後要和母親一起住,結果把人接來隻住了一周,老人家死活都不願住下去了。
問原因,說是不習慣,整天待在家裏沒事幹,鄰居們都把門關得死緊,孫子孫女要上學,兒子媳婦要工作,也沒個說話的人。
馮微知道後,就帶她去附近的公園廣場,那兒到處都是些跳廣場舞或者溜寵物的大爺大媽,人大都也熱情,跳廣場舞的逮著老人家就教起來,可跳了半個小時,老人家就不願再跳了,說是太別扭了,這大城市住得她心裏發慌又難受,還不如回家種點菜呢,反正現在也不用想辦法賺錢供兒子上學了,那就悠悠哉哉的過她以前想過的小日子……
周正言和馮微勸了幾天,實在是勸不住,沒辦法了,隻好把老人家送了回去。好在老家的房子都重新裝修過,該有的都有,柴米油鹽也定時讓人送到家裏,不委屈老人家,再給親戚鄰居送點禮,讓人有空就幫忙照應些,要是看到老人家有個什麽不對勁就趕緊一聲……裏裏外外都想全了,這才算安定了下來。
院子裏,周奶奶已經把雜葉和灰塵掃成了一個小堆,周如斯拿著撮箕放到她跟前,老人家一點點掃進去,她低著頭,嘴裏發出那種很淺很蒼老的笑聲,周如斯看著她身上疊穿在一起的陳舊衣服,說:“奶奶,給你寄回來的衣服你怎麽不穿呢?”
老人家抬頭看了他一眼,把最後一捧灰全部弄幹淨了才笑著說:“今天一天都在收拾這屋子,邊邊角角都髒得很,不用穿那麽好。”
周如斯繼續說:“奶奶,你頭發白了好多。”
“哈哈,一大把年紀了,頭發早都白了,你當奶奶還是十八歲小姑娘呀?”
“十八歲小姑娘也沒奶奶漂亮,我記得去年回來的時候,奶奶的白頭發特別少,這次回來看到您,我差點以為自己隔了好幾年才回來一次……”周如斯的聲音低了下去,老人家這次沒說話了,卻依舊在那兒低低地笑。
周如斯拿過她手中的掃把,提著撮箕就要出去倒,周奶奶在後麵跟著:“下麵的土路都凍住了,你小心著點啊!”
周如斯應著就走到了垃圾堆,這個地方就算沒有燈光照應,也能看得清路,因為池塘的前方就是一個度假村,因為過年,那裏從專設的賓館到湖岸,乃至草坪上都亮起大大小小的燈,雖然其中不少地方的美化燈都壞了,但在鄉下的村落裏看到這樣的場景,依舊有番讓人舒適的意味。
周如斯第一次跟周正言他們回來時,才五歲,當時被村子裏其他小孩子帶到那個度假村玩兒一天。
那時候度假村新建不久,還沒現在這麽落魄,設施比現在的要好上很多倍。經常一些員工和保安四處走動,偶爾會看到幾輛轎車開過來,下車的人穿著都很氣派,嘴裏說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
帶他來玩的幾個崽子笑著說:“那是城裏人,隔三差五都能看到幾個,洋氣得很,說話可好聽了,跟你一樣!”
周如斯立刻說:“我不是城裏人,我爸媽才是城裏人。”
那群孩子笑他:“你傻了啊?你爸媽是城裏人,那你不也是城裏人?”
他抿著嘴沒說話,想解釋自己是領養的,卻又不好意思。
轉了一圈,他就被那群人拉到湖邊的一個下坡處,旁邊有幾顆柳樹擋著。
他們拿出包在塑料袋裏的漁網和破魚竿,說:“大老板在這湖裏放了不少東西,今年夏天的時候,臨村的小勇在這兒撈了好幾隻王八呢。”
他們口中的大老板就是這個度假村的主人。
周如斯問他們:“你們不會是在偷魚吧?”
“瞧你,說那麽難聽幹嘛,又不止我們這麽幹,好多大人都來這兒搞了不少好東西,我們弄著玩玩怎麽了?”
周如斯沒再說話了,個子最高的那個男孩看他也不幫忙,就讓他站起來把風,吩咐他看到保安來了,提前知會一聲就行了。
周如斯乖乖地站起來,左右張望著。
過了會兒,他就聽到後麵有人激動地說了句粗話,他扭過頭一看,那個最高的男孩釣了條肥肥的大鯰魚,幾個人忙手忙腳地拿袋子裝,周如斯覺得好玩,正準備上前去好好看一看,就聽到前邊的人叫喚:“哎呀,保安來了!咱們趕緊走!”
他回頭一看,果然看到一個拿著電棍的高壯男人往這邊過來了,模樣悶可怕。
周如斯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抓著胳膊往上衝跑,那保安一看到人上來,也跑了起來。
岸上路道的前麵是個特別高的石梯,石梯上麵就是一個涼亭,涼亭再後麵就是通往附近幾座山的小徑,隻要跑上去就能摸著小路回家了。
周如斯那時候體力不好,爬到一半就不行了,主要就靠著別人拖著他走,前麵那小孩眼見那保安到了石梯下麵,咬了咬牙,也不管他了,抱著袋子就自個兒跑了。
周如斯發現跟他一起的人都跑得不見影兒了,轉身想下去,剛一扭頭就看到了後麵凶神惡煞的保安,嚇得都快傻了。
那時候村子裏調皮鬼多,其實度假村的保安也不會真的打人,畢竟都是孩子,也就嚇嚇,實在遇到那種真弄了東西走的,才會追著把人逮住,再讓家人來賠錢領人。
周如斯當時以為自己會被保安打死,看著那人離自己越來越近,力氣也不知道怎麽就回來了,噔噔噔地往上爬,中途磕了一跟頭,上邊的門牙被磕掉了一個,嘴裏冒出了血,他連忙撿起自己的牙,也不敢哭,喘著氣繼續往上爬,終於爬到了最上麵。
涼亭前麵的空地,一個年輕女人正摟著一個穿著小西服的男孩喊著茄子,正前方是拿著相機給他們拍照的男人,三人穿著同色係的家庭裝,周如斯大汗淋漓的狼狽麵容,就這樣摻和著一塊被拍了進去。
拍照的男人咦了聲,擺姿勢女人就牽著男孩的手,轉身看向他。
保安此時也爬了上來,周如斯低頭看了下自己蹭破的背帶褲和沾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