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電梯發出“叮”的一聲，已經到達的電梯在兩人麵前緩緩打開。
高橋反射性地轉頭去看電梯裏。
中年保安臉上沒來得及做表情，和高橋呆愣愣地對視了兩秒，隨即點頭微笑打招呼：“還在加班呢？”
“是的，我回去的時候會好好關電的。”高橋也回禮。
“那就麻煩你了。”保安走出電梯，和伊東照了個麵，開始巡視別的地方。
伊東看著完全消沉起來的高橋，輕笑出聲：“我知道了。那一起吃個晚飯吧。”
“不了，我要回去工作。”高橋搖搖頭，轉身要回去的時候被伊東一把抓住手臂。
伊東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收斂幹淨，卻不管怎麽看都透著危險的氣息：“晚飯。”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先回去收拾行了吧。”高橋嘟囔著大不了明天再加班。
直到高橋出來，伊東還在電梯前站著。
他站在伊東身邊，盡情地沉浸在低氣壓中。與他相反，伊東一掃之前的陰霾，臉上帶著非常愉快的表情。
“隨便吃個回轉壽司就好了吧。”走在秋夜的晚風裏，高橋說道。
“之前去吃的那家吧。”
“可以。”
剛好遇上晚高峰，兩人困難地擠在一起，免不了和旁人肢體上有所接觸。
“時機選得真不好。”高橋皺眉說道。
“稍微忍耐一下吧。”
晚飯吃了大概半個小時，他們才算從店裏出來，緩緩踱步到車站。
順利的話，大概九點左右就能到家。
在公交車站旁站著的黑川見到兩人走在一起的時候，臉上露出再驚訝不過的表情。
高橋本來還和伊東說著話，直到和黑川對上眼神，才收住了聲音。
“高橋主任……”
“不，這個是……”高橋此時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看著伊東，卻發現他完全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看你和伊東主任走在一起還挺意外的。”黑川說道。
“是，是嗎。”
“既然能走在一起就說明關係還不賴吧，拜托平時不要老是一臉勢不兩立的樣子，劍拔弩張的我們這些做下屬的壓力也很大。”黑川接著往下說。
“這樣的話更不有利於競爭吧。不然的話，光想著跟一組好好相處，最後被擠下去哭的人可是我啊。”
黑川看向高橋，眼裏包含著不悅的情緒：“請允許我的冒犯，高橋主任。難道你覺得我們這群人是會這麽想的人嗎？”
“我覺得他說得還不錯。”伊東臉上帶著戲謔的笑意看著高橋。
“我知道了，抱歉，我之後會注意的。”
“難得遇上伊東主任，怎麽樣，一起去喝一杯吧。”黑川的目標下一秒就轉到伊東身上去了。
伊東欣然應允：“樂意奉陪。”
“哦，我打電話問問周平他們。”黑川興奮地掏手機。
“我就先回去了。”猛然要進入到大家一起喝酒的情況，高橋有些排斥。
“你在說什麽呢主任，這種情況怎麽可以一個人回家。”黑川臉上帶著你今天想逃也逃不掉的表情。
“你小子，到底誰是誰主任啊。”
既然這樣說，說明他算是同意了。
一行人烏泱泱地擠進常去的居酒屋的時候，高橋完全沒有預想到這樣的情況。
他們組的人一次性到齊，一組的人居然還連帶上了幾個。
“真的假的你們這些家夥……”高橋目瞪口呆。
水出和她一組的好姐妹正在外麵逛街，聽到消息簡直可以說馬不停蹄地趕過來了。
“真意外……”同事們對著平安無事站在一起的兩個人發出感歎。
“你們還真是很閑。”伊東發出類似最近工作量太少的感慨。
“不不不，主任，我可是剛剛加班下來的。”一組的大澤揮著手，生怕主任覺得自己不夠努力。
宮本十分高興的樣子，拿著酒瓶給大家倒酒。
“那麽，各位親愛的同事，請讓我們為兩組美好和諧的未來幹杯！”藤木搞事情永遠是一把好手，他舉著手裏的紮啤，說著好像司儀主持一樣的話。
“幹杯！”
“難道，我以前做的錯了嗎……”高橋湊到伊東身邊，小聲地詢問道。
“當然不會。”伊東臉上帶著笑意，同樣小聲地回應他。
“你們兩個在說什麽悄悄話呀，請讓我也聽一下嘛？”藤木湊過來，顯得十分好奇的樣子。
高橋嫌惡地推開他：“別湊過來，惡心死了。”
“真過分啊高橋主任。”藤木悠悠地說，“明明跟伊東主任就可以湊在一起呢。”
“說什麽蠢話！”高橋用力將藤木按回原位，用力甩了甩手。
做為當晚的主角，他和伊東兩人自然就成了被圍攻的對象，伊東被大家采訪著像“被高橋主任的語言攻擊的時候到底是什麽心情？”這類隻想讓高橋大聲喊著stop的問題。村崎自顧自地曝著高橋背後說伊東壞話的一麵，那邊的大澤也用著開玩笑的態度說著他家主任毒舌的諷刺，最後兩人完全不顧正主的臉色哈哈大笑起來。
“在這裏交出你的小命吧村崎！”村崎被頭上已經冒出兩角的高橋追殺著。
大家表現出從此以後再也不用顧及兩位關係十分惡劣的主任的麵子放心來往的高興表情，讓高橋有一點點陷入失落的情緒。
也許是因為伊東在的關係，高橋甚至連喝酒都不再顧忌，一口氣悶下一紮，引發一群人的喝彩。
最後大部分人都東倒西歪地躺倒在榻榻米上，黑川不滿地說道：“這就不行了？”
藤木還掙紮在要倒不倒的邊界線上，他焦點模糊地看著黑川的方向說道：“我還能喝。”
最後結賬離開的時候，每個人活像是從戰場上抬下來的傷兵，互相攙扶著往車站走去。
宮本最後是掛在高橋身上的。
伊東喝得少，還保留著自主意識，到他們那裏那輛車已經停運了，所以隻能攔出租。
高橋拍著宮本的臉試圖讓他清醒過來：“宮本，起來說一下地址。”
“嗯……地址……”宮本努力地回想，最後嘴一咧：“忘記了。”
“這家夥搞什麽……”高橋頭痛地看著又昏睡過去的宮本，他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回想宮本的地址了。
“先上車。”
把宮本塞進去，高橋和伊東才將自己往車裏塞。
“啊……累死了。”高橋爛泥一樣地癱在車裏，樣子看上去和宮本並無二致。
宮本一路上睡得很死，高橋還在苦苦思索他家的地址，但是除了新二町，之後的他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不行啊，帶回家的話可就麻煩了。”
高橋努力再把宮本拍醒：“宮本，手機交出來。”
宮本相當聽話地在身上翻出手機，讓他解了鎖之後，高橋在他的手機裏翻著他家裏的電話。
用著手機打過去，響了許久，卻沒有人接聽。
“什麽情況……”堅持打了兩三遍，還是沒有人接聽。
“隻能帶回去了吧？”
“我才不要。”
高橋翻著通訊錄的手機突然停下來，然後選中了其中的電話撥出去。
電話響了不到兩聲就被接起來，但是隨之而來的卻是對方不怎麽客氣的應答。
掛完電話之後，高橋報出地址，安心地癱回去了。
“真的沒關係嗎……做出這種事。”聽完全程的伊東無力地歎息。
回到家裏高橋反而清醒了，伊東脫鞋的時候遭到了襲擊，被高橋從背後壓上來的時候，差點失去平衡。
“小心一點。”他語帶譴責地說道，接著站穩了身體。
回答他的隻有高橋的笑聲。
明顯已經醉到失去自製力了，伊東把他甩到玄關的台階上，說道：“記得脫鞋。”
“別扔下我嘛小巧……”高橋順手撈過伊東的邁開的腳，醉態盡顯。
伊東彎腰把人拎起來：“所以我才討厭你喝醉。這麽大的人了撒嬌能得到原諒嗎？”
把他的話聽在耳裏，高橋眯著眼睛思考了一下，然後毫不猶豫地給了伊東一個輕吻。
“敗給你了。”
伊東挫敗的歎息消失在緊密接觸的雙唇中。
在工作日聚會這種事情得到的教訓遠遠不足讓這群人停止這種行為，第二天高橋幾乎接到了所有人的請假電話，當然，在他這裏都沒那麽容易通過。
除了被他準假的宮本之外，其他人來上班都帶著十分陰鬱的神情。
“宮本怎麽沒來……”開晨會的時候，左看右看都沒看到人的小野問道。
“他身體不舒服。”
“咦，真過分。”
“我們身體也不舒服啊。”
麵對所有人發出的抗議聲，高橋老神在在地回答說：“你們又不是第一次宿醉了。好了，開始今天的晨會。”
“是……”回應他的是所有人有氣無力的聲音。
從昨天晚上大醉一場之後，今天的辦公室高橋就不斷地聽到：“我到一組去了。”這種好像終於解放了一樣的匯報。被他們“一組”“一組”地提，總會讓他想到一組的主任，硬要開口阻止他們這麽說，也會因為理由不充足被駁回。
高橋心煩意亂地起身，內線電話響得相當及時。
校對部來的電話，他正好想離開一下，就答應下來，去拿稿子了。
“高橋主任，聽說你和伊東主任的關係暴露了，恭喜啊。”
“什麽暴露了啊……”麵對校對部員的說辭，高橋總不能回答一句其實還不算完全暴露。
“不是很好嗎，一直瞞著也不是什麽好事呀。”
這句話聽在高橋的耳朵裏，又似乎有著其他的更加深刻的意思了。
“好了，快把稿子給我。”
“害羞啦？”不管對方笑嘻嘻的反問，高橋轉身離開。
這情報網是怎麽回事啊……高橋自顧自地思忖著。接下來要將稿子送到永南是非那邊去，所以他徑直出了公司往地鐵站去了。
來開門的是吉村響子。
她對於高橋有禮的寒暄，簡單地回禮，便讓他進屋了。
永南在寫稿子，地上散落著不少廢棄的紙團，聽到有人拜訪的聲音，他從工作台上抬起頭來：“是宮本先生嗎？”
“不好意思，冒昧拜訪。”高橋進門和他打了個照麵。
“啊呀，高橋先生——”見到高橋，永南的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他急忙站起來，對著吉村說道：“響子，茶，茶！”
“正在泡呢。”吉村在廚房裏應聲。
“不用麻煩了，我是過來送一校好的稿子的，希望老師能盡快修改，能夠趕上九月二號的發售日。”
“別太客氣了，快坐下來吧。”
永南接過稿子放在一旁，看起來比起校對好的稿子，高橋的到來更讓他高興。
“失禮了。”高橋低聲說道，坐到桌子前的坐墊上。
吉村端上茶來，在高橋麵前擺上一盤和果子。
“這是表達之前冒犯的歉意。”她說道。
高橋感到有些意外，他搖搖頭：“哪裏，我為永南老師身邊有您這樣的女子而感到高興。”
“都是因為我太過不注意休息了，響子她才會這麽失態，真是非常抱歉。”永南臉上也露出一絲窘迫的表情。
“這不正是證明了吉村小姐非常愛你嗎？這種感情很讓人羨慕。”
聽了如此直白的話，吉村輕咳一聲：“我還得去買菜，失陪了。”
高橋和永南對視而笑。
下午是例會。
和平時不同，來開會的人多多少少抱著搞不好今天能看到好戲的想法，距離開會時間還有十分鍾的時候大部分人員就已經到齊了。
結果讓他們大失所望。
在企劃問題上，兩人一點也沒有因為關係好而要向對方讓步的想法，照例還是在互相對峙中讓現場的氣氛變得千鈞一發。
“所以說——這種事情不試試怎麽知道，我可不記得你會有這麽保守的想法！”
“這個不叫保守，反而是你的想法太過理想化了吧！”
說到最後，都已經不是在表達工作上的想法了，為了阻止兩人向小學生吵架繼續發展，神穀部長叫停了本次的會議。“好好，那麽，根據本次的會議，還是采用高橋的提議，在最後加入與讀者互動的采訪，所以通過網絡向大家募集問題，總之先試一期，作家方麵就決定是大須賀老師了，伊東就安排一下。”
“好的部長。”與剛剛情緒激昂反對的樣子相比，幹脆地應下工作的伊東反而讓人摸不清頭腦。
從會議上回來的黑川疲累地癱在椅子上，他抱怨著：“不行了，宿醉感覺更嚴重了。”
“還真是辛苦了。”水出遞上咖啡。
“但是還是這樣更習慣啊，要是不吵起來我還覺得怪怪的呢。”黑川從抽屜裏抓出煙盒放進外套的口袋裏。
“要去吸煙室嗎？”村崎湊過來。
“去嗎？”
“走。”
“喂村崎，你的報告完成了嗎？”正打算來個愉快地休憩的村崎被從背後傳來的低沉聲音鎖住了腳步。
“饒了我吧主任——”村崎哀嚎著留下來。
“好險好險。”黑川無視著村崎求救的眼神轉身離開。
“主任~隔壁的主任找你哦~”水出刻意強調的聲音在下班的辦公室裏非常引人注目。
高橋隻覺得頭皮一麻，抬頭看伊東已經從門外走進來了。
“下班居然一起走，主任你們的關係其實超好的吧。”藤木發出不懷好意的笑聲。
高橋幽幽瞥過去一眼，藤木轉身熱情地向水出發出邀約：“小莉香，快跟我一起走吧！”
“遺憾呢藤木先生，今天人家，有約了喲。”水出用相當甜美的音調一字一句地回應道。
“那幸輝……”他可憐巴巴地看向小野。
“遺憾呢藤木先生，我今天要加班。”小野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高橋收拾好東西，連藤木積極表示我等著你下班的表演都懶得看，徑直朝伊東走去。
被伊東專注不過的眼神注視著，高橋忍不住露出笑容。
“發生什麽好事了嗎？”回應似地露出笑臉，伊東問道。
“嗯……”高橋好像在思考，“總覺得，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這種心情，我也是一樣的。”
“什麽啊這種似曾相識的對話。”
“走吧。”
於是久違地，他們在白天的公司裏並肩行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