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個名字在唇齒中咀嚼著,嚼碎,經由這個名字想到的那尊大佛被步青雲壓在了心頭。


  這可不是話本子,怎麽可能是他?


  看來話本子看多了。


  話本中的環環相扣,怎麽可能複製到現實中?


  ——


  雪褥越積越厚,步青雲磕磕絆絆,終於筋疲力盡。


  他本就是個書生,能夠背著一個男人走到半山腰,已是極為難得。


  山路狹隘且濕滑,步青雲一個趔趄,就要跌倒。


  不小心手滑一下,身後背負的重量刹那消失。


  雪很厚,砸在雪褥上留下了深厚的人形印子。


  步青雲倒吸一口冷氣:“好冷。”


  瞬息想到了蕭十七,步青雲霍然從雪上手腳並用爬到了蕭十七的旁邊。


  即使是這般衝擊,蕭十七依舊渾噩昏迷。


  黑衣的男人側倒在雪地上,身下的雪花似是因為體溫迅速融化,男人的衣衫發絲浸濕雪水。


  狼狽不堪的模樣,一動不動。


  俊朗的男人皮膚潮紅,吐出來的氣息在天寒地凍中結成白霧。


  心髒狂跳,這個男人就算嘴巴再壞,心性卻是極好的。


  忐忑讓心髒高懸,步青雲緩慢將手貼在了蕭十七的臉上。


  “呼。”步青雲呼出一口氣。


  發燒了。


  頃刻間再次心頭浮上陰霾:“走。”


  冰天雪地的,這麽下去肯定會惡化。


  重新背起蕭十七,雙腳灌了鉛般,沉重卻堅定的沿著被大雪掩埋的山道。


  越往下走,本來稀疏的樹木逐漸濃密起來。


  一串串腳印留在身後,步青雲絮絮叨叨心道。


  要是出了這鬼地方,一定一定要強身健體。


  天光破曉,魚肚白在天際浮現。


  “喂!你是誰?!”揚起的聲調俶爾從遠處的方位傳來。


  步青雲眼前一亮,遙望從遠方小跑過來的精瘦男人,仿佛看到了希望。


  步履愈發輕快,他亦是朝著那個男人小跑過去。


  兩人並沒有爬下山,隻是運氣好,遇到了住在山上的獵戶。


  獵戶接替步青雲背起蕭十七,步青雲看到蕭十七肩上後背落了雪,隨手替他拍去。


  憨厚的男人十分熱情,在得知步青雲二人的情況之後,二話不說領著步青雲去了自己家。


  獵戶自稱楊敬,與步青雲攀談:“小哥,你怎麽從山上下來?是去山上打獵的嗎?”


  “不是。”步青雲摸了摸鼻子,“是去山上做點兒事。”


  “這個時候最好別上山!入了冬,山上總有些野狼覓不到食,逮住了人就咬。我看這位遇到的大哥,是被野狼咬了吧。”


  “是是。”步青雲忙不迭應聲道。


  楊大哥這麽一開口,倒是替步青雲省了找借口的原因。


  自己胸前一片血汙,而且蕭十七這個慘模樣,免不得要給個解釋。


  雪已經停了。


  楊敬家是個木屋,不算精致,但勝在寬敞,房屋也多。


  楊敬的妻子是個樸素的婦女,平素裏愛鑽研歧黃之術,恰巧家中也有備著的草藥,隔著帕子診脈道:“這位大哥傷勢有點兒重,也受了寒,我去看看家裏的藥材有什麽能夠用,然後煎藥給大哥喝下去。”


  “多謝嫂子。”步青雲積壓心頭的巨石緩慢落下,坐在床邊,將手背放在了蕭十七通紅的臉頰上。


  很燙。


  這人似乎貪圖這舒適的溫涼感,臉臉頰向上動了動,似是要化解那種灼燙。


  步青雲便也如了他的願,半舉著手任由他貼近。


  得了些許閑適,步青雲才有空細細打量這個男人。


  蕭十七長得英俊,輪廓也很鋒利,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劍。


  高鼻梁,淡色薄唇,蜜色肌膚,濃眉。


  與文質彬彬的士子完全不同,很俊朗貴氣的長相,也是攻擊性十分強的長相。


  就算是適才情不自禁靠近自己的手背,也是凜然不可侵犯,仿佛天生就得了這一身氣勢。


  他到底是誰呢?


  步青雲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映出這個男人,幾縷發絲隨著低頭的動作垂落下來。


  肖?

  蕭?

  真姓?


  假姓?


  是哪個?

  沒有人會回答他的疑問,等張嫂子的藥罐子端了過來,步青雲霍然將手抽回。


  吹涼,然後喂藥。


  本著對待恩人要盡心盡力,步青雲做事前所未有的體貼入微。


  藥效並不能立刻見效,步青雲打著哈欠。


  “小哥,我看你一夜沒睡,我給你收拾了個屋子,你先睡會。”


  “多謝。”雖說有些失禮,奈何困覺得很。


  巳時,步青雲從房間裏打著哈欠走出房門,去看看蕭十七有沒有醒。


  門前一顆枯樹,昨夜下的雪壓彎枝椏,在步青雲經過的時候,雪簌簌落下。


  雪花兜頭飄下,輕盈砸在了肩上發梢。


  文人總是喜歡風雅之物,步青雲亦不能免俗。


  望著深山密林中藏起的茅草屋,步伐似是因為放鬆的心情而減慢,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幅畫卷。


  山林被皚雪覆蓋,在密林掩映下,一座木屋時隱時現。


  像是畫中景物經由馬良之筆活靈活現展在眼前,倒像是自己誤入了畫布。


  奈何手邊無筆無墨,否則必要鋪陳紙上。


  步青雲無奈想著,似乎為了應付這什勞子科舉,多少功夫放在了功課上,好久沒有提筆作畫了。


  嗐。


  當初怎麽就為了爭那一口氣,真遂了老爺子的意參加科舉?

  情緒來如風去也如風,步青雲很快將這思緒扔到了腦後。


  既然都來了,似乎不得個魁首都有點兒過意不去?

  愉快放鬆的心情一直持續到推開蕭十七所在的那間房。


  “這是哪兒?”蕭十七嗓音沙啞。


  這一句話還能入耳,重點是下一句話——


  語氣嘲諷,還夾雜著不屑:“你在哪兒找的窩?”好破舊。


  窩?

  什麽窩?


  說話真難聽。


  步青雲不是長袖善舞的人,曾經老爺子氣急敗壞給了個評價——


  “刺頭,你這個刺頭!你有沒有腦子,你的腦子長到哪兒去了?!你說話過不過腦子!”


  但此刻,步青雲覺得,自己真的很長袖善舞了。


  說話好委婉。


  與蕭十七相比。


  為了救命之恩,步青雲仰頭捏了捏鼻梁,把心間縈繞的那一絲不適給壓下去:“這是一個獵戶的房子,他收留了我們,我們現在還在山上。”


  想了想,步青雲還是道:“在他麵前,你不要說窩,要說家。”


  一坐上木凳,步青雲一抬眼,就發現那男人眼底熟悉的輕蔑,高傲自大,真的好倨傲。


  步青雲恍惚間讀懂了他的意思:“你當我傻?”“你也配提點我?”


  手癢,想打人。


  好氣。


  作者有話要說:燕王殿下:我家的貓住的都比這豪華,不是窩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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