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成婚當天下了雪。
紛紛揚揚,銀裝素裹。屋頂琉璃瓦的瓦尖,青石地板,兀自芬芳的臘梅,都染上些白,被雪輕柔、安靜地觸碰。
鬆霖騎著馬去迎他的新婦。
穿過京城街道,有小孩子投來好奇的目光。他心跳越來越快,和馬蹄聲一起入耳。
有隱約浮動的香氣——他在袖裏藏了一枝臘梅。
他的同僚、好友,與他一同迎親。威風凜凜的駿馬停在太師府,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向廊下看去——一把紅絹麵的傘,傘下站著今天出嫁的新婦。
傘沿低垂,隻能看見新婦一截冷白如玉石的頸子,以及下頜優美線條。
鬆霖調轉馬頭,身後是護親隊伍,是用雨過天青色軟煙羅作轎簾的轎輦。
雪落在了鬆霖肩頭,而他的新婦端坐轎中,不染風雪,不沾塵泥。
穿過開著梅花的街道,鬆霖發冠玉簪都沾上碎雪時便到了府邸。
府邸正門鋪了紅綢,因著新婦不能踩在地上——這時也落上雪。
鬆霖下馬,站定了,看他的新婦從轎子上走下。他知道,那轎子裏端坐的,是他貪求來的,熱切渴望著的,深切愛著的——是那蛇妖。
是碧澤,在向他走來。
於是那一步一步,不似走在白雪紅綢上,恰是踏在了他心髒上。
他想:假如碧澤能坦蕩蕩以蛇妖、以男子的身份與他婚好……
鬆霖向碧澤伸手,掌心向上。
他想:這世俗不容同性相愛,斷袖或磨鏡……總歸不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碧澤便不管來扶他的人,徑直向鬆霖走去。
他想:幸而這蛇妖願為他矯飾成女子,在世俗裏得人祝願,締結婚約。
碧澤伸手,放在鬆霖掌心。
鬆霖接住了,接住他經年貪戀;握緊了,握緊他此生不渝。
兩人相握,又十指相扣。
他想:即使如此,但願這人間有一天,能容得同性婚好,能容得異族相愛,叫他的蛇妖不受半點委屈,能不加掩飾,坦坦蕩蕩地和他在陽光下牽手擁抱。
嘉禮初成,良緣遂締。
赤繩係定,白首同心。
慶今朝珠聯璧合,桂馥蘭馨,結雙姓之好。
詠來日海枯石爛,地久天長,成鴛侶佳話。
此證。
這是鬆霖親手所書的婚書,遞到碧澤手上。
入夜,來往賓客散盡,隻餘兩人,在臥房,一坐一站。
玄色禮服,是碧澤脊背鱗片的顏色,明黃燭火映得碧澤冷白的皮膚都起了些暖色。蛇妖堪稱端莊地,穿著一身女子的喜服,坐在喜床上,抬眼看他。如此不合宜,又那麽相襯。
鬆霖輕輕地用指尖碰他臉頰,點在他紅色的嘴唇上:“可以了,不用再保持女子形貌。”
鬆霖心動難以忍受,彎腰克製地吻了吻碧澤嘴唇,沾染了一點紅色口脂:“變回來吧,我想你了。”
“嗯。”碧澤牽著鬆霖的手放在了腰帶上。喜服繁複,碧澤並不會解,“幫我脫。”
明明已經做過那麽多次,鬆霖解碧澤喜服時竟緊張羞赧如第一次。
碧澤握住他的腕子:“緊張什麽?”碧澤手掌往上滑動,在寬大衣袖下,一寸寸往上撫摸鬆霖手臂內側肌膚,帶起了一串細微顫栗。
“娶你怎麽不緊張。”鬆霖喟歎,掀開碧澤外袍衣襟,開始解中衣。
碧澤握著鬆霖手臂,另一手放在鬆霖後頸,把他按下來親。
碧澤抱著鬆霖躺倒在床上,珠釵環佩叮當作響,清脆入耳。碧澤發髻鬆散,步搖落在大紅被單上,閃爍光澤。
兩人熱切地親吻,分開時鬆霖笑著說:“桃子味的。”
“什麽?”
“你的口脂。”鬆霖說著,點點他嘴角暈開的紅色,再次吻上去,“我再嚐嚐。”
碧澤翻身壓在他身上,直起身,脫下裏衣,舒展骨骼,變成鬆霖熟悉的男人模樣,隨即傾身繼續一個未完的親吻。
“好吃嗎?”碧澤低聲笑著,冷翡翠的雙眼裏春水融融,化成一片碧綠湖泊,鬆霖於是在其中看見自己的倒影,與那搖曳蘆葦,水鳥翅尖劃出的層層漣漪。
“好吃啊。”鬆霖嗬氣,笑倒在床上,笑彎了眼睛,粉紅舌尖探出唇瓣,“要不要來嚐嚐?”
鬆霖躺在石榴紅的床上與碧澤翻雲覆雨,被翻紅浪,春情濃濃豔色無邊。
夜雪未停,窗外還在靜悄悄,輕飄飄地落雪,窗棱上鋪了厚厚一層白雪,輕盈柔軟,像鋪了層花瓣。
而室內燒著明亮的燭火,燃著炭,溫暖如春,床上人聲聲動情,帷幔晃蕩,真正是滿室春情啊!
帳中但有心上美人,何妨撥雪尋春,燒燈續晝,叫那冬雪也化春花,黑夜亮過白晝。
且快活、且快活!一室風月,兩顆真心,滿腔深情,不必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