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合一

  刀鋒逼到眼前, 李殊檀本能地往後一躲,剛好和跌下來的郭蘭錯開,隻見一個纖細的黑影晃過刀鋒, 倒在她麵前。


  如李殊檀所料,叛軍才沒心思細分誰想跑, 誰又是追在後邊告發的那個,隻管把兩人一起抓起來。她運氣還行, 隻是被長刀嚇了一下,倒黴的反倒是郭蘭,被個底下的小卒揪著頭發拖過來, 一把摜在地上, 半晌都沒能爬起來。


  李殊檀看了圍過來的士卒一圈,抱緊臂彎裏的籃子:“這是……想做什麽?”


  “你們倆,”領頭的那個士卒站出來, 左右看看兩個女孩, “是想往外逃?”


  “我……”


  “我沒有!”郭蘭的聲音適時響起, 居然壓過了李殊檀的,“是她!是她想逃,我是……我是來勸她的!”


  李殊檀趕緊搖頭:“不是,我沒想跑。”


  “有意思啊。”夥長再來回看了幾眼, 抬手示意, 幾乎要頂到李殊檀和郭蘭脖子前邊的刀立刻後退, 給兩人留了呼吸的空間。


  “一個說是來勸人別逃的,”他收刀回鞘,鞘尖頂住郭蘭的臉,曖昧而危險地從臉頰滑過去,嚇得郭蘭眼瞳緊縮, 哆哆嗦嗦不敢說話。


  夥長譏誚一笑,抬起刀鞘,轉手壓到李殊檀肩上,對上她的眼睛,“一個說壓根沒想逃。”


  “行,那逃不逃的,總有個人在撒謊。今兒你倆就在這裏說,說清楚為止!說真話的那個該幹嘛幹嘛去,撒謊消遣我們的那個,”他的視線從李殊檀臉上轉到郭蘭臉上,再轉回李殊檀那兒,冷聲,“正巧這幾天憋著,就給兄弟幾個,還有山裏亂竄的大貓開開葷!”


  郭蘭的臉當即煞白。


  李殊檀則一動不動,定定地看著夥長。


  夥長嗤笑,收手,手腕用力的方向故意偏轉,粗糙的刀鞘從李殊檀的側臉磨過去,擦出一片薄紅,看著像是肌膚下邊起了層血絲,痛得李殊檀忍不住皺眉。


  夥長看著女孩吃痛的表情,心情大好,一揮手:“行,誰先說?”


  “我先說……我先說!”郭蘭先發製人,顫顫巍巍地爬起來,“我和她都是軍師鶴羽身邊的侍女,昨晚她來找我,和我說她知道下山的小路,要我準備東西,和她一起逃出去。但我……我膽子小,不敢答應,又怕她做出什麽傻事,這才跟在後邊。我跟了一路,到這裏,我就知道不能往前走了,但她還往前麵走,我怕她被人抓住,這才、這才……”


  她怯怯地看了夥長一眼,低下頭,聲音裏的哭腔重了三分,“……這才被幾位抓住的!”


  一番話半真半假,又是抓了個當場,郭蘭以為萬無一失,低頭不僅是為了掐出哭腔,也是為了遮掩那一點陰謀得逞的快意。


  但是出乎意料,李殊檀既沒驚慌失措地胡亂解釋,也沒被她戳破真相的惱怒。


  她開口時相當平靜,甚至讓郭蘭聽出了一點微妙的憐憫:“你昨晚想了一夜,就想出來這樣的謊話嗎?”


  “可我分明說的是真的……阿檀,你是不是害怕?可你就是做了錯事啊,你不該逃的,你怎麽能想著逃?我也害怕,我一早就和你說了不要這樣,你要是聽我的,我們也不會被抓住……求求你,你就承認吧,我不想死,”郭蘭迅速反應過來,調整表情,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我不想死……”


  掉了會兒眼淚,她又挪到夥長身邊,眼淚汪汪地躲過去,直接把自己劃進了這一夥士卒的陣營裏,“我沒撒謊,真的是她昨晚就說過想逃,我不放心,才跟著來,本想勸她,卻沒想到被幾位軍爺撞見……”


  “看來是你撒謊。”夥長本就更中意李殊檀的長相,不介意順著郭蘭的話往下說,“行,你走吧。兄弟幾個!”


  郭蘭邊上的士卒收刀,刀鋒一轉,全對準了李殊檀。


  “我確實是軍師身邊的侍女,也確實要下山,”然而李殊檀絲毫不慌,“昨天我同軍師提過,軍師答應,我這才敢來的。”


  “你別撒謊了……”郭蘭壓根不知道令牌的事,以為李殊檀是病急亂投醫,在夥長看不到的地方,對著李殊檀笑了笑,出口卻是濃重的哭腔,“承認吧,再求求幾位,說不定還能保住命。你不該逃的,真不該逃……”


  李殊檀懶得搭理她的表演,伸手探進衣襟內,從貼身的地方摸出一枚令牌:“這是軍師給我的通行令牌,請。”


  哭腔頓止,郭蘭霎時臉色大變。


  夥長也臉色一變,從她手裏抽過令牌,反複摩挲查看,又給信任的幾個士卒傳看,最終判斷真假無誤。


  “原來真是軍師同意的啊,得罪了。”通行令牌一人一枚,山上又沒冶鐵的地方,絕無造假的可能,夥長隻能把令牌雙手奉還,賠了個笑臉,“小娘子莫怪。”


  “不要緊。”李殊檀回了個笑,“也是我不熟悉路,誤入了林子,才打擾幾位。”


  “沒事沒事。”夥長不敢得罪背後的鶴羽,客套回去,回身對著郭蘭卻沒好臉色,一腳踹開她,什麽髒話都往外說,“臭娘們竟敢胡說八道,還陷害人,長得白白淨淨的,等會兒就看看你是不是黑心黑肝的!”


  “不可能,不可能!那令牌肯定是假的……是假的!”生生挨了一腳,郭蘭吃痛,痛極反而逼出了力氣,“她的包袱,對……她的包袱!”


  她猛地發力上前,居然避開那幾個士卒的刀,一把掀翻李殊檀的籃子,焦急地指著地上,“要是真隻是隨便下山,怎麽、怎麽可能……”


  她的話突然頓住了。


  李殊檀的籃子確實打翻在地,其中的東西全被抖了出來,但翻到地上的哪兒有什麽包袱,隻有一截藍色的粗布,大概是用來墊籃底的。


  藍布上倒是有東西,巴掌大小的水袋壓住一角,顯然是舊東西,袋口磨得發毛。邊上有個油紙包,小半隻麵餅滑出一半,看著還不夠一餐的量。


  一股冷氣直竄上來,這回郭蘭是真的渾身發顫,她驚恐地抬頭,看向李殊檀。


  李殊檀微微一笑。


  ……中計了!


  郭蘭瞪大眼睛,氣血全往臉上湧:“你、你……”


  “這是我討來的東西,一袋清水,麵餅是早飯吃剩下的,怕路上挨餓。”李殊檀彎腰,撿起籃子,規規整整地放好東西,對著夥長說,“我一介弱女子,就帶著這麽點東西……能往哪兒跑呢。”


  “那是,那是。”夥長連忙點頭,看看李殊檀臉上那塊紅印,露出個尷尬的笑,“這……我脾氣急,剛才以為你真要……哎,不是故意的,我給你賠個不是,別亂說。”


  “我明白的。”李殊檀也點頭,“至於她……”


  “放心,這就替你教訓教訓!”夥長高高揚起手臂。


  他掄圓了膀子,一掌下去,郭蘭半邊臉當即腫成豬頭,嘴唇高高腫起,一張嘴,唾液從嘴角掛下來:“不是,我……”


  “……別動手!”李殊檀故意等這一巴掌落實,才做出驚慌的樣子,“我之前生病,軍師叫她來照顧我,這才到軍師身邊,雖然她恨我這個,但我們以前就認識,別打她。”


  夥長就懂了,看來郭蘭並不討鶴羽喜歡,又一巴掌打在她另一邊臉上:“小娘子善心,我可見不得這種爛心爛肺的,就當為你出口氣了!”


  李殊檀心裏恥笑他踩低捧高,麵上卻隻皺著眉:“好歹同做過事,我想再單獨和她說說話,可以嗎?”


  “行啊,沒問題。”夥長當即應允,“不過時間不能長啊,這地方要人巡邏,最多一刻鍾。”


  兩個瘦巴巴的小娘子,手邊就一個破籃子,諒她們倆翻不出什麽水花,他放心地一揮手,手下的士卒跟著他退回原來的地方,遙遙十來個人影守著林中。


  李殊檀上前一步。


  郭蘭一個哆嗦,眼珠轉了轉,忽然慌亂地扒住李殊檀的裙角,慌慌張張:“阿檀,阿檀……你也說了,我們以前就認識,這次是我不對,我道歉,我和你道歉……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救我……”


  含淚泣聲,一疊聲的祈求,可惜郭蘭那張臉被打得兩邊都腫起來,聲音含含糊糊,隱約還有唾液攪動的聲音,非但沒有泫然欲泣的可憐,聽著還有點惡心。


  李殊檀麵無表情地蹲下來,正對郭蘭的臉。


  郭蘭以為她是被說動了,慌忙伸手:“阿檀……”


  “我不會救你的。”李殊檀一扭頭,避開她的手,“雖然不知道你的恨是從哪兒的,居然三番五次想讓我死,但我說過的話不變,我想救自己,也想救你。”


  她頓了頓,“可惜你自己不要。”


  郭蘭臉色又變了,睫毛顫抖:“不是的,你聽我解釋,聽我……”


  “我確實要逃,但不是今天。昨晚我給了你兩條路,無論你走哪一條,我都不會怨你。如果你不敢跟我走,沒關係,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敢冒險;如果你跟我走,平安到山下,我真能放你自由。”李殊檀才不聽她解釋,兀自往下說,“可你偏要選第三條,想著借刀殺人。”


  “不,我……”


  “你輸了。現在這把刀就該紮在你身上了。”李殊檀再次打斷她,聲音冷冽,“這是你自找的,好好受著吧。”


  她起身,郭蘭突然撲過來,順勢想扯住她的裙子站起來,李殊檀哪兒能讓她抓住,迅疾地抬腿,一腳把她踹到地上。


  這一腳正中肩頭,郭蘭肩膀劇痛,鬆開抓住李殊檀的手,痛苦地蜷縮起來,這回是真的又痛又怕,渾身哆嗦,眼淚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潤濕頭發,黏在腫起的兩頰上,既可憐又好笑。


  “從我問你日期的那天起,我就隻做惡鬼,不做佛陀。”然而李殊檀毫無憐憫之心,她居高臨下地看著郭蘭,冷冷地吐出一個詞,“蠢貨。”


  她再不浪費時間,一轉身,挽緊臂彎裏的籃子,悶頭向前,與遠處漸漸靠近的士卒交錯。


  從樹林繞出關卡,背後陡然響起女孩痛苦而絕望的哭叫,混雜著男人粗魯的咒罵,李殊檀閉了閉眼,悶頭往山下衝,一次都沒有回頭。


  依次過關卡,再到山腳,一路衝進顧鴻家裏,她始終憋著口氣,等顧鴻慌亂中一個“郡”字出口,這口氣才從李殊檀嘴裏出去:“別說話!”


  顧鴻渾身一凜,一時不敢妄動,眼看她拿起放在桌邊的水桶,把裏邊的水全潑在地上。


  屋前一片隻除了雜草,粗略地修整平齊,連碎石都沒鋪,一桶水下去,裸在外邊的黃泥吸足了水,讓李殊檀手裏的樹枝一勾畫,倒像是幅天然的畫紙。


  顧鴻搞不懂李殊檀為什麽突然衝進來,又為什麽突然做這種像是小孩兒不知事時才會做的事,但隨著樹枝在潤濕的泥裏移動,黃泥地上的圖樣清晰起來,一條條線看似雜亂,實則彼此不交疊,一根根落進顧鴻眼裏。


  他呼吸一窒:“這是……”


  “是地形圖。”最後一筆畫完,李殊檀丟掉手裏的樹枝,依舊用的是回紇話,“就是我來這裏的目的。”


  因地畫圖的本事她沒練過,全是跟著幾位副將耳濡目染,將近三個月下來有意無意地四處探查,再加上今天上午的記憶,山勢全強行記在腦子裏,塞得她腦殼發疼。


  一幅圖畫下來,她腦中嗡嗡作響,眼前有一陣沒一陣地發黑,一摸額頭,果然全是冷汗。


  李殊檀大口喘了幾口氣,才稍稍緩過來:“下山要搜身,沒法帶紙下來,就這樣吧。”


  顧鴻當即想問她是怎麽下山的,但看她臉色蒼白,猶豫半天,最終把話憋回去,隻給她倒了杯水:“辛苦了。過會兒我就拓下來,讓流箭送去鎮軍那裏。”


  “說起來也是我倒黴,說好了要往外傳信,卻沒接著流箭。”李殊檀本是隨口接話,說到一半,倒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遲疑著問,“對了,除了你的流箭以外,有往山上飛的鷹嗎?”


  顧鴻想了想,搖頭:“我想沒有。”


  “你確定?”


  “馴鷹比馴鴿難,且和地域有關,以鷹通信,四十八鎮軍中都少見。”顧鴻相當謹慎,“除了我營,我隻知道朔方軍中或許有,但不如我營聞名。”


  “是嗎。”李殊檀倒是想和顧鴻分享一下那個奇怪的傳話筒,但多說多錯,她的回紇話又不夠好,隻能換了個話題,“那,你知道餘文裕這個人嗎?”


  她從鶴羽藏在鎮紙下的人名裏隨便挑了一個,發音時用的是長安官話,語氣稀鬆平常。


  然而聽見這個人名的瞬間,顧鴻臉色一變:“您怎麽知道的?”


  “偶然看見的。”李殊檀直覺不對,“這個人,很特別?”


  “不算。”顧鴻謹慎地搖頭,又補充,“或許也可以算。他在叛軍中曾司果毅都尉,頗得康烈寵幸,地位不低,但六月裏叛軍潰退,康烈死後一盤散沙,餘文裕也死在逃竄的路上。”


  “原來如此。”李殊檀又拋出一個人名,“瞿歡羽呢?”


  “曾任參軍,偏向文職,後來暴斃。傳來的消息是中毒箭病重,但我覺得更像是死於內訌。”


  “龔鬆呢?”李殊檀補充,“我不用知道他到底擔任什麽職務,隻要告訴我他活著,還是死了。”


  顧鴻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但沒多問:“死了。”


  “徐高?”


  “無音訊,但前幾日似乎露過麵,應該還活著。”


  接著李殊檀又拋了幾個人名,顧鴻一一回答,她也一一對應,大致把這些人和宣紙上的朱砂痕跡聯係起來。朱砂的痕跡等同宣判死刑,而朱砂的深淺新舊,則恰巧對應這些人在軍中的職位和橫死的先後。


  她拋出朱砂痕跡最新的名字:“何駿?”


  “不確定。”提起這個人,顧鴻皺眉,“此人是原範陽節度使康烈的舊部,跟著康烈戎馬半生,甚至逼至長安城過。確實許久不見他露麵,也無消息,但半年來叛軍中不少老人死於內訌或戰場,若是他再死,叛軍就真是一盤散沙烏合之眾。”


  他又覺得這個說法不夠完整,“但也不能斷定還活著,正因如此,隱瞞死訊也不是沒有可能。您是怎麽知道這些人的?”


  “偶爾看見而已。此外,如果我的推斷沒錯,”李殊檀沒細說,定定地看著顧鴻,“何駿死了。”


  顧鴻一驚:“您……”


  “不知真假,不提這個。”李殊檀搖搖頭,沒告訴顧鴻到底是從哪兒推斷的,隻說,“我再問你,攻城就是這幾日了吧?”


  顧鴻更驚:“您怎麽知道?”


  ……果真如此,和記憶中的時間相差無幾。


  “瞎猜的,再說我也等不及了,總想著早些。”李殊檀隨口糊弄,“我這趟下來是借了令牌,之前也同你說過,想逃也逃不遠,既然如此,我不如等正式攻城。”


  “這怎麽可……”


  “我想以外邊鎮軍的本事,城破進山用不了幾天,攻山那天我會從南邊的山道往下跑。若是不能,那就算了;”李殊檀打斷顧鴻,正色,“但若是能,請校尉千萬來接應我,救我一命。”


  她說得斬釘截鐵,神色肅穆,顧鴻就知道無法撼動李殊檀的想法,就像誰也不能阻止寧王帶著一身舊傷趕赴戰場。


  他有些莫名的欣慰,從鼻腔到眼角卻酸酸的,最後隻是緩緩屈膝,端正地單膝跪地,朝著李殊檀低頭:“標下定不負使命。”


  “好!”李殊檀彎下腰,虛扶在顧鴻手臂上,示意他起來,反而笑起來,“能傳的消息我都傳了,就算一死,我該做的事也算是做盡了。”


  她看著顧鴻的臉,笑容明朗凜冽,像是秋冬交際時豐州草原上的大風,“但我還是想活著,想祭拜我阿耶,想去一趟長安城。”


  說完,李殊檀旋即鬆手,提起籃子,迅速扭頭推開籬笆門出去,顧鴻都沒來得及回答,隻看見女孩纖瘦的背影融入村落之中,踩著一道漸漸西斜的陽光。


  女孩的背影和曾經主將的背影漸漸重合,顧鴻抬手,緩緩按在心口,指尖漸漸收攏,像是握緊藏在皮肉下的心髒。


  **

  下山時急匆匆,上山時一身輕鬆,手裏的令牌暢通無阻,李殊檀幹脆放慢腳步,慢吞吞地回山,爬完山道時日頭西斜,身後一道長長的影子。


  她回頭看了一眼,再抬頭,在門邊看見個身影,腳下同樣長長一道影子。


  少年閑閑地倚著門,袖口半鬆不卷地垂至掌心,手裏一柄半展的折扇,有種慵懶的漂亮。見她回來,鶴羽懶洋洋地直起腰,順勢收攏折扇,指尖擦過黑檀做的扇骨,仿佛無意間的愛撫。


  他的姿態漂亮,話卻不太漂亮:“你還知道回來?”


  李殊檀磨了磨犬齒,嘴上倒是恭順,順手去袖中掏令牌:“我當然知道回來,還記得把令牌帶回來。”


  “不急。”鶴羽說,“過來。”


  李殊檀立即小跑過去,乖乖地把令牌遞過去。


  鶴羽瞥都沒瞥一眼,兀自伸手,信手撩開她披在肩後的長發。


  李殊檀隻覺得頸後微涼,然後是若有若無的點觸,觸感柔軟而略顯粗糙,似乎是鶴羽的指尖無意識地碰到,同時落在頸部的則是摩擦的感覺,細細一條,像極了一直貼身的玉墜繩子。


  她意識到這人在幹什麽,一緊張就胡說八道:“你該不是想掐死我吧?”


  “你亂動我就掐死你。”鶴羽冷酷地跟著她胡扯。


  “不敢動了。”李殊檀立刻慫了。


  鶴羽輕哼一聲,繼續替她調整,先前語氣不善,指尖的動作卻溫柔,若有若無。


  李殊檀任由他亂來,直到鶴羽收手,而她始終沒敢低頭,視線一直定在他臉上。


  她看見少年偶爾貼近些偶爾又移開,那張臉分明在她眼前,卻在夕陽下模糊不清,疊了好幾層重影,讓她莫名地想起“咫尺千裏”這樣的詞。


  “好了。”鶴羽退後一步,“還你。”


  李殊檀又想把令牌遞出去:“這個也還你。”


  “留著吧。”鶴羽兀自轉身,要往書房走,“反正用不著了。”


  李殊檀沒忍住:“我……”


  “……沒什麽。”一個字脫口而出,接下來的話終究沒說出來,李殊檀隻低下頭,看著垂在胸口的玉珠,低聲說,“那個……謝謝。”


  鶴羽半側過身,語氣相當戲謔:“就這麽致謝?”


  “那……我給你研墨?”


  “好啊。”鶴羽忽然笑了,“跟我過來。”


  李殊檀點頭,立刻跟上他的腳步。


  但在她即將跟著鶴羽進書房時,少年抬手橫在門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李殊檀一愣:“怎麽了?”


  “騙你的。”鶴羽朝著她微微俯身,低聲說,“下山一趟也不是容易事,回去休息吧。”


  他抬手,在李殊檀頭上輕輕一敲,又笑了笑,隨手關上門。


  李殊檀愣愣地看著那扇漸漸合攏的門,忽然抬手,摸了摸頸後的繩結。


  剛爬了那麽多山路,她的手仍在發熱,指尖卻讓風吹得微涼,這麽一摸,恍惚像是鶴羽的指尖落在頸上。


  她垂下眼簾,第一次真心實意地向鶴羽致歉:“抱歉。但我真的……等得太久了。”


  作者有話要說:阿檀道歉是因為她認定鶴羽會死,但又有那麽一點點點點動心(x)感謝在2020-05-07 20:13:21~2020-05-08 20:06: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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