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赴宴

  “……是。”顧鴻自責且羞恥, 深深低頭,“在下控馬不力,驚擾娘子了, 請娘子責罰。”


  “責罰就還是算了吧。”李殊檀擺擺手,沒管已經鬆了手的崔雲棲, 隻指指遙遙遠去的那夥浪蕩子弟,“你和他們……不是一夥的吧?”


  “當然不是!”顧鴻急了, “在下聽命前去兵部趙侍郎府上,途經此處,本想下馬牽行, 卻被他人驚馬, 這才……總之都是在下的錯。”


  見他一臉誠懇,想解釋,又笨嘴拙舌說不清楚, 急得整張臉漲得紅透, 李殊檀先覺得好笑, 旋即又鬆了口氣。幸好顧鴻也是個老實人,否則好端端一個校尉,說是保護她才到長安城,臨到要回營的時間卻被那些紈絝帶壞, 李殊檀都怕她阿耶從墓裏跳出來揍她。


  “行啦行啦。”她相當寬容, “下回別從東市穿行了, 這裏人太多了,一不留神就遭殃。回去吧。”


  “是。”顧鴻應聲,這才抬頭,恰巧瞄見站在李殊檀身後的郎君。


  今日赴宴,崔雲棲特意打扮得沒那麽素, 外袍上刺有暗紋,蹀躞帶下邊依次掛著世家子弟常用的裝飾物,長發則規規矩矩紮起來,分明是身利落的圓領袍,顧鴻卻從崔雲棲身上看出了些許矛盾,既風流又端莊,讓人覺得或許他穿身鬆鬆垮垮的大袖會更合襯。


  顧鴻也不知道這種想法是從哪兒來的,他還有臉盲的毛病,說不清是真的見過,還是機緣巧合見過和崔雲棲長相相似的人,他躑躅片刻:“娘子,這位是?”


  這時候就該有個會看眼色的女婢上來介紹,但李殊檀先前為了和崔雲棲獨處,事先讓垂珠回去了,她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隻能往邊上退了退,硬著頭皮給兩人互通姓名。


  “這位是顧鴻,顧書成,天德軍南十四營的校尉。”李殊檀看看顧鴻,再看看邊上的郎君,“這是崔雲棲,崔時息,博陵崔氏,今年的狀元。”


  顧鴻當即行禮:“在下顧鴻,見過郎君。”


  “崔雲棲。”答話的那個卻冷淡,意思意思回禮,旋即對著李殊檀說,“既是熟人相見,在下就不再叨擾了,告退。”


  他突然換了自稱,還朝著她恭恭敬敬地行禮,疏離得簡直像是曲江宴上初識,李殊檀哪兒能放過他,又不知道該怎麽攔,情急之下,一把揪住了他的袖子。


  圓領袍的袖口收起,沒什麽可抓的地方,這一抓,就像是直接抓在崔雲棲手腕上,李殊檀沒想那麽多,崔雲棲也不收手,隻偏轉視線,定定地看著三尺外的顧鴻。


  顧鴻莫名地讓他盯得後背發毛,眨眨眼睛,隻好去看李殊檀。


  崔雲棲在心裏冷哼一聲,麵上卻不動聲色,跟著偏回來,同樣看著李殊檀。


  李殊檀總覺得自己汗毛都豎起來,緩了緩,選擇放棄顧鴻:“書成,你不是還要去拜訪趙侍郎嗎?現在快去啊。”


  “……哦,對。”顧鴻才想起來,“在下告退。”


  說完,他急匆匆地上馬,一扯韁繩,剛要出發,忽然又低頭看了看崔雲棲。但他終究沒想起來到底是哪兒古怪,頓了頓,掉轉馬頭,往安興坊的方向去了。


  見他走,崔雲棲才動了動手腕:“殿下?”


  “……啊,抱歉!”李殊檀趕緊縮手,剛才抓過袖口的指尖微微發燙,她迅速藏進袖子裏,“我隻是……隻是怕郎君要走。”


  “殿下宴請一聚,是在下的福分,總該走的。”大街上崔雲棲不敢說得太過,聲音壓得低低的,倒像是戀人間的絮語,“既然與顧校尉相識,殿下何不與他同遊?”


  李殊檀覺得這話怪怪的,聽起來好像有點酸,但兩人才剛認識,崔雲棲看樣子對尚主也沒什麽興趣,有什麽可酸的?


  她想了想,隻好當作崔雲棲是看透她對他不懷好意,以為她是既有意想要他尚主,又背地裏和顧鴻有些糾纏。


  這誤會太大,李殊檀被自己的設想嚇了一跳,匆忙解釋:“郎君明鑒,我和書成沒什麽的,隻是有個天德軍的關係而已。先前我回長安城,就是他送的,我阿兄也知道,如今我已經落腳,這幾天他就要回去了。”


  “書成?”崔雲棲卻不管,兀自挑了個莫名其妙的點。


  “顧校尉。”李殊檀隻能順著他的意思,“咳,是顧校尉。”


  崔雲棲並不作答。


  一時無話,隻有春時的風吹過長街,吹得枝頭搖晃,路過的女子嬌笑著扶住別在發間的絹花。


  然後,李殊檀聽見崔雲棲笑了一下,極輕的一聲,意味不明。


  “不是說要去點心鋪子看看嗎?”他說,“請吧。”


  李殊檀眼睛一亮:“好,先去街尾,我知道那家的花糕真是花汁染的!”


  **

  當日一聚是起了個頭,之後李殊檀陸陸續續再找理由給崔雲棲發帖子,崔雲棲一一回應,一次都沒拒絕。期間釋褐,如他所料,果然還是大理寺,隻是這次往上抬了一品,任的是大理寺丞。


  李殊檀也沒閑著,除了必要的和崔雲棲會麵,剩下的時間都在長安城內,精挑細選參加宴會,有意無意地在世家權貴麵前露臉。


  原因很簡單,她比梁貞蓮遲回長安城將近一年,先機反正是沒了,那隻能占個後腳。所幸她背後靠著的是如今的皇帝,想要和她結交的人數不勝數,一來二去,傳言的源頭就在她手裏。


  來往的宴會無聊歸無聊,李殊檀還是有所收獲,比如接風宴那天那一步棋算是無意間下對了,長安城裏風傳長公主仁義慈柔,樂姬的遺物都能一路懷揣回來,盧紹也在背後推波助瀾,倒是把她的風評往上拉了一截。


  又比如拜她當時那一封信所賜,李齊慎對梁貞蓮的態度更冷,在她回來之前一直把梁貞蓮軟禁在客舍裏,梁貞蓮想瞎說什麽也找不到人說。


  總之,一切正好,未發生的將要發生,已發生的還來得及挽回。


  而今日,是公主府上初次開宴,來往的文人頗多,大概能留下幾卷詩集,記在封麵上的就是“昭臨長公主宴”。


  宴過一半,各桌間的人開始自由走動,李殊檀扶正簪在發上的金步搖,扭頭對身邊的垂珠說:“走吧,該去下邊看看了。”


  李殊檀出身草原,少時混在一起的人什麽都有,一向不愛長安城裏分出三六九等的風氣,但宴請的人一多,自然而然地拆分開來,世家貴胄擠在一起,身份稍低些的就在下邊,一麵互相誇讚,一麵想著能不能找到機會和上邊的搭幾句話。


  因而梁貞蓮先李殊檀一步下來時,看在參宴的人眼睛裏就是活生生的橋,立即有一群年齡相仿的娘子圍上去,先問姓名,再從頭誇到腳,恨不得把梁貞蓮捧到天上。外邊一圈則是擠不進去的郎君,其中有幾個長得頗俊秀,看梁貞蓮時有意無意地轉動眼神,簡直是暗送秋波。


  梁貞蓮雖看不上他們,但誇獎總不嫌多,她禮貌地一一應下,不痛不癢地回應。


  直到其中有個寒門出身的徐娘子七拐八拐,終於把話題拐到了李殊檀身上:“說起來,先前我聽見長安城裏傳,說娘子與長公主關係甚篤,能見娘子,就如同見長公主,如今一看,真是我三生有幸呢!”


  這話明著是誇梁貞蓮,暗裏卻是誇李殊檀,梁貞蓮捏著帕子的手一緊,麵上卻是淡淡的笑:“誇張了。我與伽羅的確關係很好,當初還一同往外逃,但不至於像說得這麽誇張。”


  “一同向外逃?該不是叛軍攻城那會兒吧?”徐娘子故意一捂臉頰,做出害怕的樣子,“那娘子能回來,想必也是女中豪傑了。要換成我,恐怕早就死了。”


  “是啊。”邊上有人附和,“娘子若是能講,不妨講講?”


  被叛軍逼得無路可退哪兒是什麽好事,梁貞蓮想起來就覺得惱怒,恨不得從沒發生過,但看著那一張張期待的臉,她心裏突然一動:“那我,就講講?”


  “好好好!”徐娘子最先回應,揮揮手,示意大家坐下,“這就聽娘子說。不過事先說好,我從沒見過叛軍,一直躲在城裏,若是嚇哭,娘子可不許笑話我!”


  “不會。”梁貞蓮自然搖頭,順勢坐下來,半真半假地說,“當時天德軍與叛軍交戰,因是不巧,在山路上正麵撞見正在撤退的叛軍主部,我們同在的卻隻有三個營。說來也是,我和伽羅一介女子,不能上陣殺敵,隻好先跑,諸位可別恥笑。”


  “這有什麽?軍營裏從不見女兵,難不成要讓我們像那些郎君一樣殺敵?”先前附和過的那個娘子看了周圍一圈,“要不然,要這些郎君幹什麽!”


  梁貞蓮並未附和,繼續往下說:“當時驚險,我們勉強逃出戰場,路上卻被叛軍裏的一個騎兵撞見。但我們沒那個本事,隻能繼續跑,伽羅跑得比我快……”


  “好啊,我讓你先走,我斷後,你卻說我比你跑得快。”背後卻忽然響起個聲音,語氣輕快,一聽就是開玩笑,“早知道我就把你留住,我們倆一塊打那個騎兵!”


  梁貞蓮臉色頓時一變,僵硬地轉頭。


  作者有話要說:隻是為了符合習慣,給工具人起了個字,然後你們的注意力都在這個字到底匹配哪個工具人上,我一顆真心終究是錯付了(捂胸口(喂)感謝在2020-05-13 19:52:10~2020-05-14 20:04: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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