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發帶

  李殊檀也不知道她哪兒來的那麽大膽子, 但在那個瞬間,她就是這麽做的。


  雙方的距離拉得極近,她看見崔雲棲漂亮的眉眼, 自眉間到鼻梁,每一寸都恰到好處, 睫毛密得讓人疑心眨眼時會不會打落陰影。而她貼著的位置薄而柔軟,帶著微微的涼意, 她以前總擔心吻上去時要被割傷,如今真如此貼合,卻隻有一腔柔情。


  她頓了頓, 小心地用舌尖舔過去, 嚐到些許糖殼的甜味。


  崔雲棲霎時渾身僵硬。


  下一瞬李殊檀猛地半身懸空,她大驚,回過神時已經坐在了書桌上, 餘光瞥見灰底雲紋的袖口橫掃過去, 桌上的筆墨紙硯劈裏啪啦地落地。


  她的牙關被強硬地撬開, 堅硬的糖殼滑進口中,在唇齒糾纏中化成甜得膩人的糖水,裏邊又混著碎梅幹的酸,味道黏膩, 複雜地糾糾纏纏, 像是要嗆死她。


  但李殊檀已經沒空想到底是什麽味道了, 她幾乎喘不過氣,想掙紮,半身卻被崔雲棲死死按在桌上,隔著襦裙都清晰地感覺到落在腰上的力氣,讓她動彈不得。她隻能被迫仰著頭, 承受這個突如其來的吻,攥在崔雲棲肩上的手不斷收緊,抓出道道褶皺,簡直要把這身灰底的圓領袍扯下來。


  崔雲棲渾然不覺,繼續這個凶暴得仿佛掠奪的吻,直到糖殼徹底融化,他才最後在李殊檀唇上壓了一下,抵在她耳邊,啞著嗓子:“她說,在豐州,有的是想娶殿下的人。”


  “她胡說八道!”李殊檀就知道這女人不安好心,急著解釋,“我才沒那麽討人喜歡,哪兒有那麽多人。”


  崔雲棲輕哼一聲,並不作答,隻單臂撐在李殊檀肩側,撐起身子,低頭看她,濃密的睫毛一眨,遮住眼裏倒映的弧光。


  “真的。”李殊檀也不反抗,就這麽躺在桌上,定定地看回去,“當時確實有人來求親,其實現在也有明裏暗裏示好的,但隻是看中天德軍而已,不是看中我。”


  崔雲棲還是不答。


  李殊檀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抿緊嘴唇,和他對視。


  你盯我,我盯你,兩人互相盯了一會兒,崔雲棲睫毛一動,終於開口了,不鹹不淡,神色安然,和之前那個不管不顧得能把桌上的東西全一把拂下去的郎君仿佛不是一個人。


  他說的話也很寡淡,區區兩個字,吐出來居然有點像是嘲諷:“是嗎。”


  “當然是。”李殊檀一把抓住想起身的崔雲棲,手腕發力,強迫他保持那個對視的姿勢。她另一隻手抬起,撫在他臉頰上,拇指指腹輕輕撫過如同皎月的臉,“何況,娶我又不是旁人說了算的,總得讓我點頭。”


  她輕輕地繼續,“但我心裏隻有你一人。”


  崔雲棲沒有回答,再度陷入沉默。


  李殊檀笑了一下,並不強迫他作答,隻順著他的臉頰向上撫摸,抬手時襦裙的袖口落下一截,露出白皙纖細的小臂:“能和我做這種事,郎君心裏也不是沒我吧?”


  “那殿下可知,”崔雲棲不否認,任由那隻手繼續向上,指尖猶如小獸遊走一般探入發間,他垂眼看著毫無懼色的女孩,“和一個男人這麽說話,會惹出什麽麻煩?”


  還在大理寺裏,記憶裏崔雲棲又是清冷板正得有些木的性子,因而李殊檀絲毫不慌,之前的那個吻也隻當是撩撥太過,完全沒往深處想。她注視著他的眼睛,指尖漫不經心地繞過發絲,找到他紮住頭發的發帶,忽然扯落。


  沒了束發的帶子,一頭長發當即散開,柔順的黑發像瀑布一樣鋪了滿背,順著肩頭向下流瀉,發梢在李殊檀身邊蜿蜒盤曲,落在她眼中仿佛漆黑的幕簾。


  她緩緩移開那隻作亂的手,張開五指,發帶還纏在指尖,像是個小小的牢籠。


  “我不知。”李殊檀理直氣壯,“但這就是我給郎君惹出的麻煩。”


  崔雲棲無奈地歎了口氣,從她手裏抽了發帶,手剛一鬆,李殊檀就借著這個機會從他和書桌之間的縫隙溜了出來,利落猶如一尾遊魚。


  撩撥這回事不能太過,她見好就收,隻湊過去在他唇角飛快地親了一下,殷勤地把油紙包推到桌上:“那我先走了,郎君若是忙得心煩,記得吃粒蜜餞去去苦味。”


  說完,李殊檀又討好似地親了一下,不等崔雲棲回答,立即原地跳起,悶頭往外跑,背影倉皇得頗有些當年在豐州草原上被寧王追得到處亂跑的風采。


  崔雲棲隻來得及看見個腳底抹油的背影,隨後進來的就是伺候筆墨的小書吏。


  十三四歲的小書吏看看滿地翻倒的東西,再看看過道上已經沒了影的李殊檀,最後看向攏著長發的崔雲棲,躑躅:“這……您、您該不會和長公主打架了吧?”


  “沒有。”這事沒法解釋,崔雲棲搖頭,“整理一下。”


  “……哦。”小書吏上道地不問,蹲下來,著手開始撿那些砸了一地的飛頁。


  崔雲棲信手扯住發帶,袖口無意間擦過臉頰,讓他忽然想起被李殊檀撫摸的觸感,柔軟微癢,指尖滑過的地方幾乎能留下酥麻的軌跡。


  而那隻手纖細柔軟骨肉勻停,腕骨玲瓏,隻用這根發帶,都能在並攏的手腕繞上兩圈,最後緊緊打結。


  崔雲棲頓了頓,緩緩舔過犬齒,然後猛地發力,紮緊攏起的發絲。


  **

  一條發帶,一個陰差陽錯的吻,算得上是徹底捅破窗戶紙,然而李殊檀隻當時腦子一抽,勇猛得仿佛要當場把崔雲棲拖進紅羅帳,一出大理寺的門,她就慫了,且慫得相當徹底。


  當日一別,之後過了整整五日,她都沒敢再踏出公主府一步,更別提去大理寺,急得垂珠跟著她進宮,都小聲地在她邊上瞎出主意:“殿下,您怎麽不去大理寺了?難道是和郎君吵架了?那您得哄哄他呀。”


  “哄什麽哄,一個快二十歲的郎君要別人哄,丟不丟人。”李殊檀想起這回事就臉上發燙,嘴上也沒把門,邊抱怨,邊快步往長生殿走,“別說了,我要去見我阿兄。有什麽事都等我見完再說。”


  垂珠就不說話了,隻“哦”了一聲,抬頭看看隱約可見的殿門,悶頭跟著李殊檀往前。


  長生殿是天子寢殿,自然不能隨便進去,李殊檀算個例外,但門口的內侍還是盡職盡責地攔她:“陛下正在紫宸殿議事,這會兒不在殿內,殿下請回吧。”


  李殊檀暗道糟糕。


  真是一事不順事事不順,按原定的計劃,她讓垂珠備了禮物,是進宮來找謝忘之,奈何一到蓬萊殿,守殿門的宮女明說謝忘之今日回謝府了,恐怕要在宮外歇一夜,委婉地請她回去。李殊檀隻能退而求其次,直接來找李齊慎,鬼知道李齊慎居然也不在。


  她不肯放棄:“那我阿兄大概什麽時候回來?我能進去等他嗎?”


  “議事一向沒有準數,奴婢也不知道。”內侍老老實實地回答第一個問題,第二個問題卻有些犯難,斟酌片刻,剛要回答,側殿那邊匆匆地跑過來另一個內侍。


  看衣服,那內侍的品階比守門這個低,自然恭恭敬敬,一句廢話都不多說,隻把手裏的食盒交給守門那個:“都驗過了,沒問題。”


  李殊檀看了一眼:“這什麽東西?”


  “是梁娘子送來的甜糕。”皇帝平生就討厭甜的東西,這甜糕還有示好的意思,萬一讓皇後知道,天知道會惹出什麽麻煩。但宮裏做事的又不能隨便駁人麵子,守門的內侍也相當無奈,“按規矩,送進宮裏的東西都要先驗毒,否則出了什麽好歹,奴婢幾個擔待不起。”


  果真如傳來的信所說,李殊檀的心定了定:“那她現在在哪兒?”


  “外邊等著呢,大概也想等陛下回來。”


  “讓她等著,記得上茶和點心,別怠慢了。”李殊檀向著內侍伸手,“我去殿裏等我阿兄,反正他也不愛吃甜的,這個就由我吃了吧。”


  一盒點心而已,就算李殊檀不開口要,也得讓廚房上新的,內侍樂得把這盒燙手的甜糕交給長公主處理,立即遞過去,想了想,又低聲補充:“畢竟是陛下的寢殿……若是陛下不回來,殿下是不是……?”


  “我明白。”李殊檀懂他的暗示,“我就進去吃糕,再上些別的點心,若是吃完了,我阿兄還沒回來,那我就走。”


  內侍盤算片刻,覺得可行,抬手示意:“殿下請。”


  李殊檀拎過食盒,一腳跨進殿內。


  李齊慎少時過的日子不如何,到如今的習慣也差不多,不愛讓人貼身伺候,內殿無人,外殿候著的兩個內侍沉默且會看眼色,利索地把從尚食局來的點心茶水一樣樣擺到桌上,再朝著李殊檀屈膝行禮,就退出去了,反正敞著大門,也不懼長公主能鬧出什麽事。


  李殊檀就在桌邊安然地坐著,等人都退出去,她盯著親自拎進來的那盤甜糕看了一會兒,輕輕拈起其中一個,湊到鼻尖嗅了嗅。


  果真是一股膩人的甜香,聞著竟有些異樣的惡心。


  “蠢。”李殊檀吐出一個字,把甜糕丟回去,低低地說,“……要怪就怪你想不清楚,我再三提醒,可你不聽吧。”


  作者有話要說:真正的女人敢於以身試毒bu

  啊,前幾天雙更榨幹了我,在斷根的邊緣試探(拿起小剪刀(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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