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宮闈
……不妙!
李殊檀腦內“嗡”地一聲, 膝蓋軟得不正常,整個人直直地往下墜,連抓住崔雲棲腰後都來不及, 隻從唇齒間溢出一聲:“郎君……”
崔雲棲倒是沒避沒躲,鬆鬆地攬著李殊檀的腰, 跟著她往下屈膝,直到坐在青石鋪成的地上, 背靠著漆紅的牆。他屈起膝頭,剛好讓李殊檀坐在腿上,棠紅的襦裙從兩人腿上流到地上, 鋪成不完滿的圓。
李殊檀真的覺得不對了。
以防萬一, 原定的計劃是順勢而為嚐一個,再假裝身體不適嘔出來,因謝忘之中途突然出現, 她才臨時換了打算。但也不過意思意思的一塊, 最多讓她不舒服一陣, 絕不至於像現在這樣。
身上實在不對勁,她幾乎不是“坐”,而是“靠”,酥軟的感覺從膝彎往上爬, 一直漫到由崔雲棲扶著的腰, 讓她連挺直腰身都做不到。之前偶爾還會冒出來的冷意不知所蹤, 李殊檀越來越熱,額上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睫毛濡濕,眼前模模糊糊,一層層的重影疊在一起, 晃得她神智越發模糊。
她轉頭,看見的是花圃裏大朵大朵的花,豔紅的花瓣上盛著陽光,讓她頭暈目眩;她轉回來,眼前的郎君麵容模糊,攏在日光裏,什麽都看不清。
“很難受嗎?”崔雲棲大致猜到她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但是猜不出她是怎麽作的這個死,先不折騰她,隻撫在她臉上,用掌根擦去不斷滲出的汗。
渾身燥熱,撫在臉上的那隻手卻溫涼,李殊檀忍不住跟著唯一的解藥移動,半伏在崔雲棲身上。呼吸不暢,她胸口劇烈起伏,滲出的薄汗潤濕訶子的上緣,依舊不得不鬆開牙關喘息,熾熱的氣息從唇齒間吐出,潤得嘴唇異樣嫣紅。
“看來是真的很難受。”崔雲棲適時收手,垂眼看著跟著那隻手蹭過來的女孩,“要我救你嗎?”
李殊檀腦子裏一片模糊,迷迷蒙蒙地看他,吐出的聲音裏混著熱氣:“救、救我……”
崔雲棲微微一笑:“求我啊。”
這句話何止是戲謔,簡直是輕佻,一入耳,李殊檀整個人就懵了,茫然地抬眼看著麵容模糊的郎君。
……這是誰?崔雲棲嗎?
可他……為什麽會這麽說話?
又是一陣熱潮湧上來,直接摧毀了李殊檀本就模糊的神智,她想不明白,栽在崔雲棲胸口,嗅著那股無處不在的梅香,顫著嗓音:“求你、求你……”
崔雲棲加深笑意,製住李殊檀的下頜,輕輕抬起,然後吻在她唇上,輕而易舉地從早就鬆開的齒關探進去。
這個吻和當時在大理寺書桌上的截然不同,當時崔雲棲是乍受了刺激,一時衝動,這會兒卻是遊刃有餘,並不深入,隻把事前咬出的舌尖血送進李殊檀口中。
舌尖甜腥,李殊檀本能地覺得惡心,眉頭不自覺地皺緊,然而隨著那點莫名其妙的甜腥味在口中漫開,身上的那股燥熱緩緩退下去,再度湧上來的成了無力感,無法支持她坐穩,也無法讓她思考。
腦中一片混沌,李殊檀茫然地睜著眼睛,看著依舊和她唇齒糾纏的郎君,然後眼前一晃,徹底昏了過去。
懷裏的女孩驟然軟下來,崔雲棲就知道是舌尖血起效了。看來她誤服的藥並不強勁,輕而易舉地就讓蠱吐出來的東西占了上風,兩相衝撞,反倒讓李殊檀承受不了,這才暈過去。
崔雲棲輕輕一歎,放鬆身體,任由她軟軟地靠著,自己則背靠著宮牆調整呼吸。
剛才存著調戲和看笑話的心思,又揣測著藥性到底如何,注意力放在別的地方,姑且還能忍住,現在沒了別的可想的東西,懷裏坐著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女孩,於他而言也是折磨。
偏偏李殊檀一無所知,靠在他身上,呼吸時起伏的胸口和他挨挨蹭蹭。但凡崔雲棲眼神一動,先看見一頭漆黑的長發,蜿蜒如同上好的錦緞,再就是隔著上襦的肌膚,被薄汗浸潤的上襦勾勒出纖細的肌骨,肌膚在光下白得透亮,勾得人心癢難耐,想用指腹摸上一摸。
崔雲棲猛地收緊手,一瞬間呼吸急促,他閉了閉眼,強行壓下不該有的心思,半扶住李殊檀的腰,剛想把她抱起來,忽然聽見一陣密集的腳步聲,自遠而近,響得像是敲在耳朵裏。
他躲閃不及,隻一抬頭,正巧撞上一雙驚得瞪大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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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殊檀皺了皺眉,緩緩睜開眼睛。
剛一坐起來,榻邊立刻撲過來一個身影,身上的襦裙揉得亂七八糟,也不看李殊檀,伏在榻邊就開始哭:“長公主、奴婢……殿下……奴婢對不起您,殿下……”
李殊檀一聽垂珠的哭聲就覺得腦袋疼,她揉了揉還在發暈的腦殼,沒管垂珠在哭什麽,兀自問:“什麽時候了?”
“申、申時剛過。”垂珠哭得打嗝。
李殊檀一驚,迅速看了周圍一圈:“那這是哪兒?”
“鳳陽閣。”
鳳陽閣是公主居所,謝忘之暫時無所出,這地方自然空著,讓李殊檀這個長公主躺一躺也不算過界,但李殊檀進宮時才午時過半,一躺就躺到了申時已過,就有些對了。
她一掀被子,急匆匆地下榻:“怎麽回事?我怎麽在這兒?”
“您……是常掌案帶著崔郎君送您回來的。”垂珠慌忙給李殊檀穿鞋,一邊穿一邊哭,“都怪奴婢,要不是奴婢迷了心思,跑去和以前認識的人閑聊,也不會讓殿下找不到路,落到這個地步……”
李殊檀越聽越不明白,呆坐在榻邊,任由垂珠替她穿上繡鞋,她才勉強回憶起當時的狀況。
似乎是她急著回府,或是找個地方吐掉吃下去的甜糕,結果中途遇見了議事完還沒走的崔雲棲。見脫不了身,李殊檀當時起了壞心,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想趁機占點便宜……後邊的就都不記得了。
她的記憶隻停留在崔雲棲抬手替她測溫,還有花圃裏大朵大朵的紅花。
看來狀況不妙,大概是崔雲棲太老實,被她打了個措手不及,居然傻愣愣地找人,送她去鳳陽閣。至於垂珠口中的常掌案……似乎正是李齊慎身邊的掌案太監。
李殊檀心說要命,立即起身,一口氣把問題全拋出來:“我阿兄呢?是不是他讓你過來看顧我的?他是不是也在鳳陽閣?”
“……是、是。”垂珠被她嚇得一愣一愣的,“陛下還說,若是殿下醒了,就……就去正閣找他。”
李殊檀狠狠一咬牙,直接推門出去。
李齊慎果然在正閣,不愧是在勤勤懇懇這方麵得榜上有名的皇帝,分明是等不省心的堂妹蘇醒,都能讓人把沒看完的折子拿過來,就著桌邊的燈盞翻看。
李殊檀強行定下心神,走到書桌前,規規矩矩地跪坐下去,微微低頭:“阿兄。”
“嗯。”李齊慎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繼續翻看手上的奏章,偶爾拿蘸了朱砂的筆批複幾個字。
他越冷靜,李殊檀越慌,慌了一陣,她試探著問:“阿兄讓宮人傳話說在等我,是有什麽事嗎?”
“你說呢?”李齊慎頭都不抬,信手翻了另一本折子。
李殊檀不敢答,猶豫著攥住膝上的布料。
李齊慎也不答,安然地繼續往下看,看到最後一本,才悠悠開口:“常足照例帶人巡視,到紫宸殿附近的花圃附近,見你與崔卿正在邊上。”
“在、在幹什麽?”李殊檀沒敢亂猜。
“說得好聽些,是情投意合;說得難聽些,是穢亂宮闈。”李齊慎丟掉最後一本折子,抬頭,難得叫了她的全名,笑得相當戲謔,“厲害啊,李殊檀。”
他一抬頭,李殊檀才發現他眼尾抹著層極淡的紅暈,襯得眼睫濃密眼尾狹長,身上的衣裳大概也是剛換的,染著淡淡的水汽,露出的鎖骨和頸子上隱隱有水珠。
李殊檀才想起來這人之前在幹什麽:“我嫂嫂呢?”
李齊慎不答,眼瞳裏的碎金一瞬明滅。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李殊檀一咬牙,把“我看你才最穢亂宮闈”這句話吞下去,低聲問:“那阿兄想如何?”
“你和他,”李齊慎嚴肅起來,“到底怎麽回事?說清楚。”
“什麽怎麽回事?不就是我心悅於他,我想要這個人,所以……總之這是我的事,我有分寸,你不用想著。”李殊檀實在很難在李齊慎麵前把心思全說清楚,別別扭扭地皺眉,又想起來他之前半定不定的罪名,猛地抬頭,“那他呢?”
她越想越著急,人都撐起來,“我先說明白,不管我做了什麽,既是我做的,要罰也是罰我,與他無關。”
“罰俸。”李齊慎倒不至於為這麽點事要崔雲棲死,但他就是看崔雲棲不順眼,淡淡地說,“坐回去。”
李殊檀乖乖地坐回去,不說話了。
默了一陣,李齊慎忽然說:“往後別想著再見你表姐了。”
李殊檀肩膀一僵,心跳都快了兩拍,麵上卻做出茫然的樣子:“……啊?她怎麽了?”
“你不是吃了那點心嗎?”李齊慎反問。
這話一出,李殊檀差點扯開攥在手裏的布料。她完全摸不清他的心思,不知道他是真的入套,還是順勢處理私怨,隻能吞咽一下,等著李齊慎繼續說。
李齊慎說的話卻和前一句毫無關聯:“若是想再見她一麵,就明日吧。”
作者有話要說:我從沒說過阿檀誘騙忘之誤服藥是對的,也沒說過阿檀是什麽正麵角色,她自己知道自己不是好人,也知道會招來怨恨。長生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被騙到的小可愛。一個送人盒飯的劇情點而已,阿檀的報應在後邊,莫急(滄桑吐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