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恭喜兩位貴賓,成為在本店消費的第一萬對愛侶。”
屋外自帶著響起掌聲,範含之麵帶不悅,有種隱而不發的怒氣。
攬著衣衫不整,鬢發披散的佟思凡,拉開門,扔出一袋沉甸甸的東西:“閉嘴,滾遠,別壞我良辰今宵。”
又嘩啦啦關上門,屋外:
“哇~是金子!”
“謝公子!”
“閉嘴!公子讓閉嘴!”
“你嚷這麽大聲,老板聽見了怎麽辦?”
“我已經聽見了。”
“啊?!老板!”
“還想私吞?”
“沒有,沒有,長本事了?”
屋外便隻剩下老板訓斥的聲音,沒過多久,訓斥聲也停止了。
推開一扇隱藏的門,一間約摸不到十平米的房間,四麵無窗。
“哇~老板果然有一套!”
“那是,這個時機進去,正好。”又猥瑣地嘿嘿笑兩聲。
這時有另一個聲音冷冰冰地問道:“讓你辦的事情可辦好?”
那猥瑣的聲音立即肅然道:“兩人確實都在。”
佟思凡:剛剛穿好的衣服,偏偏要弄亂。
“哇啊啊啊。”佟思凡嚇得驚叫出聲,“你從窗戶進來幹什麽?”
她還沒回答佟思凡,範含之問道:“一路什麽情況?”
“已經準備好了。”
“思凡,你說我們做一對亡命鴛鴦如何?”範含之捉住她的手。
佟思凡:有病要治。
“這裏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保持聯絡,再見。”範含之揮手吩咐。
推開方才一路出現的窗,佟思凡:你別告訴我從這裏下……
範含之:當然。
佟思凡:我殺了你。
範含之:小心守寡。
佟思凡:……
“這個給你準備的。”範含之將雲錦織成的軟兜替她套上,“別怕,我先去下麵等你。”
範含之將雲錦在手腕環一圈,試著往下拽拽,眨眼間,佟思凡隻看見他淩空滑走。
月光偶爾一閃,才能在這夜色中瞧見憑空出現的那根細鋼絲。
軟兜略動動,佟思凡耳旁隻剩呼嘯的風。
鋼絲盡頭,範含之張開懷抱,將滑來的她死死抱住。
“含之,可以放開了吧。”佟思凡像小孩一樣蜷在他懷內。
被他抱著走,還怪不好意思的。
佟思凡:我重,怕他腰痛。
範含之:誒……怕我腰痛不能……
佟思凡:你想太多!
連夜騎馬,天明時,佟思凡已經累得抱住馬脖子昏昏欲睡。
“醒醒,你這樣很危險。”
佟思凡嘟囔道:“是誰安排的?睡一晚再走不好麽?”
範含之調笑道:“睡一晚,我怕你狀態更差。”
“嗬!要不試試?”
“女人,你很囂張。”
兩人身周的濃霧漸被陽光曬散,眼前是平平無奇的山間,帶著些北境特有的風光,如此而已。
佟思凡:就這??
“下馬。”範含之來抱她,“之後的路步行比較好走。”
嗯,佟思凡明白那句,步行比較好走是什麽意思了。
佟思凡:這泥媽什麽路?
兩道鋒利的山壁中,不過一尺來寬的縫隙,成年人幾乎要貼著山壁往內橫行,才勉勉強強可以通過。
這可不是隻有一點點路程,佟思凡已經跟在範含之身側這麽走了得有二刻,忍不住將整個身子放在山壁,癱軟著不肯再走。
“思凡,加油。”
佟思凡:加你妹的油。
範含之又鼓勵道:“加油!再走一點點!”
看著背著大包小包的範含之,佟思凡吐出胸中濁氣,繼續往裏。
又走一刻不到,佟思凡:我殺了你!
一側山壁順勢而下的山泉,將昏昏欲睡非常疲憊的她從頭澆透。
衣服已經全部濕透,佟思凡卻並沒有濕衣服的墜重之感,想來是這夜行衣的材質特殊。
佟思凡:看來是早有安排。
範含之:隨時做好亡命天涯的覺悟!
佟思凡拍手:你覺悟真高。
淌著水,再往裏走,又是二刻。
雜草叢生的一片野蠻生長之處,綠蔭掩映下隱隱約約看著有條羊腸小道。
佟思凡擰著濕透的衣擺走過去,手腕卻被一阻。
範含之拉住她:“你往哪邊?”
佟思凡眼神問道:“難道不是這裏?”
“當然不是。”隨即便被拉走,“這麽明顯的路給你走,你也敢去?”
佟思凡:可這……不要……我拒絕……
“思凡,別怕。”
之前是涉水,現在是跋山。
頂著一夜冒出來的黑眼圈,佟思凡身心巨疲,機械性地手腳並用。
爬啊爬啊爬啊。
“到了。”
聽完範含之這兩個字,她就迫不及待就地去找周公。
直到肚子咕咕叫喚,佟思凡才睜開雙眼,這一覺恰好把整個白天睡過去。
醒來躺在簡易的木床上,已經換了身幹衣服。
環視一周,發現自己所在之處乃是小木屋一座。
肚子叫喚地厲害,空氣中又有一絲絲香味,咽口口水,跨出小木屋,夜幕還未完全拉下,此時視野尚好。
木屋倚湖而建,她濕透的衣服掛在湖邊迎風飛舞,湖邊搭起火堆,烤魚滋滋冒著油香。
範含之就坐在那裏,吃得一嘴油光光,手裏還拿著吃一半的烤魚衝她揮舞:“吃嗎?”
佟思凡啃了一口烤魚:你家烤魚不掏內髒的嗎?
默默看向範含之:哦,你暈血。
忍著灼熱把魚內髒盡,狼吞虎咽,一抹嘴,掏佟思凡才問道:“這是哪裏?”
“越澤南山,答應帶你來。”
“那位公主的墓地在哪裏?”
“今天太晚,明日帶你去。”範含之揉揉她的腦袋,“不用著急,我們會在這裏待上幾天。”
佟思凡仍舊低頭大啃烤魚,在第N隻骨架被扔在火堆旁後,她終於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大概昨日睡地有些多,佟思凡今天醒來得格外早,她小心從範含之身上跨過。
出了屋,眺望湖麵,隻能在晨光熹微中瞧見湖對麵也有一排一模一樣的小木屋。
又再看湖這邊,也是一排小木屋,佟思凡:這是度假別墅區來著?
回屋拿桶,範含之已經醒來,坐在床沿饒富意味地看著她:“你要做什麽?”
“打水”
“過來”
“幹嘛?”
“你說呢?”
半個時辰後,佟思凡:還真是精力旺盛。
她準備起身,卻被範含之從身後摟住:“陪我。”
“我渴。”
範含之手腕一轉,將她按倒,像老虎按倒山羊,喉嚨裏咕咚兩聲渴望:“這麽快又渴了?”
羊黑蹄快狠準,蹬住那一處柔軟:“我要喝水。”
範含之側倒在床,有苦言不出。
佟思凡整整衣衫,拿了桶出去。
這湖中的水,自帶一股甘甜,佟思凡:這才是XX山泉,有點甜。
範含之起身出屋,佟思凡雙眼亮起,直訴需求:“我餓。”
“好嘞~我來了!”
佟思凡衝她翹起“羊蹄”,範含之下意識捂住:“冷靜。屋裏有米,煮粥吧。”
“不。我要吃幹的,煮飯。”
木屋內配套設施相當完善,最基本的廚具都有,灶台也是現成的。
山泉水煮的米飯配上新攤的蛋餅,美味又營養。
佟思凡用鍋裏剩下的米飯捏了幾個飯團,算是中午的幹糧,挎上竹籃,跟著範含之去找尋那位公主。
佟思凡隻聽他嘴中念念有詞,卻聽不清到底說了什麽,偶爾從袖中摸出筆墨寥寥記幾筆,又塞回袖中。
從小屋出發,一路往南,走了約摸三裏路,順著楓樹道前行二裏,一塊雕刻著鳳凰的無字石碑孤零零立在樹下。
“無字碑?”佟思凡在現代隻聽說武則天是無字碑,還是頭一次親眼看見。
“據說是她身前本人的意思。”
這是一處山道盡頭的平台,地上有些不屈的雜草從土坷中頂出腦袋。
碩大的楓樹是石碑的“靠山”,稍不注意就會從沒欄杆的斷口處滾下。
範含之眼睜睜看著佟思凡在石碑旁坐下,又見她拿出竹籃中的飯團,以為她要將飯團供上,結果反倒進了自己肚中。
範含之替她抹去嘴角的米粒,順手放進自己嘴裏:“你不給她嗎?”
“她又吃不到,放在這裏多浪費。”
範含之第一次聽人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真不愧是你。”
“你也來一顆。”佟思凡將飯團遞給他,又道,“所謂人死即燈滅,鬼啊神啊的,那都和這人世沒有關係。做了鬼,成了神就更不用吃這些俗物。”
又摸出一顆飯團大口吃著:“我們不一樣呀,我們不吃會肚子餓,所以我們比他們更需要。”
將石碑上那片楓樹葉撚下,柔聲道:“真正關心她的人,應該在生前好好對她,而不是給她死後那些隆重。”
“小小年紀,說什麽生死。”範含之捏住她的鼻子。
“痛!放手!”
“我會在生前好好對你,死後的隆重你也不會少。”
佟思凡以牙還牙:“小小年紀,說什麽生死。”
“你敢學我?”
“誒!這是墓地,你這樣合適嗎?”
“誰讓你不聽話?”
“好了,我聽話。你快從我身上起開。”
老虎鬆脫虎掌,羊蹄瞅準機會:“我聽話,才怪!”
“佟思凡,你欠X!”
佟思凡雙腳懸空於山道盡頭,範含之枕著她的腿,秋風隨贈秋葉,漫天竄動,哪兒哪兒都是。
“你說我們來收集情報,卻在這兒閑待著,這裏怕是不簡單。”
範含之沒有否認:“你說得對。”
他動動腦袋,找了塊更舒服的位置:“越澤南山是一處秘境。”
“秘境?”
“你知道越澤夾在擎宇和明淵之間,戰火很容易就會牽累國民。所以,他們留了一處,從地圖上抹去,以備不時之需。”
“那你如何找到的?”
“秘密。”
“切~”
“當初桑吟阿姨無意向母後透露過兩句,被父皇知曉,一直派人追查此事。我登基後,繼續派人追查,才在最近獲得確切位置。”
“好啊,你故意誘我來此!”
佟思凡朝左移動半尺,範含之的頭便枕了個空。
“隻能說你我心心相映。”
“啊呸!”
消停片刻,佟思凡雙眼柔光:“哇~兔兔。”
範含之一骨碌爬起身:“哪裏?”
“那邊。”
佟思凡還沒回神,範含之跑得比兔子快。
剩下她獨坐在地:“你去幹嘛?”
“烤兔肉應該不錯!”
佟思凡也跟著跳起身:“你怎麽可以吃兔兔!”
“先逮住再說。”
楓樹的葉子落得似乎更多了些,遠遠看去,樹林中升起嫋嫋炊煙。
“喂,你不是說不吃嗎?”
“我沒有,我隻是說你怎麽可以吃兔兔。”佟思凡毫不客氣地又撕下一隻兔腿,“倒是你,什麽時候往竹籃裏放了佐料?”
“我這是防患於未然。”
“我看是早有預謀。”
“喂~”佟思凡懶懶問道,“你怎麽沒想著防患於未然一下?”
她指著山間突然落起的大雨,質問一臉無辜的範含之。
“我隻考慮溫飽,哪裏想到天有不測風雲。”
“你很快就會知道人還有旦夕禍福。”
“小心守寡!”
“住嘴吧你!”
迎著瓢潑大雨奔跑的佟思凡突然問道:“又不趕時間,躲一躲不好嗎?”
範含之停下腳步:“也對。”
兩人躲在木屋屋簷下,雨聲太大,幾乎是老天爺在用巨大的盆不停往外潑水,一盆又一盆,毫無美感,隻求更多更快。
而雨收起來也快,突然所有的雨滴都從天空中消失。
佟思凡:這老天爺的脾氣我喜歡。
兩人手牽著手,踩著山間泥濘的土,慢慢踱回小屋。
突然,佟思凡的手被範含之重重一捏。
範含之無聲地對她說:“屋裏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