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無論靜靜怎麽死命拽住範含之的衣袖,也不能阻止他的怒火已經燒灼一片:“我忍你很久了!”


  那廝卻不氣惱:“那就麻煩你……繼續忍著。”


  “你!”範含之感覺胸膛中的熱氣比這炭火還要熱。


  他也不知道還要說什麽,那廝也沉默下來,隻能聽見油滴落炭火帶來的劈啪之聲。


  過了半晌那貨的聲音又響起:“這豆腐烤得正好。”


  說完用竹簽插著豆腐塊送到自己嘴邊:“啊啊喲喲,好燙,燙死我了。”


  範含之冷酷道:“燙死正好。”


  “這話從公子嘴裏說出來,怎麽就這麽……”嬉笑兩聲,又涎皮賴臉,“動聽。”


  “滾。”範含之想都不想隻給他這字,“你來琴睇城不會是為和我見麵吧?”


  “怎麽,”那廝來勁,“你想見我?”


  範含之把自己指關節捏得微微泛白:“我警告你,好好說話。”


  “切~”那廝渾不在意,“我來辦事。”


  範含之追問道:“辦什麽事?”


  那廝一副正經樣子:“這個我不好透露吧!”


  “他在琴睇城嗎?”


  “不在。”


  “不在?”範含之有些意外。


  範含之:還以為蔡亦鐸故意躲著我,沒想到他還沒有來,這是怎麽回事?


  轉眼看那廝,範含之:有什麽事需要安排他來辦?難道……


  範含之狡黠一笑:“讓我猜猜你來做什麽?”


  看著他的笑容,那廝拉緊自己的衣襟,這個動作令範含之頗為不爽。


  範含之:你以為我要做什麽!

  那廝:鬼知道你想做什麽!!


  範含之眸色一凝:“找人。”


  “你怎麽知道?”那廝有些驚訝,這事可隻有他和蔡亦鐸才知。


  範含之旋起個得勝的微笑:“來時我卜了一卦,卦象所示。”


  那廝:我信了你的邪。


  “老規矩,有用的信息都說吧。”範含之眯起一對眼睛。


  “這裏明明有空位,為什麽不讓我們坐?”前來的食客很是不滿地指著範含之旁邊的空位。


  靜靜立身凜然道:“不好意思,這裏我們包了。”


  另一食客喝道:“有病啊,要擺闊包酒樓去,包小攤,沒聽說過。”


  立即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


  “靜靜。”範含之喊一聲,“算了,我們換個地方。”


  剛一回頭,哪裏還有那廝的影子。


  範含之:這小子。


  那群食客紛紛擠向範含之這邊,大喇喇坐下,幾個人七手八腳,不一會兒這張鐵網上就放滿了食物。


  範含之站起身:“我們走。”


  靜靜摸一錠銀遞給攤主:“這是包攤錢。”


  攤主難為地擦擦手:“這,太多了。”


  靜靜悄聲在他耳邊吩咐:“一會兒我們還回來,麻煩老板注意下那群人何時離開。”


  穿過牌樓,範含之好似對熱鬧的東市大街很感興趣,一攤一攤看過去,在小攤上挑挑揀揀,全是選的是小孩子玩的些新奇玩意兒。


  靜靜:陛下這時候還不忘給未出生的皇子/皇女采買玩具。


  範含之在專賣小孩兵器玩具的攤前停下:“攤主,你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眼前的攤主形容消瘦,兩頰深陷,卻長了雙不相稱的豹眼。


  聲音低沉地回道:“是。”


  範含之拿起這個看看,又低頭看看那個:“能訂做嗎?”


  攤主有些猶豫,靜靜摸出一錠金,倒放在攤桌。


  拿起金子,攤主眼睛裏迸射著同樣的金光:“您這金子夠買我們這兒好幾個小攤了。”


  “訂做的費用,提前給你。”


  攤主嘿嘿笑兩聲:“您這樣的客人,小的好幾年也遇不上一位,您急著要麽?”


  範含之很客氣地說:“最好能快一點拿到。”


  “既然這樣,那今日小的提前收攤。客人您可隨小的回家挑選樣式。”邊說著邊手腳麻利地收攤。


  對麵攤主吼道:“宇琴,今天這麽早收攤嗎?”


  被稱作宇琴的攤主撓撓後腦勺:“客人要訂製,隻好先收攤。”


  那邊帶著戲謔的揶揄聲:“喲~你這運氣也太好了吧!”


  順便向範含之瞟來,範含之順著他的目光看回去。


  那攤主臉上堆著商販討好的笑容,範含之扭頭隨在宇琴身後,橫穿東市大街。


  城裏的道路交錯縱橫,走出不遠,範含之餘光中靜靜點了點頭便消失在岔道口。


  又往前拐過兩個彎彎,範含之確定無人尾隨,才道:“我來琴睇城並非為你,請不必擔心。”


  “我知。”宇琴淡聲道,“今日給你送信,約你相會的是我。”


  範含之:所以偷看我洗澡的人……是你……


  兩個時辰前,隱境客棧。


  “呼~舒服。”範含之緊繃的神經在溫熱的水中漸漸放鬆,低頭望著淺藍色的水麵,若有所思。


  範含之:不知思凡在做什麽……


  嘎吱窗戶響動,範含之小聲急道:“誰?”


  隻從縫隙中吹來一陣秋風,裹著下身,在窗前查探,窗外並無人影。


  低頭一看,地上多了個紙團,展開紙團:東市大街夜市


  沒頭沒尾的紙團讓他心生疑竇,是誰要引他前去,是敵是友?


  “你不是應該希望永遠都不要見到我嗎?”範含之譏諷道,“怎麽還會約我相會。”


  “他好像已經發現我的蹤跡。”宇琴警惕地看看四周,“而且,他好像故意讓我知道。”


  範含之抱著雙臂,斜靠著街邊的斷壁:“你是說你攤子對麵那個攤主?”


  “不止他。”


  範含之狠狠蹬一腳壁角:“蔡亦鐸那個混蛋,竟然背棄盟約進犯我明淵。”


  展眼看他:“喂~你說我把你交給他,他會不會心生歡喜。”


  宇琴眼中閃過一絲緊張,下意識往後退開兩步,站到小巷入口處,隨時準備逃走。


  “你這麽緊張幹嘛,”範含之又蹬了兩腳斷壁,“我才不是那混蛋!”


  斷壁很配合,垮下個不大不小的洞,壞就壞在斷壁上方已空,這下中間的磚石紛紛垮塌。


  牆那邊傳來惡狠狠此起彼伏的犬吠之聲,範含之拔腿就向宇琴跑去,宇琴慌神,想起方才的話,罵他一聲,也跑了起來。


  宇琴越跑,範含之越追,內心:太陽了狗。


  索性停下腳步,不再追他,沿著跑來的路,往回走,回到東市大街的夜市,靜靜正在不遠處東張西望地尋他。


  快步向她靠近,靜靜迎上前來:“小攤那邊,攤主說我們離開沒多久,那群人也離開了。”


  “那群人不像是和良墨一夥的。”範含之鎖眉疑惑道,“難道他是看見那夥人才跑的?那夥人的目標是他還是我?”


  轉眼間他們又來到宇琴擺攤的地方,他的攤位空著,對麵的攤位也空著。


  範含之:聽他方才的意思,是知道有人在盯著他,那暫時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範含之:蔡亦鐸派良墨來盯著他,不像是要為難他,倒像是在……保護他嗎?

  範含之:良墨這混蛋好歹告訴我,隱境是誰的地盤啊喂!


  一個女聲在耳邊急急喊道:“夫人,您需要休息一下。”


  佟思凡拒絕:“不,我不需要。”


  胡禦醫搭著她的右腕:“您真的需要。”


  佟思凡撫額:這叫什麽事,千裏追夫的我,為什麽要帶著大夫和廚子!!


  等等,佟思凡:追什麽夫!


  “夫人,您這脈搏跳得太快。”胡禦醫緊張兮兮,“休息,休息一下。”


  看著一車人關切又緊張的目光,佟思凡:“好吧。”


  自那一日範含之離宮,當天午後,佟思凡便整理好行囊準備踏上尋夫之路。


  隻是,黑禦醫黑著臉一定要隨行,佟思凡一開始是不同意,雙方僵持之下,取了折中方案,便有了胡禦醫貼身診脈。


  四大神廚為跟隨佟思凡的名額都快打起來了。


  佟思凡:也不知道這名額是誰給開放的!

  最後,通過一種古老且公平的競技——抓鬮,決定了人選。


  佟思凡:真.古老公平.競技

  再有半日他們就能抵達擎宇,今夜便宿在越澤國內。


  清照扶她下馬,隨行的馬車已先一步停在客棧門外,四大神廚正把車上的食材往店內搬。


  對,抓鬮雖然公平,抵擋不住四人軟磨硬泡,帶一個也是單獨一輛馬車,帶四個還是單獨一輛馬車,就都帶上了。


  佟思凡腦殼痛:第一次聽說追夫帶著廚師團的。


  “客、客官。”店小二大概第一次見人住店自帶食材。


  隋米脂一把拉住店小二:“這位小哥,請問廚房在哪裏?”


  “在後院。從那扇門出去就能看到。”


  呂勿顯拖著輛板車:“謝了小哥。”


  “小哥。”清照拍拍他的肩,“店我們包了。”


  看著一錠金子,店小二迷惑的臉上瞬間開出最燦爛的花:“好嘞,客官,樓上請。”


  “客官,我來幫你。”店小二挽起袖子就要幫這些大方的客人。


  卻被唐步朵的扇柄一攔:“小哥,我們自己來。”


  店小二:哇~有錢人家的下人都這麽有氣質。


  越澤皇宮。


  穀燁威坐在寬大的龍椅上,四周的光線並不明亮,他的臉半隱半現:“丞相,你說範含之這樣安排是何意圖?”


  趙再功用有些沉悶的聲音回道:“臣認為此舉並非明淵帝所為。”


  “難道是那位娘娘自己跑來的?”穀燁威往椅背上靠了靠,幾乎整張臉都沒於暗處,“那就別怪朕。送上門的肉不吃,豈不是……”


  趙再功打斷他的話:“陛下,臣認為不妥。”


  穀燁威略微前傾著身子,似要仔細聽聽他怎麽講。


  “明淵帝對這位淑妃娘娘頗為上心,此時我們暫不方便和明淵撕破臉。況且這位娘娘還是擎宇的晗公主,若擎宇以此為借口向我們發難……”


  趙再功的一番分析穀燁威是聽進去了,方才他不過是一時起意,冷靜下來一想,確實沒必要為難這個女人。


  “朕隻是有些好奇,她要往哪裏去。”穀燁威令道,“派人盯著她。”


  隱境後牆立著個黑洞洞的人影,那人影逆著光,臉上一團模糊。


  牆下之人驚恐地喊了一聲:“鬼,鬼啊!!”放下食盒跐溜一聲跑遠。


  “鬼?”於笑滿有些不滿,“我哪裏像鬼?你什麽眼神?”


  於笑滿正盯著那食盒,窗戶被人推開。


  窗前的範含之問道:“於管家站在牆頭,是賞月嗎?”


  於笑滿並未回答,隻笑眯眯問道:“公子是您叫人送吃食來?”


  “隱境不能叫外食?”


  “當然不是。”於笑滿沿著牆壁一直走到範含之窗下,“怎麽不讓人走正門?”


  “於管家,是我不清楚地址,讓人送錯了。”靜靜立在牆頭另一邊,向他靠來。


  “既然如此,在下告退。”


  靜靜要攔他,範含之阻道:“不必。”


  他離開窗邊,卻重新捅燃小爐,取出新茶。


  窗前月光一暗,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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