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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勢起

  “這可不善。”


  白衫王滿修眯眼望著五丈外那麵色冰冷、眼神凶狠、一幅恨不得要割下自己項上人頭樣的漆衣阮真,竟是微微地揚起了唇角,露出了一幅似笑非笑的自然神色。


  就見他右腳稍稍往身前踏出半尺,右手提鞘使鞘尖抵於腰胯,使鞘中青禾劍與自身相夾四分之一個月牙角。這看似簡單的一舉,實則是暗藏玄機——這四分之一個月牙角說寬不寬、說窄不窄,進可氣馭飛劍、退可舉鞘對敵,可謂是兵者一勢多變的經典運用。


  注意到了他這小動作的阮真亦是稍稍抬起了手中黑刃,從先前那勢要急掠一刺的突進架勢轉變成了可劈、可刺、可撩的中位起勢,並再度收左掌於腰間,收息凝神了起來。漆衣一邊開始悄悄凝練起身中契運,一邊衝著白衫啟唇出言道“不善?嗬!那你可知,此世間諸事又有哪些可謂之‘善’?”


  王滿修聞言一笑,並未急著作答,而是先以眼角餘光掃了眼擂下那些已是被阮真所言氣得摩拳擦掌的武夫們,拿捏了下此刻他們的氣憤程度。在確定不會有他人貿然出手之後,白衫便回過神來,衝著漆衣胸前揚了揚下巴,不急不慢地微笑道“天下諸事茫茫,小生可不敢悉數言之。但在小生看來,今時今日今刻,公子領口所戴之朱花,便可謂‘善’。”


  阮真聞之稍稍一頓,低頭瞥了瞥胸口那朵正迎風招展的朱花,又抬首瞧了眼大約二十步外的端麗紅妝,卻是忽地冷笑一聲,回望白衫譏諷道“那你又可知,我這朱花之色,乃是血色?”


  音落,忽見白衫驀地皺了眉頭,抿唇不再言了。


  二人這一番針鋒相對、你來我往,可是聽得台下那些五大三粗的眾武夫們雲裏霧裏,麵麵相覷,臉上俱浮現起了幅‘這兩人是在胡扯啥’的迷惑之貌。不過,雖說台下人聽不大懂,但身在台上、清晰地看清了二人說話時神情變化的紫袍倒是明白了個七七八八,情不自禁地倒吸了口涼氣。


  白衫王滿修所言,大致意思上便是在說雖說我不想與你爭論天地間殺人放火之事是否皆是不善,但今日此時可是這秦家小姐的婚宴之時,你作為求親者,這般動輒就要取人性命實在不妥,對不得你胸前紅花,更對不起秦家小姐。因此,還請你就此收手,大家都好下台。


  而漆衣阮真所言,則是在講嗬!你說我對不得這紅花,但你可曾曉得,這朱花實則乃是我從某個倒黴的求親者那搶來的!我今日來這武擂台,本就不是來求親,而是要來取人性命的!你若還要繼續這般攔我,那可要好好看看,握者這朱花的紅,究竟是什麽紅!


  二人說到這,王滿修也就皺起了眉頭,明白了身前之人今日就是來惹是生非的,已無罷手可能。


  他側過首,迅速地衝身後的紫袍使了個眼神——司馬先德心領神會,立即一個撤步,翻身躍下擂台,退居於了人群之中。


  見紫袍下場,一旁的白裙與紅妝皆是鬆了口氣,放下了心來;唯有漆衣嘖了嘖嘴,心中滿是一股讓煮熟的鴨子都插翅而逃了的惱羞感。


  王滿修回過首,緊盯向阮真,長長吐納一息,也迅速凝練起身中契運了來。


  不過,他其實是很不想出手的。


  倒不是因為能與‘百年三聖’三七開的他贏不了眼前漆衣;也不是因為一路從萍水鎮跋涉到孟嶽城的他怕麻煩;更不是因為什麽諸如‘不戴紅花者不能上台’之類的江湖規矩。


  王滿修不想出手,僅僅隻是因為他的胸前,還留有一道大約半指寬、二指長的傷口。


  雖說今早泠月姑娘已是用她那奇異的玄術替他將傷口臨時愈合了起來——可這愈合終是臨時,並非徹底痊愈。這會兒當王滿修開始凝練身中契運、內外雙息開始快速流轉於經絡全身時,便是又能感覺到這胸前傷口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若是要簡單得做個比方,那現在他的身子就好似一個有著窟窿的風箱包。凝練契運就好比操作風箱時的木把手,而那內外雙息就好比是那風——把手一推一拉,風便被壓入包中,一個個都擠破腦袋地要從那窟窿中跑出去,自是把這風箱包擠得生疼生疼了。


  可又有什麽辦法呢?沒有靈眼的玄師們若想施展奇門,便是都得如此這般流轉氣息、一步步來了——這萍水白衣自然也是不例外。


  在忍痛於凝練了大約五六分契運之後,王滿修的身上白衫已是開始鼓動拂起。他輕舒口氣,垂眉望著同樣已是身周外息湍急的漆衣,拂袖抱拳,淡淡道“若是如此的話,便隻要由小生請公子下台了。”


  阮真左腳前挪半寸,握刃右手稍稍扭轉了些許角度,抬目答道“那你大可一試。”


  言罷,擂上二人四目相對。


  秦家院內霎時寂靜,眾人俱是大氣不出。


  唯有在那大宅鑲金的瑞紋瓦簷角上,那隻體態均勻、色澤泛亮、胸脯前有一小片白羽的雀鳥忽地撲動起了自己那肥肥的翅膀,騰躍至了擂台上空。


  一聲雀啼。


  二處塵起。


  三道寒芒踏心漣。


  四方看客俱驚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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