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桃花笑
沒人看見那漆衣是如何從擂台上偷偷溜走的。
也沒人在意那漆衣是何時從台上悄悄離去的。
在鸞真半跪於白衣身前之時,秦家院內所有人的目光,就已悄聲無息地自其身上移了開來。
沒人覺得在比武招親的擂台上血濺三丈是件好事,卻也亦是沒人覺得讓這囂張跋扈的無禮之徒全身而退可謂善哉。
所以,當鸞真被那道浩然劍氣打得飛旋而落、血如泉湧時,那些擂下的看客們隻不過是紛紛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不去看他狼狽的模樣罷了。
他們並無落井下石,也無噓寒問暖,隻不過是眼不見為淨,再獨自於心中暗爽一聲‘你個小崽子,這下可好好地記住教訓了吧?’而已。
不過當然了,暗爽歸暗爽,若是真要讓就會些三腳貓功夫的他們上台去與漆衣、哪怕是這會兒半隻腳都站不穩的漆衣比劃比劃,那鹿死誰手可還真的不太好說。
便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這般點到即止了。
而隨著鸞真的狼狽離去,眾人的目光也是自然就不約而同地,望向了如今擂台上的那唯一一人。
“好劍氣!閣下真是好功法!”“久聞白衣大名!今日一見,果真厲害!”“是啊是啊!不愧是白衣惡——不對!是萍水白衣!”“萍水白衣!萍水白衣!”
霎時間,台下喝彩鼓掌聲不絕,更有齊聲高呼‘萍水白衣’的勢頭;台上的他頓時受驚若寵,趕忙側身衝著各方看客彎腰拱手,連連道謝。
然後,抬起頭,望向在人群最外的那襲白裙,輕鬆一笑。
鍾離燕眨了眨眼,也以莞爾做回應。
喜悅過後,王滿修稍稍垂眉,打量向了擂台上的血漬與凹坑,有些尷尬地皺了皺眉武擂台上鋪著紅毯,便是使血色不大明顯;可那鸞真砸出的一個個凹坑,卻是實在顯眼的很。
不過,說到底,如今這擂台上最顯眼的,還是胸前沒有朱花的白衣本身。
王滿修抬手摸了摸衣上腹間,先是一愣,隨即又鎖眉沉思片刻,接著轉身望了眼華座上的秦家家主,又朝著那已一睹芳容的紅妝新娘望去,微笑著拂袖道“秦姑娘,實在抱歉!小生本無意如此叨擾,隻是無奈實在不能眼睜睜地望著那阮家公子將小生友人給逼上絕路……”
說到這,白衣不自覺地瞥了眼擂下的紫袍,便見其苦笑著撓了撓頭發,露出了一副‘是我不好’的神色。
“……所以才貿然出手,壞了禮數、擾了姑娘的良辰吉日。”王滿修眨了眨眼,繼續作輯輕聲道“雖說是無心之過,但還是多有得罪了——便是不知,可否讓小生用些銀兩來賠償姑娘今日所失?隻不過小生遊曆在外,隨身盤纏著實不多,也許隻能盡分心意罷了……”
台下眾人一聽他這席話,頓時紛紛於心中默默感歎道明明皆是那阮姓小兒的錯,他腳軟卻是如此誠懇道歉。不想,這白衣不僅功法境界高深,為人處事竟也是如此得體忠厚,可真是奇門翹楚、人中龍鳳啊!
便不由得又油然而生了幾分對他的敬意。
卻是不曾想,這王滿修所言看似忠厚,實則全都是在掩人耳目。他方才抬手摸向腹間,就是想去探探錢囊所在,卻最後竟連一枚銅錢都沒探到,是實實在在的身無分文——什麽‘隨身盤纏著實不多’,其實就是個窮光蛋,一文沒有!
白衣這般主動賠禮,其實就是想表個態,給自己、也給新娘一個台階下,好讓這秦家的小姑娘沒法對自己要求什麽——試想,麵對一個眾人評價皆是‘得體忠厚’的人,又有哪個大家閨秀會真的讓其‘慷慨’解囊,賠上個三五十兩銀子?
平日不會,今日這良辰吉日便更是不會了。
也即是說,一番詞藻過後,最終多是分文不要,讓白衣留下個正人君子的形象,而閨秀得個溫柔體貼的名聲,豈不也是皆大歡喜?
王滿修輕吸一息,抬眉往秦玉骨那兒望了去。
便見無論容貌亦或身姿俱是盡善盡美的她露出了兩個酒窩,一步輕躍上擂,拂了拂略有蕩漾的朱色裙擺,衝白衣笑道“王公子真是言過了。”
就聞其音珠圓玉潤,又窺其人窈窕端麗,一邊朝著白衣信步走來,一邊抿唇輕聲道“今日若不是王公子及時上台就場,那鸞姓的玄師才是要真的壞了良辰吉日。我這會兒又怎能讓王公子自掏腰包,賠償銀兩於我……這不就是以怨報恩了嗎?我秦家乃是真煌奇門大家,自是不會做如此無禮之事的。”
聽聞此言,王滿修立即微笑答道“秦姑娘知書達理、深明大義、所言更是字字珠璣。那小生這就不再繼續叨擾姑娘了。”
他稍稍停頓片刻,望了眼台下眾生,道“不過小生還是要衷心祝願秦姑娘,今日能在如此多的江湖才俊中尋到自己的真命天子。”
台下眾人一聽這話,都紛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而他身前紅妝則是稍稍笑,再是以幾乎無人能聽到的聲音悄悄道了句‘已是尋到了’。
五官靈敏的白衣立即側臉瞧了眼台下的紫袍,似是明白了些什麽,便提起青禾、拂袖作了個輯,轉身便要往下台走去。
卻是忽有一聲“請公子留步。”浸入了耳畔。
王滿修微微一怔,遲疑片刻,麵露疑惑地轉過了身。
忽見笑靨如花。
秦玉骨抬指撩開了眼角青絲,雙目平視白衣,微笑問道“敢問公子可有家室?”
王滿修愣了一下,心中雖有幾分疑惑油然而生,但還是如實答道“不曾。”
秦玉骨臉上的笑意又多了幾分。她前踏半步,湊近白衣身來,又輕聲問道“那敢問公子,可有婚約在身?”
王滿修眨了眨眼,仍是不大明白眼前之人為何會如此詢問,隻是後退半步,依舊如實答道“亦不曾。”
音落,忽見身前紅妝側過了身,看向了華椅上的家主,而那家主則微笑著點了點頭。
便見一抹朱裙輕輕蕩。
王滿修頓覺幾分不妙。
他抬手連忙作輯道“那個,秦姑娘,其實小生——”
“王公子。正如公子方才所說,您今日雖是無心之過,但仍有稍有得罪。”
紅妝忽然啟唇開口,既不粗暴、也不客氣地打斷了白衣所言。
就見她莞爾一笑,背過雙手,踩著似裙般殷紅的步伐,繞著白衣的身子緩緩轉了一圈,邊望著他、邊柔聲說道“畢竟,這可是小女子的姻緣大事,公子說是不是?”
白衣一愣,隻能轉身側首望向她,順著她的話說道“秦姑娘說得是。隻是方才姑娘不是說,無需小生賠償……”
便聽紅妝笑道“是如此。可若是公子絲毫不意思些、就這般一走了之的話,不也是不成禮數了嗎?”
王滿修略微皺眉思索片刻,於心中輕歎口氣,倒也是讚同她的說法,便抬眼問道“那姑娘覺得小生要賠多少方成禮數?”
就見她忽然站定了身子。
再在眾目睽睽之下,向他伸出了右手。
修長纖細的五指連著皎若秋月的掌心,粉脂凝香的臉上掛著燦似春花的笑靨。
有輕柔鶯聲入耳。
“就公子此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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