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過有命在身
就與西域其他奇門世家的宅院一般,真煌秦家的三層大宅中,亦有狹窄走廊不下十數條。
這些走廊彎彎繞繞,數丈間往往僅有一扇小窗,很是陰暗無光,神似西域奇門的本性。便是想來,在這無光的狹小空間裏,先不提有無什麽駭人的機關陷阱,縱使走廊中完全空徒四壁,也很少有不熟悉此家布局的外來人能健步如飛了。
便是依靠如此,這些手上不大幹淨的奇門世家們方可從數不勝數的仇家血債中尋得一瞬寧靜,好安居於自家大宅中,單方麵地止戈散馬了。
當然了,若是有若殷正那般能一拳轟開牆瓦四重的百人敵來犯的話,那這彎繞綿延的走廊顯然也是沒多大用處了。
但想來像殷正那樣的百人敵終究是少數,在這諾大整西域中,不過兩隻手、至少四隻手也是一定可以數的過來了。
更多的時候,那些闖入大宅中的來犯者都是些披著夜行袍、將全身與麵容都遮掩在布料之下、再手提一柄粗糙素劍的無名之輩罷了。
就比如此時此刻,秦家大宅三樓的廊道裏。
那三名攔在她與他身前、眼神銳利、身姿凶狠的提劍死士了。
……
夜時月光,愈晚愈皎潔。
便有皎潔的月光透過半敞的雕花小窗,落在了擺在窗前的青花瓷器上,將其照的熠熠生輝。
青花瓷光潔平滑,雖不若銅鏡那般通明清晰,但仍舊能在其上倒映出幾個依稀人影,幾抹淡淡的亮麗色彩。
望瓷器之左,五步外,有三名手提兵刃、遮麵藏容、一看便知來者不善的黑衣死士。
望瓷器之右,七步外,有一襲腰佩玉佩、風度翩翩的紫袍公子微皺眉頭,站於稍前;還有一抹素裝淡抹、膚白若雪的朱紅長裙微挑眼角,站於稍後。
自然。
紫袍是司馬先德。
紅妝是秦玉骨。
“來者……何人!”
就見司馬先德前踏半步,稍稍垂首,刻意壓低的雙眸與那三名虎視眈眈的黑衣死士針鋒相對,邊揮手握住腰間的寶劍鞘,邊揮手攔在了秦玉骨的身前,是想在她的身前,要做男兒郎該做的事。
司馬先德自知自身雖明麵上有小十人敵的奇門境界,但實則真正會的奇門招式也就那一招跑得快而已……真要舞刀弄槍的話,他還真不是什麽一把好手。
但此刻十二步外的那三名黑衣死士,乍看之下也並非什麽奇門高手,最多最多不過三人行的奇門境界而已,肯定也不會啥高深奇門——隻要不是個個倪洪龍,那他就一定能打的贏!
盡管不知這些死士是怎麽潛入秦家三樓的,也不知為何會挑在此刻出現,但既然能打的贏,酒足飯飽的司馬先德便定是要好好表現自己一番的。
想到這,紫袍也不再遲疑,便是雙眼閃出奇光,要以一式【飛身訣】來先發製人。
卻是忽有一隻溫軟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
司馬先德稍怔,回過首來。
“等等,短腿兒,別急。”
就見秦玉骨衝他揚唇一笑,信步走上前來,看向了十二步外的三名黑衣死士,亮聲道“你們怎會在這裏?”
一聽聞她的聲音,那三名方才還凶神惡煞的死士這下當即立正躬身,提劍抱拳,垂首道“回小姐,是家主之令。”
哎。
司馬先德悄悄鬆開了些握劍的手,有些窘迫地眨了眨眼,側臉望她道“自家人?”
秦玉骨淡笑著頷首作答。
司馬先德尷尬地撓了撓脖頸,撤步退到了一旁。
“家主之令?”
秦玉骨信步上前,衝那三名畢恭畢敬的秦家死士問道“父親交代你們什麽了?”
就聽三名死士中為首的那位亮聲答道“回小姐,家主讓我們攔住小姐,不讓您離開宅院。”
司馬先德聞言抬眉一怔。
說來,自方才秦玉骨在飯桌上道出扶流的傳聞、察覺到今夜城內寒風蕭瑟之時,到這會兒她與他決定走出家門,去那洶湧殺意所聚集的城中方位,實際才不過半盞茶的功夫。秦家家主他,伯父他再怎麽料事如神、再怎麽明白秦玉骨的小心思,又怎會、怎能預料到他們二人這會兒的心血來潮,還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安排好死士把守廊道?
除非……除非伯父他,早就知曉今夜有誰會來這真煌。
紫袍稍稍皺了皺眉頭,將目光落在了身前的紅妝之上,想看看她的意思。
便見秦玉骨稍稍眯眼,正視著那三名攔路死士,寸步不讓道“那父親是怎麽說得?”
三名死士稍稍一愣,垂首私下互視一眼,頷了頷首。
“回小姐。”
為首的死士悄悄地咽了口口水,低聲答道“家主就說了四個字‘人各有命’。”
好一句人各有命。
司馬先德情不自禁地後仰身子些許,側首瞧了眼窗外星辰。
人各有命,有命的是各人。
乍看之下,這話好像是在勸誡秦玉骨,叫她別想再出門去見人,說那人,多半是指的王滿修,有自己的命數,秦玉骨改變不得……但若再仔細品品,再結合上家主差遣三名死士把守廊道、而並非親自前來此舉,這‘人各有命’一句,說得不也是她和他嗎?
若秦玉骨不走,家主定會護著她,因為這是秦家的命。
若秦玉骨要走,家主也不會阻攔,因為這是秦玉骨的命。
至於司馬先德走不走,那家主是更加管不著了,因為這是司馬家的命。
至於這些命是‘真命’還是‘假命’嘛……
非玉皇無從知。
司馬先德輕笑一聲,回過身來,看向身旁的她——她那稍有紅粉的臉蛋上也掛著幾抹微笑,顯然也是明白了自家父親的意思。
“讓開吧。”
她不再停頓,直接信步衝著三名死士,衝著他們身後不遠處的拐角樓梯走了過來。一邊走,秦玉骨還一邊悄悄握起了拳頭,眯眼微笑道“但若你們想繼續攔著,無自然無妨。”
三名死士驀然一怔,麵麵相覷,呆呆地看著明豔動人的大小姐離自己愈來愈近,呆呆地看著那個來家蹭吃閑飯的紫袍也屁顛屁顛地跟在了她的身後。
不是死士們被大小姐的氣場給嚇到了——既然都叫死士了,怎還會被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虛幻玩意兒給嚇住。
隻是,若是隻有那個司馬先德的話,他們三個合計一下,左右包抄,倒還算好對付,能拖延上一小會兒時間來——但若是大小姐真的不大高興,要以奇門出手的話……那他們三個,還真撐不過半瞬功夫的。
畢竟,別看小姐生得嬌柔可人,她可是十五歲就登上凝林山腰,於上屆小玄武中連勝了兩場的奇門佳人!
三名死士咽了咽口水,尷尬地互視一眼,輕歎了口氣。
哎,這也是他們的命,死士的命。
“還請大小姐留步。”
為首的死士長吸了口氣,鎖眉道“家主既然有令,我們便——”
‘哐當—’
忽有一聲清脆響亮的碎裂聲,自眾人身間驟然響起。
走廊內五人俱一怔,立即垂眉望向了那些正在地上滾個不停的白瓷殘片。
是那窗前的青花瓷,摔到了地上,碎了。
也無風吹,也無地震,莫名自窗前摔落,碎了。
眼見此景。
三名死士滿臉茫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一襲紫袍背脊發涼,心中生出了幾分不妙。
一抹紅妝忽瞪雙眸,連忙快步走到了窗邊。
要往夜空望去。
卻有白晝入目。
驚疑日夜顛倒。
秦玉骨雖不知那璀璨四方、甚至還在愈來愈亮、要將星辰光芒都吸斂殆盡的白光究竟是何物,但還是敏銳地察覺出了幾分奇門契運的流動,趕緊回身看向四人,急聲道“不好!快躲起……”
卻是話音未止。
有雷霆萬鈞響。
有輝芒萬丈象。
是暴雨驚雷,是山崩地裂,是天旋地轉。
沒等眾人捂耳合目。
那道白光就已吞下世間萬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