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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山上有人來(一)

  空曠而幽靜的殿堂裏,立著六根圓柱。


  不多,就六根,上麵既無盤蟒紋路、也無金銀雕飾,僅僅隻塗了一層朱漆,很是清冷。


  很是清冷,就如這殿堂本身一般。


  頂是紅瓦堆疊的頂,地是灰磚鋪蓋的地,東西兩麵是牆壁,北門上高台,南門下山腰。又見這空曠而幽靜的殿堂裏除了那六根圓柱外,也再無其他裝飾擺設,隻有一陣陣自窗縫間吹來的秋風揚著久積的塵沙,實在是清冷得很。


  此殿乃是凝林扶家宅邸的偏殿,是自扶流成為扶家家主之後,便就因為某些緣故而塵封了百年的扶家偏殿。


  想來,若不是前些日子裏有某襲不長眼的白衣執劍轟爛了她家大殿的話,今日是怎麽也輪不到用這偏殿來開門迎客的吧。


  但這世間沒有若是,但這清冷的偏殿裏已是來了客人。


  來客有八人。


  兩兩結伴,獨自一人,分別立於六柱之下,彼此間鮮有談笑,顯得好生陌路。


  便是見最為西南的那根紅漆圓柱下,有兩人,一男一女。


  女子稍收半腿,倚柱而站;男兒背靠圓柱、席地而坐。


  女子容姿平和,身裹一襲遮容夜行衣,腰後別著兩柄漆黑短刀,長及腰間的萬縷青絲被上下兩根發繩束縛地服服帖帖,絲毫不敢隨風肆意飄揚些許。


  男兒黑發墨眉,身著與女子相似的漆色長衣,腰間綁著一柄黑刃直刀,稍稍蹙起的眉眼間有幾分銳意不遮不掩,是幅令人一看就知不好親近的凶冷貌。


  女子名喚鸞墨,男兒名喚鸞真。


  是真煌妖門,鸞家之後。


  或者說,曾經的真煌妖門。


  隻因曾有這鸞姓的妖精,於一夜食戮真煌城中三百奇門童男童女,惹了眾怒,最後被眾奇門合力給趕出了真煌城。


  而現在的鸞家,便是如萍水浮萍般地遊蕩在整個西域之間,有一日沒一日地接著各種奇門生計,做他們最擅長的那種生計。


  殺人。


  殺奇門的人。


  就如此刻此時。


  身在這偏殿裏的他們,就是昨日從真煌城連夜趕了一百多裏來到這凝林上來,來替扶家殺人。


  殺一人,或許兩人,也可能三人。


  鸞真微微眯了眯眼,歪首打量向了其餘六名立於殿內柱前的人物。


  他昨晚從自家姐姐、也就是鸞墨的口中得知了,這次扶家的開價是事成後每人百兩黃金以做酬謝——若說是百兩白銀的話他倒還可以理解,卻不想財大氣粗的扶家竟是要以黃金為單位,一人一百五十兩黃金,事前五十兩,事後一百兩,是遠遠高於了奇門中所有其他的殺人單子。


  如此不菲的高價本就令他心生疑惑,不料這會兒抵達殿內後,竟是又映入眼簾了這其餘六人——而當他看見這六人之時,鸞真雖還不曉得這扶家究竟是要他們殺誰,但他已是很清楚一點。


  有這六人在旁,別說是殺一人了,就算是要殺光整個孟嶽城,恐怕都不會算是個大問題吧。


  便見最東南的那根紅漆圓柱前,立著一名披著黑色鬥篷的男子。男子雙手抱胸,腦後青絲係成麻繩式樣、垂至身前,腰間皮帶上掛著許多飛刀竹瓶,雖是遠看不清瓶中之物,但想來應該不是什麽人畜無害的藥酒酸湯了。


  鸞真聽說過他,雖是不知道他的真名本姓,但曉得他有‘蠍子’這一外號,是西域出了名的毒殺師。盡管這‘蠍子’好似是個不會用奇門招式的人物,但死在他手裏的奇門玄師,倒也是足夠擠滿這座偏殿了吧。


  鸞真輕吸一息,又移了移視線,看向正東方向的圓柱。


  又見在那根圓柱前,有兩名身著長衣的中年男人正在細聲細語地在說些什麽——是左手邊那稍矮的男人在說,右手邊個子稍高的在聽。


  這兩名男人身上的長衣看上去很是厚重,不像是西域奇裝的風格,也不似雍華國那富貴的感覺,應該是北江軍武國那邊的寬袍戎服了。而在這戎服之外,稍矮的男人抱著個裝飾頗為考究的四方木盒,而各自稍高的男人則手裏杵著一柄長有人高的直刃長刀。在軍武國那邊,這種刀應是被喚做陌刀。它雖是為斬馬而生,但在銳弩普及之後,便更多是出現在了朝堂儀衛的身上了——但不管怎麽說,能揮舞其這種長刀的人物,想來是有兩把刷子的。


  可惜沒去過北方的鸞真不識得他,不識得任何軍武國的人物。


  但鸞真識得矮個子男人手裏的四方木盒。


  是【神機盒】。


  是相傳能千變萬化、能將天地神通盡收其中的公輸家奇門。


  那麽,那個抱著四方木盒的中年男人,如果鸞真沒猜錯的話……就應當是公輸家的家主,公輸盤。


  而這公輸盤,在軍武奇門江湖‘誅龍府’裏,排行第三。


  鸞真微微挑眉,沒有再多花時間去思考這他身旁那個器宇不凡的高個男人究竟是誰,而是繼續側首看向了東北方向的那根圓柱。


  在那裏,站著一名其貌不揚、身形稍顯消瘦的武人。


  雙手空空,不帶著任何兵器,還瞎了一隻眼的武人。


  神情呆滯,獨眼裏不見光亮,乍看煞是癡傻的武人。


  但走遍了西域的鸞真識得他。


  他叫楚狂。


  是楚地狂刀。


  是武林第一刀。


  鸞真稍稍蹙了蹙眉頭,輕輕地吸了口氣,默默於心中念上了一句‘好個扶家’。


  接著,他稍稍側過身子,看完了東麵三根柱子,又回首看向身前那兩根柱子。


  離得稍近的那根柱子前,站著一遊僧。


  一名無發、合目、雙手合十的布衣僧。


  僧人頸上掛著一串深紅色的佛珠,這些佛珠皆至少有半個手掌的大小,整串大約有二三十個,遠遠眺去時不知為何會感到幾分驚悚的安寧。


  鸞真不認識這個僧人,不曉得他的來曆——但或許是因為身為妖族的本能,僅是剛剛瞥了這僧人兩眼,他就莫名地自背脊上感到了一股惡寒,便是趕緊鎖了鎖眉頭,不再去打量僧人,而是將目光落在了最後一根紅漆圓柱前。


  是最北麵的那根紅漆圓柱。


  是最接近高台的那根紅漆圓柱。


  在那裏,站著一個人。


  一個青絲披散、形貌勻稱的男人。


  一個上身赤膊不著一絲一縷,隻有無數青紅蛟紋遮體的男人。


  一個下身覆甲腰間亦有披裙,層層疊疊起碼三十斤重的男人。


  一個鸞真可以這些人誰都不去認識,但一定要認識他的男人。


  他叫衛煉。


  是奇門七雄之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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